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玉清谣（5）
下意识地闪进垂帷之后，却在下一刻，撞进一双晶亮含笑的眸子，吓得我差点没叫出声。
筠止！你你你怎么也躲在这？
我想此刻，眼神和表情已经够表达我的内心世界。
筠止笑意加深，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
惊疑之余，心里又跳出一个念头，我明明是来找他，为何又做贼似的躲他？
这时，来人已经到了铜炉后边，大概在我刚才站着的地方停顿了一下，就转往书案那边去了。
平日里也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烨离的脚步声沉稳中带了几分随意，像极了他这个人。
我正庆幸他没往帘帷这边来，只听他一开口，就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小东西，你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
好在紧接而来一阵哀怨愤懑的“咕咕啾啾”声，又将我那颗跳到嗓子眼的心拉回原处。
听这叫声，应该是雪梨鸟。一种羽毛雪白，红嘴赤足，个儿跟手掌差不多的低等仙鸟。
桌案那边先是传来拉抽屉声，接着一连串不轻不重的丁零当啷碰撞，像是有很多瓶瓶罐罐一股儿倒在一起。
“你放心，本仙刚才说的话是逗你玩的，来，安分一点，让本仙先替你包扎一下。”
趁这个隙儿，我用眼神问对面帘帷后的筠止，现在该怎么办？
筠止给了我一个无奈的表情，仿佛被困在此，他可以置身事外。
我气得一噎，这时，桌案那边传来“咕啾咕啾”的声音，听起来还蛮生气，一时好奇，我便施了个芸湛交给的辨音术。
“臭仙人，烂仙人，别以为救了我一命，我就会感谢你……哎哟哟……疼死我了！你的手是鬼爪吗……轻点！轻点！”
又是一阵叮当啪啦。
嘻，好玩，原来某鸟是被逼受治。想不到这烨离平时看起来一本正经地云淡风轻，漫不经心地诸事不问，私下里竟有这种爱好。
“啧，看样子，本仙是要施个定身法什么的了。”
果然这句话说完，那边就没声音了。
耐着性子等了片刻，才听烨离又说道：“这么不喜欢待在本仙这里，本仙现在就送你去园子。不过本仙好心提醒你，翅膀受伤可不是小事，你要是下半生不想躺在窝里，还是乖乖等你父母来接。”
清风起处，帘帷轻荡，只见他一片衣摆已从铜炉脚轻擦而过。
我心中一喜，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想到同困于此的某太子，正想给他打个眼色，不意间，又撞进那双琉璃星辰似的眸子。不同于刚才，此刻，那双眼睛里似乎多了些别的什么东西，像是有一种隐隐之旋力，能将人吸进去。
许是没想到突然触碰到我的视线，眸光微微一涟，继而又一贯温和地微笑。
而这瞬间，奇异的感觉一下又荡然无存。
似乎看出我的意图，只轻轻摇头，用口型说了两字，“不可！”
啧，这会儿见他这身温润和气，怎么就感觉带了些蠢笨？我以眼神回他，你要喜欢待在这，我也不阻止你，可本仙子得先溜为敬！
事实证明，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这一声清清淡淡的妍师妹叫得我四肢一颤，浑身一僵。
“哈、哈哈，烨离师兄，好巧啊？你、你也在这？”机智如我，立刻转身涎上笑脸。
我不知道明明有出门去的某人为何还站在那只金兽铜炉边，可看他的神情，对于见到我，分明没有一丁点儿惊讶或是疑惑，反而像个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狩猎者，如期等到了猎物似的。
烨离来玉清境不到四个星转月，师父的玄青剑法，我不知道他学得怎样，可我清楚他的修为高我许多，只要有心施放威压，像我这样的低阶小仙准会不自觉腿软。
可现在，他根本没施放威压，就这淡淡的视线，就盯得人发慌。
幽幽淡淡地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落在我身后，“如果你俩是替太白师叔来说话，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口舌了。”
我瞬间了然，原来他早知我来意。还有，师叔竟还请了这太子帮忙？
我将这句话一字不漏地传给太白师叔，他老人家当真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什么小老仙活了十万年，好不容易才看上这么个切心合意的徒弟，什么等小老仙去了神界，这一身炼丹仙术就要失传啦云云，最后竟还把气撒给师父，什么就我那死心眼的师父才会教出这般死心眼的徒弟。
我虽知师叔性格外向，总是嘻嘻哈哈的，和师父一样爱喝酒，爱下棋，讲起六界趣闻来，连平时不怎么爱笑的师父都会被逗笑。可从未见过他这番痛极惨极的受挫模样，好声好气劝了半宿，老人家终于摇头叹气，抱着那只鼓囊囊的乾坤袋走了。
末了，还留下一句，“小老仙可不会就这么放弃。”
隔日，芸湛来叫门，我顶着睡意给他开门后，原本朝着奁镜台去的脚步，一不小心转了个弯，最后又倒榻上去了。
芸湛似乎急了，一把揪起锦被。
“你还睡，天尊一早就叫我传烨离和筠止去玉清殿。你没瞧天尊神色凝重，忧心忡忡的样子，怕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我一听，惊得神智大清，立时坐起来。
＊
我和芸湛去玉清殿时，恰好看到烨离从玉清殿出来，他瞧见我们，便施施然朝我们走过来。经处是一棵玉蓬花树，天风不经意经过，几片花瓣舒然落下，衬着他一袭质地轻软纤尘不染的白裳，在天光中，光晕迷迷，几乎叫我认不出来。
直到他在我们面前站定，芸湛说了句什么，我才回过神来。
烨离什么也没说，意味不明地凝视了我片刻，又看了眼芸湛，道：“你跟我来。”就一个人向园外走去。
芸湛讶然，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烨离的背影，然后急步跟了上去。
我的好奇心瞬间膨胀，正要跟上去，背后却传来师父的叫唤。
师父的形容显得有些疲惫，冉冉白须似乎也不像以前那样飘逸。他招呼我去殿后的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