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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他的小姐要他回,他便陪她

七日后。

东璜岚抱着木麒麟蹲坐在院子里发呆。

这几日里东璜家的气氛日渐紧张,已经几日不见笙哥哥来找她玩,大人们忙到陀螺一般,好几次东璜岚半夜起来找水喝,都能远远看见清芷榭阁楼上还亮着,烛光将父亲的影子投射在窗棂上,映出的伏案男子,伟岸如松石。

就连早上的时候,桂花酥特地做了一顿丰盛的餐食,只有自己是在膳堂吃的,其他人纷纷废寝忘食。

“岚儿。”东璜墨夷走进别院,看见女儿抱着自己带回的礼物兀自发呆,霎时有些心酸,怪自己近日都没抽出时间来陪心爱的女儿,也怪自己无能保护女儿无忧无虑地健康长大。

“爹”东璜岚甜甜地叫了声,蹭过去挨着父亲坐,懂事得什么也不问,就那么小鸟依人地靠着。

东璜墨夷欲言又止地将女儿往怀里紧了紧,大手摩挲着女儿弱小柔软的肩膀,越发地觉得酸楚。他认真地看向女儿的侧脸,有些惊讶地发现东璜岚的眼眸似乎青绿色更甚了。他与夫人两家均不是这样的眸色,这难道......

他就那么坐得挺直,稳稳地,不舍地,享受这一刻怀中的依偎,一直到女儿就那么睡着。

原本他还心存侥幸,但是二弟的失踪,两个侄子杳无音讯,接着二弟媳也就那么凭空消失在自家宅院里。随着越来越多的影卫派出后如石沉大海,东璜墨夷心里清楚,辰阳宗已经拿准了东璜家包庇妖族的罪名,要动手了。

而如今,他实在放心不下的也就是三个孩子,尤其是如花似玉的女儿,还那么小……

她出生的时候,抱在怀里,又香又软,明明已经抱过两个臭小子的他,怎么都怕自己抱的不好。

那时候啊,想着以后要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他的小宝贝女儿。

长大了,也舍不得给哪个臭小子欺负了去。

眼下,他已经看不到那么远的时候了,只能希望他所有的布置能够勉强护她周全吧。

岚儿,睡吧,这一觉醒来,你应该就远离这里了,爹爹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地长大,嫁人也好不嫁也好,都平安顺遂。

此生能做你的爹爹,我很幸福。

东璜岚只觉得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昏沉沉地梦见自己睡在一只巨大白泽的背上,颠簸着前行,周围似乎堆满了火盆,干燥的热气扑面而来烤的她全身都烫起来,太热了。

忽然,远远地似有婴孩的哭声,东璜岚回头隐约看到一绿蓝粉色的头发,但尚未看清,白泽却似乎跌了一跤,一个火盆翻倒过来,瞬间点着了白泽的毛发,窜起几丈高的火苗。

她连忙起身灭火,可怎么也扑不灭,反而因为她扇起的风而燃得更加肆意了。

“啊!”

东璜岚惊醒过来时已然满头大汗,而眼前的自己此刻真的睡在一个白色巨兽背上,沿着一条泥泞的小路一步一个大脚印地向前走,顿时心里一惊,难道这是被贼人绑架了?

“你醒了。”身后秦木令人安心的声音传来,球球雪也蹭了蹭她。原来方才自己便是枕着他脚边的球球雪睡的。

“我们这是在哪儿?”

“老爷安排,我们现在随妖族退往屏山。”

“什么?哥哥们呢?爹娘呢?”东璜岚瞪大了眼睛,怎么一觉醒来世界就变了样呢。

“夫人和公子们就在后面,老爷说,让我们先走,他断后。”秦木声音有些生涩。

“断后?断什么后?家里怎么了?”东璜岚一针见血地抓住了关键。

老爷没说,秦木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影卫的本能是服从,不该问的一句都不会多问。

东璜岚见秦木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纵身跃下了那庞然大物。待她踉跄着站稳在地上,东璜岚这才看清自己骑行的竟然是一头巨大的白毛象。

妖族坐骑白毛象。

这时,一位头发茂盛到拖了地,瞳仁妖绿的妖族长者走上前来,语速极慢地解释道:“老-爷-命-我-等-护-送-小-姐-先-行-离-开,等-到-了-屏-山,老-爷-自-会-来-与-小-姐-会-合-的,欸……。”

他的语速太慢,东璜岚一句也没听进去。

因为,她腰间的铜铃响了。

一开始只是摇摇晃晃,但紧接着就疯狂地摆动起来,像是拼命要撞碎铜壁一般,撕心裂肺地嘶鸣着。

笙哥哥!

她抬头看向家的方向,此时的空气已隐隐灼热起来,细看之下还弥漫着一些黑色的粉尘,闻起来,更有种可怕的焦味。

举目眺望,铺满了紫红色瑰丽晚霞的天空也透露着令人不安的猩红。

那个方向不正是东璜府!

