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娘的真相
欧阳朔的目光在东璜岚脸上扫了扫,也没有再追问。
东璜岚松了口气,看来方才他只看清了黑暗中淡淡反光的银针,至于自己的动作并没有留心。
东璜岚装作柔弱无辜的模样,将方才克制的眼泪尽数哭了出来:“曾大人,我错了,奴婢错了……”
“贱皮子。”曾杨抬起脚,又是狠狠一踹,这一次直接将借力的东璜岚“踹”出一丈开外,“你就在呆这里好好反省吧,什么时候本校尉高兴了再放你出去。”
太好了,他这一句话正中东璜岚的下怀。
“真是晦气,今天就到这里吧。”曾杨没了心情,狠狠瞪了东璜岚一眼气哼哼地带着未再发一声的欧阳朔转身离开了地牢。
临走之前,欧阳朔回过头,伸出手向东璜岚的位置远远地做了个结印的手势,这才满意而去。
好高深的结界秘术。
看来这地牢中将数个牢房区隔为若干大小不一的空间,都是出自他的手笔,早闻欧阳朔和辰阳宗走得近,果然名不虚传。
很快,上面便响起了床榻再度合上的声响。
地牢里重新恢复了森冷的平静。
东璜岚不敢大意,立即将五感激发到最强,探索着地牢四周的黑暗。
虽然现在她仍然和君夫人身处同一个地牢,但是结界已经彻底将她划入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就算其中一间敲锣打鼓也全然不会影响到别的牢房。
好不容易见到娘,却被结界分隔。
这……
东璜家训有云:“结界秘术,基于奇门算法设阵,最高阶可辟时空。破解之法:秘术之法相生相克,更高阶奇门秘术可破,或有阻断气能流转之物也可破。”
东璜岚不懂秘术,更不用说更高阶的奇门秘术了。
而阻断气能流转之物……那把爹爹留给自己的木梳!
看来司空夜提前找来,就是为了确保自己有将它带在身边。
又欠了娃娃公子一个人情。
东璜岚从怀中取出木梳,依照先前所学之法默念口诀,秘锁开启的那一刻,不仅她全身的五感被生生压回常人的水平,眼前的地牢也豁然洞开。
依靠气能流转的秘术结界在木梳的面前轰然崩塌。
【木梳觉醒一阶段开启】
“娘亲……”东璜岚哑着嗓子轻声试探着唤了一声。
“唉……”君夫人长叹一声,算是回答。
两人隔着不过三五寸的距离,东璜岚却不敢走过去,方才那一针,像是在她的心口上扎出了一道淌血的深渊,痛苦,内疚,悔恨,此时百感交集,将她定在了原地。
“你的脸还疼么。”君夫人语气清明沉稳。
“不疼。”东璜岚一低头,一滴眼泪啪嗒,落在地上,“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许哭。”君夫人严厉的声音与记忆里的训责重合在一起,让东璜岚仿佛回到了日日被罚抄家训的童年。
“……”
“唉……岚儿,是为娘的对不住你。”君夫人背对着东璜岚,脖子上的铁链将她整个人固定在地上,半点都动弹不得,“紧赶着迫你去背书学技,却忽略了培养你的城府心机……”
“?”
“你可是从江晚晚的口中得知我的下落?”
“是……”
“那你可想过她为何会知道你的身份?”
……
东璜岚原本胸有成竹,被君夫人这么一问,忽然也动摇起来。
那日见她衣衫褴褛,应当是在地牢中呆了很久。
怎么知道自己苏叶的身份……
“我的身边有她的眼线。”
“天真。”
君夫人冷哼了一声,一句话问得东璜岚脊背生凉,“你就没想过她为何身处地牢却神通广大,在这重重守卫中还能私相授受,甚至知道我在这里?”
“……”哑口无言。
“我是怎么教你的?无论有多情急,都要谋定而后动,看不清对方的招式,就不要轻举妄行,咳咳咳……”
这一咳,好一会儿君夫人才顺过气来。
“她背后的人是谁?”东璜岚全身冰凉,所有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全数倒流。
长大后她自信才智技艺样样拔尖,平日里鲜有能相较之人,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然忘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了。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是步入了他人局中呢。
那么她现在和君夫人在这地牢里的见面,是不是都正中了那人的下怀。
“娘亲……”东璜岚在脑海中飞快地拼凑着一个之前她没想过也不敢想的可能,“你是不是从未神识不清过?”
君夫人没有回答,沉默就是她的回答。
这个回答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将东璜岚抽醒,将她自以为是的幻想全部抽碎。
从小到大,从抄家训到自己开智后学习那诸多技能,自己原来从未真正得到过她的认可,在她的心里,自己原来一直都是无知幼女,不堪大用。
垂下手,东璜岚从未如此的无力,想要证明自己,但是眼下的处境却无时不刻地讥讽着自己的无能。
自以为技高一筹,现在呢?
