第62章 不归山往事
而且看女儿对那云公子的态度,说不定女儿和他也是情投意合,就像自己和心爱的娘子曼儿一样呢?
言尽欢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那云公子看起来伤的不轻,明日你们二人都休息一日。后日还是申时,你们直接来隐雾阁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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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尽欢从篱菊院里出来,便直接去了隐雾阁。犹豫了半晌,还是写了一封信,从隐雾阁的后院里找到那只全黑的信鸽,将信塞了进去。然后扬了扬手,将信鸽放了出去。
信是写给他师妹厉纤云的,刚刚看到禅儿的胳膊,那小手臂比大手臂要长上不少,正如同他的师妹一般。
当年师父就是看着师妹那略长的小手臂,这才破例将那孤女收为徒儿,还将师母的那套双袖剑剑谱,也一并教会了她。
言尽欢的师父和师母原本只是一对漂泊江湖的闲云野鹤,却因被仇家追杀而意外昏倒在了一座不知名的山上。
彼时的言尽欢还只是一个放牛的小童,因着一场瘟疫失去了父母,也失去了牛。
明明自己都朝不保夕的躲在山洞里苟延残喘,可遇到了重伤的师父和奄奄一息中毒已深的师母,他还是将两人藏在了自己的山洞里。也因着这一场缘分,在师母去世后,师父便带着他回了不归山,教会了言尽欢一身的本事。
师父本无心收徒,收下言尽欢也只是为了报答那救命的恩情。
不归山青山绿水,却也冷冷清清。只有一座竹子搭建的小楼,往日里都是师父和师娘隐居在此。
多了一个言尽欢后,冷冷清清的不归山也算是多了些许人气。言尽欢学着的武功无用武之地,便整日在山头捕猎,弄的鸡飞狗跳的。
这样平静而喧闹的日子过了三年多,当言尽欢九岁那年某日下山捕猎时,捡到了在树林里啃食树皮的厉纤云时。
师父本是不想管这闲事的,可看着厉纤云的纤长小手臂,便想起了自己擅长用双袖剑的亡妻,于是言尽欢便多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师妹。
四年后言尽欢便下山从军了,常年待在边疆,只偶尔回京述职。和不归山上,只有靠着师父喂养的黑色信鸽来传递消息。师父年岁大了,回信也渐渐变少,多半都是师妹跟他说着山中的琐事。
不过另他意想不到的是,师妹竟然爱上了师父。他原本只是在师妹的来信中,感受到了师妹对师父的崇拜之情日渐深厚,再然后师妹写来了一封信,告诉他她爱上了师父,她想做师父的女人。
此后言尽欢便再也没有收到不归山的来信。
言尽欢心急火燎的请了半个月的探亲假,快马加鞭的回去了不归山。
到山上却不见师父,只见原本师母的墓穴旁多了一个盖着新土的坟包,师父的名字赫然被篆刻在了师母的名字旁。
而那正值青春年华的师妹从那时开始便只穿着一身的黑袍,过着如师父从前那般极简的生活。
他怀着满肚子的疑惑拜祭了师父,便开始追问师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师妹却是紧闭着嘴,一个字也不愿说。
言尽欢想不明白,一个二八少女,怎么会爱上一个老头,纵使这老头是自己的师父,纵使他才华横溢,武功超群,可他的年纪都能做师妹的爷爷了。
他也不敢去胡乱揣测,师妹到底有没有得偿所愿,成了师父的女人。
言尽欢左劝右劝的,都没法撬开师妹的嘴,万般无奈最后只能以割袍断义相逼,逼师妹说出一切。然而师妹只是冷漠的从袖口抽出了一把袖剑,再在她的黑袍上割下了一块衣角,面无表情的扔在了他的脸上。
他最终也只能一无所获的下了山,他还能怎样?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不能严刑拷打师妹吧?
且那时的他还不是一个将军,只是一个小小参领,能耗在这山头的时间有限。所以他除了怀揣着满肚子疑惑下山外,什么也没法做。
只是在他成了镇国大将军,被赐了这座还不是言王府的将军府后,他的书房后院突然多了一只黑色的信鸽。
他知道这信鸽定是师妹送来的,却没有再用这信鸽传过信问过什么,他知道她不想说的他便永远也不会知道。
再后来,江湖出现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女侠,名唤厉不归。她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双袖剑,总是穿着各式各样的黑袍,没有人见过她的脸,因为见过她的人都死了。
但言尽欢知道,厉不归定然就是他的师妹,她终于下山了,她把山名用做了自己的名字,究竟是想归,还是不归呢?