东璜岚撒腿便沿着大脚印往回跑,球球雪和秦木也立刻反应过来,纵身追上。

“不可以,东璜府危险。”秦木一把拉住东璜岚,老爷的临危受命是要他无论如何要将岚小姐送到屏山。

东璜岚回过头,还没说话,眼角落下一滴泪,滚烫地打在秦木的手背。

那个正熊熊燃烧着的,是她的家啊。

爹爹也还在那里。

她怎么可以自己逃走。

那一刻,秦木体内似有万吨山石轰然坠落,心揪作一团。

去他的命令,他的小姐要回,他便陪她。

生死都陪她。

少年的热血一股脑涌上心头,便觉得既然如此纵是火海深渊,大不了闯上一回。

秦木不由分说地将东璜岚背起,一身影舞轻功术施展到极致。

少年的脊背像浩淼烟波中扁舟一叶,穿过迷蒙的烟尘,她紧紧抱住他的脖颈。

两人一兽便这么全速向着东璜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等他们奔袭到琴山书院时,俯瞰下去已能看到冲天的大火烧透了半边天,扑面而来的热气几乎能燎燃发梢。

书院空无一人,连夫子的笔墨纸砚都已不见,目及之处皆是苍凉。

两人心中的惊骇难以言语,东璜岚更是全身忍不住战栗,抱住自己的双肩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透过重重黑烟,她似乎隐约看到了一只巨大黑猿被围困在黑压压的骑兵之中,吼声震天,臂力横扫得一片人仰马翻。

黑猿神勇无匹的狂暴模样让周遭的骑兵不敢贸然向前—正是爹爹的兽。

东璜岚摸了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染上黑灰的小脸被抹出几道纹路。

爹很早就把黒猿放归山林了,他曾说今生不见一别两宽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思它之所愿,还它自由。

如今,它也念他之所需,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不远万里回到他身边。

火光冲天,木屋瓦楼倾倒的倾倒,坍塌的坍塌,已全然不是旧时鸟语花香的清芷榭了。

还未走入别院,几不可闻的微弱呼救声先行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循声而去,在回廊的角落里一袭鹅黄的裙摆映入眼帘,花纹亦是十分熟识。

“桂花酥!”东璜岚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只见少女一半的身体已经被落下的横梁死死压住,巴掌大的俏脸上满是血污,气息微弱显然伤得不轻。

“小姐。”桂花酥努力挤出一抹微笑,习惯性地想要见礼,然微微一动便疼的钻心,动弹不得。

她的目光一转,触碰到小姐身后一身素黑的秦木,顿时热切了起来,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在脸上滑落一道清晰的轨迹,连带着眼睫蝴蝶翅膀般不住地颤动。

东璜岚检查了一遍压住桂花酥的横梁,试着就近使劲抬起,但即使加上秦木和球球雪的共同努力仍然难以将横梁推动分毫。

”小姐,快走,别管我了。”桂花酥眼泪糊了一脸,一个小小姑娘自然是想要活下去的,但是情势如此,她也知道小姐和秦公子此刻也危在旦夕,咬咬牙还是催促他们离开。

横梁极重却不是不能搬动,棘手的是上面的承重柱也倾倒下来,将整个廊檐的重量都压在了横梁上。

这根该死的横梁虽然没有完全将重量压在桂花酥身体上,但是断折的几节却将她死死地卡在其中动弹不得,从外边也看不出到底伤了多重。

看清关键,东璜岚当机立断地对秦木说道:“要从廊檐开始一件件拆掉搬走,挪走承重柱,最后再小心地移开横梁,这虽慢却是最佳的办法。”

“好,一起。”秦木点点头便着手去拆廊檐。

他身后的女孩却没有跟来。

站在断壁残垣上,东璜岚努力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容。

“我要去帮爹爹。”

“不可!”秦木回身挡在东璜岚面前,前面的局势尚不可知,但想来不会乐观。

“这是指令!你不是说秦家的影卫最为忠诚,但有指令无不遵从吗!”

......

他陪她回来就已经是罔顾家主的命令了,不是吗?

但这一刻他看着眼前毅然的少女,手脚像注了铅般无法动弹。

这一幕他曾在哪里见过呢,自己是否也曾有过这样一定要坚持的事情。

尊重她,是他现在能做的最好的决定。

东璜岚深深看了秦木一眼,坚定地转身。

球球雪不知所以,疑惑地歪头看看秦木,正准备跟上小主人,却听得小主人吩咐道“你也留下”。

“……”

这时,一只小手抓住了秦木的鞋角,是桂花酥用尽全身地力气抓住了他。

他就那样僵硬地站着,半响,突然挣脱开桂花酥,发疯地开始拆廊檐,暴力地将一块块镶死的木块扯下扔开,快一些,再快一些,或许还能来得及追上去。

没有人发现,在桂花酥藏在废墟中的手里,紧紧攥着已然捏碎的一只镂空的铜铃,深绿色的粘稠液体从中缓缓流出,带着淡淡的昙花香。

若是有识虫的人在,必能一眼认出这就是能千里传讯的昙音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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