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苏幕遮（7）

原来就这一瞬间功夫，烨离就搞定了所有事？

日间，墨逸欲将轮回印转嫁于其母身上，本仙子用仙意窥探过他的轮回印。

轮回印上那一抹金龙帝子气着实亮瞎了本仙子的眼——人皇之相，墨逸下一世必出震御极。

龙气所御，这一世，他是不会英年枉死。

所以，本仙子直接略过他，自疑惑重重中，拣了个最关键的问道：“那鬼煞真的来过？”

不想却迎来他意味不明地盯视，最后答非所问，“每个人都有你想象不到的私心和欲望，你无法看到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要以自己的认知来判断别人的需求，不要把善心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这一段高深莫测的话简直就是师父附体！

于是乎，被成功带偏的同时，甚至被他夹杂在淡漠声线里那缕若有似无的关心迷惑，本仙子最终以一副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乖巧受教样子，重重“哦”了声。

“走吧。”目光缓和下来，连语气也柔得像玉清境里的月色。

我又“哦”了声，乖乖跟在他身后。

他穿的不是仙裳，一袭不知道什么质地的罩纱雪锦素衣，月光清辉下，可以清晰看到被步风带起的衣角飘逸。清清淡淡的身影，恍如一株出水的白荷。

脚步声一下一下打在山林蹬道，显得空旷而孤寂。

这一路，我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夜风时送，虫鸣声此起彼伏，这个与玉清境气息完全不同的凡间山野，却意外的让我感到安心。我并不知这安心感从何而来，也并未去细究。

在某一个当下，我与他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云水寺所在的白水山并不高，这个山道转角，并无树木遮拦，恰巧将整个永安城尽收眼底。此时约莫戌亥之交，永安城东西街市灯火阑珊，一带星星点点时缀时断，却依稀可见城郭暗沉而静谧的轮廓。

夜风冉冉，月色溶溶。风中，似乎有缥缈的丝竹之声传来，隐隐可闻人语笑声。

我上前几步，和他比肩面向辽阔城池。

四廓山开连城宇，万里江山，撼月上清霄。

一阵身心舒畅，连方才的鬼煞之事都抛诸脑后。

双臂轻展，以迎风怀抱的姿势，大吸了口人间烟火气，“‘永愿辞人间’，不知作此句者是何想法。我要是凡人，在人间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也不错。”

烨离并没说话，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是静静俯瞰着脚下城宇。

黑暗中，眸光盈盈，那神情专注却又似是而非。我恍然明白，他的专注并不是在当下，而是在内心。

恍惚间，又想起他那句“你无法看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一时竟深有共鸣。

自从来到人界，烨离变了一个人似的，可我又说不出他变在哪里，或许，是我从未了解过他的缘故吧？

片刻，他又淡淡开口，“既有和风细雨，那就少不得惊涛骇浪。”

还未明白他的话，他又说了声：“回去吧。”

我又突然想到一件事，“烨离，你有下界令吗？”

背影微微一顿，“没有。”

没有？刚刚动静那么大，就不怕招来那些天兵？

他似乎不想再理会我，步子稍稍加快，又与我拉开些距离。

这是嫌弃还是怎么的？就这么不想跟本仙子一道走么？

＊

对于烨离提前两日回来的事儿，不仅我感到意外，陈叔似乎也没有料到，尽管此前陈叔对烨离将我搁在咛风园有所抱怨。

烨离只向陈叔交代了句，明日去百芳斋采办些成衣，也没瞧我一眼，一径往苑后去了。

待他走远，陈叔才道悦风斋给我留了些吃食。

抵不过睡意，我便婉言拒了。

正要转身离去，陈叔又叫住了我，有些迟疑地问我与烨离发生了何事？

一看表情，本仙子便知老人家怕是误会了什么，想了想，只管笑道：“陈叔少思，日间游兴大起，去了白水山，不想在山中迷路，幸好遇到烨公子，这才一起回来。”

隔日，去悦风斋用早膳，却没有见到烨离来。

陈叔一边捞着豆腐脑，一边说道：“公子爷从不用早膳，妍姑娘用不着等他。”

陈叔做的豆腐脑可谓一绝，细腻嫩滑，鲜香爽口，本以为在玉清境已经吃遍六界美食，没承想，还是被一碗小小的豆腐脑俘获了胃口。

“我只等陈叔的豆腐脑。”

陈叔似被我逗着，呵呵一笑，转身又从蒸笼里拿出一盘糖糕，“妍姑娘今日可要去街上？”

思及下界的目的，我只摇了摇头道：“这几日永安城也算是玩了个遍，今日就不去了。唉，一想到哪天吃不到陈叔做的豆腐脑，心情就不美了。”

陈叔笑得更开，“妍姑娘只管留在这里便是，还怕吃不到哩。”

突然一阵郁闷，脑中只闪过这一餐是最后一顿的不吉念头。

事实证明，神识中的某种感觉有时还是挺灵验的，特别是不好的预感！

＊

用完早膳，陈叔去了百芳斋。

本仙子便一人光明正大的溜去旒风苑。

旒风苑，烨离的住处，整个咛风别境心窝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山不高，植的是四季常青树种，东边山坡是一片桃花林，时值三春，开得正艳，东风起处，花气时送。这旒风苑真正巧夺天工之处，便是正殿所对的月牙湖，那水是千柳湖内引而成的小湖，谓之湖中湖。

大抵仙族都是性情清冷的，这么大的咛风别境，除了烨离和陈叔，却再无他人。一如八重天上的玉清境。

在离正殿尚有百十步距离的月牙湖边，本仙子猛地收住脚步。

“欲速则不达，离，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说？”

假山后传来一个女声，恳切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哀求与担忧。

听到这声音，本仙子眼前竟自浮现出一幅自带仙气的暧昧画面。

那女子娴静端庄，温婉尔雅，身姿泠然，惊为天人。一身轻纱舞曼的云雪素衣，如水光月晕生辉，令见者自惭形秽。

面容似细雾蒙纱般看不真切，只露出一双动人星眸似幽还怨，三分凄婉，七分期许，深情凝视对面男子。

那男子亦是一袭修身合体，团云银绣的鲛绡白袍，墨发白玉轻挽流年锦华。梅骨十指，扶住女子弱风拂柳似的香肩，爱怜而温柔的目光在女子眉目间纤纤流连。

一阵恰然应景的清风拂过，四周桃花纷飞无垠，与衣袂飘然舞尘，青丝纠缠缱绻，端的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