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你跟皇上啥关系
祝耽老老实实跪下听训。
态度恭顺无违。
一众女眷已经开始小声骂秦清池了。
“都怪这个秦清池,不然殿下能挨骂?”
“是啊,听说此女平日在王府就以女主人自居,郡主有次去拜会殿下,差点让她打出门来。”
“这么嚣张?她算个什么东西?”
……
皇上看着跪在脚下的祝耽,怒犹不减:“人人都说武召王清苦肃下秋毫不犯,依朕看名不副实!你这侍女如此忤逆僭越,朕倒要问问你,是谁给她的胆子!”
“是臣弟失察。”
皇上一甩袖子:“你少跟朕来这套,你是失察吗?分明是你偏爱偏私!”
祝耽又点头:“恳请皇兄降罪。”
皇上重新站在他面前:“好,那便听旨。”
祝耽赶紧伏下头,跪得妥妥帖帖。
“武召王御下不严,罚俸半年,褫革二门驾车特权、入朝不趋特权、佩剑上殿特权。秦清池,压入刑部大牢候审。”
座皆哗然。
无论秦清池有没有纵火,方才她那番轻飘飘翻腔覆舌的态度,就算立即处死都不过分,皇上只将她羁押待审。
却对殿下的处罚却这么重。
罚俸半年也罢,连所有的恩典都收回了,褫夺特权绝对算得上是奇耻大辱。
无异于当面打脸啊!
这让殿下以后还怎么混?
太常卿不得骑到他脖子上拉屎?
捐输时得罪的那些朝臣不得排队报仇?
众位小姐们又揪着手绢将秦清池祖宗八辈都骂了一遍。
祝耽却很平静,领旨谢恩毫无怨言。
林汝行心里就没那么平静了,我就是想揭发秦清池杀人未遂啊。
怎么皇上还把殿下给罚了?
你们搞连坐我理解,申饬一番也就算了,现在又罚薪又降权的,让我怎么做人呢?
虽然我看殿下是有点不顺眼,可是我还没想跟他撕破脸啊。
情急之下,她还是想开口替祝耽求个情:“皇上,臣女恳请……”
“回宫。”
完了,皇上是真的生气了,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皇上身边的侍卫押走了秦清池,秦清池临行前还给祝耽磕了个头。
林汝行看到这个场景有些伤怀,之前在皇后娘娘殿内,秦清菱被杖杀之前也给他磕了个头。
祝耽只跟她说了一句:“好自为之。”
陈士杰将殿内迟迟不肯散去的女眷们都打发走掉。
祝耽看了眼他们,说声:“走吧。”便先行一步出了殿。
林颂合轻轻握住林汝行的手,好像在宽慰她。
可是哪能宽慰得下?
她三两步追上陈士杰。
“陈大人,你说殿下会不会觉得我揭发秦清池是冲他去的?”
林汝行忧心忡忡,她生平最讨厌被误会的感觉了。
陈士杰却朝她一笑:“放心吧,不会的。”
“真的不会吗?可是我怎么觉得殿下脸色这么难看呢?”林颂合也担忧地插了一句。
陈士杰一撇嘴:“你看,谁被皇上臭骂一顿又下了恩典还笑得出来?”
然后看了下四周,又小声说道:“他府上的侍女欺君罔上,皇上斥他御下不严,他若此时还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来,那不更坐实了以下犯上的罪名吗?”
叶沾衣停在旁边想了想:“可是叶某还是不太明白,皇上为什么如此生气?”
陈士杰白他一眼:“你现在要知道自己是干什么吃的,不要开口闭口某某某了,要自称下官。”
叶沾衣尴尬地笑笑,显然是还没适应。
“我问你,你觉得贵客隆纵火一事能是秦清池一个人自己策划实施的吗?”
叶沾衣摇摇头:“要拿到请帖,要有人引火,还有人锁门……一个人的话,恐怕会分身乏术。”
“这就对了,幕后肯定还有人指使布局。”
“下官愚昧,所以这跟殿下被降罪有什么关系?”
陈士杰故意故弄玄虚地冲他们笑笑,然后转身走了。
剩下叶沾衣一脸蒙圈。
他们走了半日,终于望见了最后一道宫门。
残晖斜照,几只乌鸦自头顶飞过,扑啦啦振翅发响,随后栖落在斗拱上。
祝耽已经在门口站着。
还是肃肃如松皎皎如玉的一个妙人。
他面朝着他们,一直看着他们走出宫门。
不知为什么,林汝行心里怦怦直跳。
她总有预感,祝耽此时刻意等着,一定是向她兴师问罪的。
她故意偏着头左看右看,就是不看祝耽。
陈士杰见气氛实在拧巴,便开始发扬他没话找话的优点。
“小四啊,你看现在也没外人了,不如你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秦清池是油耳这件事的?”