厉不归杀人没有逻辑,有欺男霸女的恶霸,有逼良为娼的赌徒,有为非作歹的邪教,也有贪赃枉法的朝臣。
就在别人以为厉不归是个侠骨柔情的好人时,她又杀了刚刚做了爷爷的木匠,路边喝醉酒的醉汉,从青楼走出来的书生,和破庙里乞讨的疯子。
言尽欢写下的那封信,是想让他的师妹来教自己的女儿习武的。
他今日看着言禅衣的手臂时,便想起了在不归山上时,有一次他猎了一只野猪回来,便看到只有七八岁的厉纤云在那颗梨树下,舞了一场彩绸。
他记得那时师妹还小,师父没有给她袖剑,而是给了她两条彩绸。师父说她还太瘦弱,先从彩绸练起,彩绸舞好了再换成鞭子。那时师妹才刚刚学完一套完整的剑法,便一直用彩绸在勤加练习着。
言尽欢看完那场彩绸舞,他明知道那是剑法,可他还是觉得像舞一样,鹅黄色的绸带像是有了自己的灵魂一般,时而张扬肆意,时而云卷云舒。
他甚至丢下了野猪,激动的走到树下,对着瘦弱的厉纤云说,“师妹,这剑法太美了,将来我若有了女儿,你能不能也教教她?”
他记得师妹笑了,师妹很少笑,似是童年吃过太多的苦了,所以尽管年幼但却也始终是冷清的。
可那天师妹笑了,他不记得那个笑容的模样,却记得那好像是唯一一次,他看到师妹笑。
师妹笑的露出了八颗牙,她点点头说,“好!我定将她教的谁都不敢欺负她!”
言尽欢将墙上悬挂着的赤霄剑取了下来,爱怜的摸了摸,想拔出来看看,却又踌躇着将剑挂了回去。
当言尽欢正借着月光抚摸赤霄剑的时候,言禅衣的篱菊院里突然飞身下来四个人。
“谁啊?”言禅衣此刻是真心觉得身边的丫鬟太不够用了,风华依旧在忙碌着画廊的事宜,风月又还在宫里没有回来。
爹爹走的时候她已经累极睡着了,现在醒来躺在床榻上,只觉得一身酸软,动一下都龇牙咧嘴的疼。
她的厢房里一片漆黑,连个掌灯的丫鬟都没有,更别提给她弄点吃的来了,她都快饿晕了。
“风华是你吗?我快饿死了快给我弄些吃的来吧!”言禅衣只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估摸着这个点了该是风华回来了,所以便直接大声喊着,灯亮不亮无所谓,关键是肚子好饿啊!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熟悉的男声带着浓重的关心传了过来,“你怎么了?”
言禅衣还愣愣的没反应过来,便被那熟悉夹杂着松香的檀香的身影给扶坐了起来。
她疼的还来不及龇牙咧嘴,便张嘴问道,“未有尘,你怎么来了?”
房内的烛火一一被点亮,言禅衣这才看到厢房里多了两个女子,看起来都和风华差不多年纪,一个沉稳的点燃烛火便低着头站在原地,另一个却是很活泼的端着点亮的烛火,满眼好奇的打量着言禅衣。
两人还都穿着言王府的丫鬟衣服,而且两人长的几乎没什么差别,浓眉大眼,英气十足。大概唯一不像的便是眼神了吧,沉稳的那个眼神犀利而严谨,而活泼的那个则是天真而兴奋。
“本想把风月给你送回来,可是风月和风骨都不见了。我的人都已经到京城了,不过只有三位姑娘,想着你身边丫鬟少,便给你送过来了。”未有尘见言禅衣正盯着两位姑娘看,有些不悦的掰过她的脸又道,“现在轮到你回答我,你这是怎么了?”
言禅衣见自己手臂正被未有尘拽在手上,上面的淤青似是比下午还要严重些了。
爹爹大概是以为会有丫鬟来给她擦药,所以手臂还是爹爹拆开布条后的样子。
未有尘这才看见言禅衣手臂的淤青,也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中又滑又嫩的,正是她裸露着的手臂。霎时脸上一片燥热,又不敢猛然放下怕弄疼了她,便只好轻轻的放下了她的手臂,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眉头却是紧巴巴的皱成了一团。
“没事,下午训练时受了点伤,看着严重但其实都是皮外伤。”但是依然好痛,这句言禅衣没敢说,甚至还忍着痛将手臂缩回了被子里。
“主子。”风流的声音从厢房门外传来,未有尘快速的起身走了出去。然后又快步的走了进来,手中却多了两个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