真是……可笑啊。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把木梳能阻断气能流转?”君夫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的落寞,自顾自问道。
“……司空夜。”东璜岚对君夫人如此在意这木梳感到奇怪,这阻断气能说来稀奇,却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难道还会有人觊觎不成?
踌躇再三,梳理好情绪,东璜岚缓缓开口问道:“无字幡仅仅只是自成山河的时空入口么,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知道的太多与你无益。”
“我是你的女儿,就算我想要置身事外,又真的能够么。”东璜岚下定决心道,“娘,你告诉我,你装作神识不清是在躲什么,舅舅,辰阳宗都在找的无字幡究竟是什么?”
她的声音被黑暗的甬道吞噬得一干二净,回响之后并没有等到想到的回答。
君夫人像是没听到她的问题,转而淡淡地说道:“你爹生前原本与我商量着,等你笈礼过后,便给你许亲,你爹他原本中意的是虎阳军校尉曾杨,但是眼下形势不比当年,百里足足与你也算般配,你大了,自己拿主意吧。”
她说得理所当然,东璜岚却已经要跳起来了。
“至于司空夜嘛……我并不看好巫族的未来,他身子又不好,再者他们巫族自己也水深,恐难护着你。”君夫人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娘亲这是在为自己的婚事作考量吗?
还有,曾杨是什么鬼,爹爹是怎么想的?就算是当年东璜氏与朝廷的关系尚好,爹爹也不至于想要将她许给一个一无长物,眼比天高的纨绔子弟吧。
东璜岚几乎满头黑线,眼下身在局中,要关心的事情难道不是应该如何脱身么。
为什么娘亲看起来丝毫都不担心呢。
“娘,辰阳宗……”
“辰阳宗的事情你不需要担心。”君夫人打断道,“你爹和我自有安排。”
“可是辰阳宗伙同雍帝杀了爹和哥哥,还屠了整座临安城,还有,我们东璜氏不是承诺要保护妖族么,他们还有很多在人族的城市里苦苦求生,我……”
“岚儿,你想的太多了。”君夫人似乎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东璜氏和妖族的协定早在长安岭一役的时候就作废了,至于你爹和笙儿……他们都只是遵循自己的选择罢了,辰阳宗也好,雍州也罢,你都无须执念。”
协定作废……无须执念……
那她这些年苦学技艺是为了什么,只身犯险来阳城又是为了什么呢。
娘亲就这么想要把自己一嫁了之么。
“我累了,休息吧。”君夫人背对着东璜岚,淡淡一句,将她所有想问的话都堵在了心口。
在女儿看不见的地方,君夫人的眼角划过一滴泪珠。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所言会伤及女儿的心。
不远万里来救自己的女儿……
但作为一个母亲,她现在仅有的希冀就是女儿可以偏安一隅,她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被辰阳宗处之而后快。
自己已经深陷囹圄,但是孩子不能。
一夜无话。
东璜岚迷迷糊糊地就地睡了一宿,入梦之前她尝试用法力缓解君夫人镣铐的束痛,却发现那铁链不知用何种材质,竟然将她的法力悉数吞噬,半点无法作用不说,连她不多的体力也一并榨干,直接送入昏睡。
刚睁开眼,头顶却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一次,只有一个人。
“哟,苏叶姑娘反思得如何啊?”是曾杨的声音。
……
东璜岚摸不清他是否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好回答,心里暗暗奇怪,这结界已经消失,曾杨却丝毫没有察觉,难道他没有注意到欧阳朔所施放的结界么。
“怎么一夜过去,就成了哑巴了?”
“苏叶甘愿受罚。”思忖再三,东璜岚决定硬着头皮先继续演。
“啧啧,早这样乖顺,又何必自讨苦吃呢。”曾杨穿着厚底的牛皮靴,踩得啪啪作响,“走吧,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竟然让号称能睡到午时绝不巳时醒的百里公子这么一大早就来要人。”
说着,曾杨夸张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走到东璜岚身边,俯身又耳语道:“怎么样,成全你们相处一晚,可要谢我。”
!!!
“怎么,你不会以为改了音容就真成了瑶女吧,东璜岚。”
!
曾杨知道自己的身份!
东璜岚回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君夫人,眼里的惊讶逐渐收稳。
娘亲和曾杨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既然娘亲不愿意说,那她只能像小的时候一样,自己寻找答案了。
至少现在她可以确定的是,娘亲被劫来这里,并非全无准备,而曾校尉,显然就是其中的一枚暗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