叶沾衣也在旁热场:“下官也很纳闷,昨日好像并没有听郡主说在房内捡到什么采耳的东西。”
她偷偷瞧了眼祝耽,见他并不介意,才壮着胆子说道:“采耳勺的事,其实是我编的。”
“编的?就生编吗?”
“倒也不是,昨天我确实闻到了一股又浓又怪的香味,今日跟秦清池离得近些,肯定她身上的香味就是昨日我闻到的,同时今日也更清楚地闻到了她身上的异味。”
“所以你让她换衣服,然后活动出汗?”
林汝行冲叶沾衣点点头:“没错,她之所以用那么浓的香,就是为了遮盖体味的,但是出汗之后没有香薰遮盖,味道更重。”
陈士杰托着下巴一脸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她身上的体味是从耳朵眼里传出来的,被你闻到了!”
……
“是从……算了,是因为我知道,有这种体味的人,必定都是油耳,所以才敢让她测的。”
但凡有狐臭的人都是油耳,这是个古代人不知道,现代人也知之甚少的冷知识。
叶沾衣迷惑了:“竟是这样吗?那郡主如何知道的?”
陈士杰插嘴道:“小四是谁?那是能当张子瑞师傅的人,知道这个有什么稀奇的吗?”
叶沾衣马上朝林汝行拱了拱手:佩服佩服。
陈士杰瞧着祝耽一言不发,仍然一副冰山脸,知道自己这次调节气氛的计划失败了。
“要不,咱们都回去吧?”
祝耽这才动了动地方:“你们先上车吧,本王有几句话想单独跟郡主说。”
林汝行心里暗叫:来了,就知道躲不过去。
看他脸色阴沉得比刚才挨骂时还要厉害些,他又不说话,林汝行感觉到周围一片死寂。
“殿下有话便说吧。”
大不了就是绝交,虽然他之前明里暗里帮过自己,交情确实是有一些。
今天之前,她还对祝耽颇有微词,觉得他有眼不识金镶绿。
但自从他不惜当着一众迷妹的面,亲手打碎战神滤镜也要举荐叶沾衣上位这事来看,他确实又是个为善为德不欲人知的翩翩君子。
所以她一度打消了要跟他绝交的念头。
可如果他非要因为秦清池的事迁怒,或者现在就表态要跟她势不两立。
那也不是不能接受。
“郡主果然能闻香识人吗?”
吓?
就这?
林汝行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连答话都忘记了。
祝耽被她这么看着,脸色有些不自然。
“原来殿下是问这个……我虽然喜欢熏香,也喜欢调香,但是闻香识人这话,都是用来诈秦清池认罪的。”
祝耽一低头,似乎在思考这个答案的真实性。
“那……皇兄……”
林汝行向前走了两步,下意识离宫门再远一点。
然后才悄声跟他说:“我那是蒙的。”
“蒙?可你确实靠闻香识皇兄的,难道不是闻久了才熟悉的么?”
“害,那是因为我的遮眼布是从皇上袖子底下拿的,我戴了半天,香味自然是熟悉的。”
“那沉木、冷杉、雪松……”
林汝行嘿嘿一笑:“殿下我问你,依你对皇上的了解,皇上精通香薰么?”
祝耽想了想:“皇兄精通朝政、书法、音律,倒从未听他谈论过香薰,再者,皇兄七尺男儿,怎会侍弄这些女子才喜欢的东西。”
林汝行得意地点点头:“所以啊,我胡诌一顿,皇上也不知情。”
祝耽听了,脸上顿时阴云消散。
甚至还有了笑容,不过片刻之后他又换成严肃脸:“你这是欺君!”
“那不能够,皇上金口说我见地不凡啊。”
祝耽无奈地笑笑,本来也只是想随便笑一下,可是越笑越大,越笑越开心。
笑得林汝行都有点摸不到头脑了。
“殿下,你不生我的气了?”
祝耽停下,反问道:“本王何时说过生你的气?”
林汝行讪讪着:“可是自从皇上斥责了殿下,殿下就一直拉着脸,我还以为殿下势必会迁怒于我呢,算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祝耽抬头朝天上看了一眼,脱口说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快入秋了吧,感觉秋高气爽浑身通泰。”
林汝行一愣,这话题转换得也太快了点。
“这才入伏呢殿下,天气的确是好,不好能把人热成这样吗?”
“哦,是吗,本王倒是觉得今天这天气甚好。”
“既然殿下心情好,那我想给殿下提个意见……”
祝耽做了个请的手势:“边走边说。”
“刚才殿下说皇上七尺男儿,耻于侍弄香薰,这话我觉得不对。”
“哪里不对?”
“香薰可以提神安神、可以避障除臭,还能悦人悦己,为何男子不能喜欢呢?”
祝耽想了想,马上点头:“郡主所言不虚,听闻前朝便有不少风雅之士都喜欢香薰。”
“对嘛,不但是香薰,就是面脂面膏男子也可以用啊。”
“男子用面脂?”
“对,比如说如果殿下想美白……”
她转头看祝耽一眼,只见祝耽正仰着一张莹白小脸听得认真。
遂摇摇头:“罢了,殿下不需要美白……换一个,殿下若是想应付毛孔……”
她又看了祝耽一眼:“算了,殿下也没有毛孔。”
祝耽便有些着急:“那何为毛孔?如何能有?”
“殿下唇边这个小坑是怎么来的?”林汝行好容易在他脸上发现一点瑕疵。
祝耽条件反射般地上手摸了摸:“幼时顽皮,好像被扎了一下留的坑,很丑是么?”
林汝行紧着摇摇头:“不啊,小得几乎看不见,我也是才发现。”
“那这个坑可以用什么?”
“什么都不顶用了……”
挫败,自己说的东西人家用不上,人家有需求的自己又不中用。
“那郡主觉得我这脸有什么用的上的?”
“殿下这脸,做好补水保湿就够了,还有夏日务必要防晒,不然过几年殿下脸上就会长斑长皱纹……”
“好,好。”
“我府上有些补水的面膜,殿下可以拿去些。”
“多谢,那冬日时常感觉面皮紧绷干燥发痒如何是好?”
“这个呀,其实用面脂就能解决,等入了冬……”
……
史进走到陈士杰的马车旁,用手敲了敲他的窗棂。
陈士杰掀开帘子露出脑袋来:“怎么了?”
史进朝前方点了点下巴,陈士杰向前望去。
宽敞静寂的官道尽头,是祝耽跟林汝行的背影。
两人边走边聊,看起来聊得极为投缘。
“他俩这是干嘛呢?”
史进摇摇头:“依我看,应该是郡主给殿下相面呢……”
“鬼扯……”
“咱们也走吧,再不走他俩都快到家了。”
……
祝耽一回到王府就钻进自己的卧房里,直到用膳时史进去喊他,发现他正举着一鼎香炉端详个没完。
“史进,本王问你,这个香炉以前没有燃过熏香吗?”
史进还在为他白日里被皇上褫革了三项特权不开心,怏怏地说了一句:“没有,是个摆设。”
祝耽将香炉放回:“你明日命人买些熏香来燃上。”
史进大为吃惊:“殿下为何要买香?夏天再燃香,屋里会很热的。”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记得要买有沉木、冷杉、雪松这几味香料的,郡主说这是木质香,适合男子来用。”
“殿下!”
“出去!”
……
这个时候,励志殿内也有一位正在研究香的。
祝澧批完折子,盯着殿内袅着薄烟的香炉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对颜公公说:“你去寝殿取朕常看的字帖来。”
“你亲自去,那是孤本,别人朕不放心。”
待颜公公出了殿门,祝澧马上招来一个小太监:“你速去将侍香的女官给朕叫来,要快。”
片刻女官就来到殿内。
祝澧伸出衣袖:“给朕闻,闻出什么都告诉朕。”
女官不知何意,努力地闻着:“皇上恕罪,今日皇上一整天不在殿内,熏香味道已经散了大半,奴婢只能闻出几种明显的香料……”
“说说看。”
“回皇上,有佳楠、甘松、乌沉、白脑……”
“等一下,没有什么沉香、冷杉、雪松吗?”
女官恭敬答道:“回皇上,佳楠是香中极品,只皇上可用,沉香次之,王孙公府用的多。至于冷杉,散香很快,很难闻出来,雪松香之前都是北地进献的,今年的还未到。”
祝澧挥挥手:“好,你下去吧。”
他坐下,又继续望着香炉出神。
半晌,突然念出一句:“竟然敢骗朕。”
拿着字帖进门的颜公公正好听到:“呦,皇上,这是又跟谁动气?皇上天纵英明,放眼天下谁敢骗您哪,饶是骗了,那也是皇上您心甘情愿给人骗的不是?”
说完笑嘻嘻递上字帖。
祝澧想了想,又笑出声来:“说得好,今夜星河璀璨,朕想出去走走。”
颜公公小声嘀咕:“嘿,才说着要习字帖嘛不是……”
只好又小跑着去取了披风,扭着胖胖的身子去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