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按常理出牌
天上挂起一弯弦月。
今夜无星。
试炼广场丹墀之上的高台,伟大的医长大人端坐着,正在接受首考晋级的学子们顶礼膜拜,他尚不及说声“解散”,便突然被人拉走,一口气狂奔到了怀春帐。
这是沈令云第二次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断气了。
虽然没有像上次那样抱个人长跑,感觉也是糟糕透顶。
他一张因急喘而涨红的完美俊脸上,尽量保持着风度,仍难掩一缕不爽。
“江湖救急,帮不帮?”始作俑者完全没有认错态度,人都被她拉来了,才问道。
有选择的余地吗?
沈令云喘完:“帮,说吧,让我做什么。”
难得他对她有一副不错的脾气。
“请医长大人端好架势,给我撑腰即可。”白无药露出两颗醉人梨涡,眼角却透出微微寒气。
怀春帐乃是由十几个粉色香帐拱着一座勾栏露台围建而成,露台极大,布席无数,丝竹声乐,奴姐儿摇曳,人们在这露台上吃喝玩乐尽兴了,便会歪歪斜斜拥着美人进入香帐,片刻再出来继续吃喝玩乐。
彩灯旖旎,幕天席地,人们玩的放肆,玩的狂野。
这座露台没有新进好货拍卖的时候,一般都是这样的声色犬马,莺歌燕舞。
不知哪来一阵风,灯火明灭,寒气森森。
所有人醉眼朦胧地扭头一瞧,酒立刻醒了大半。
纯蓝衣袍,既是身份象征,也是地位象征,那是济澜医殿医官们的衣着款式,能将这么一件没有多余装饰的衣袍穿的这么高雅绝俗,且完美得不像话,近期能在此出现的,只有一个。
沈令云!
怀春帐很多人都见过他,自打上次他从帐前经过,“拐”走了他们快要到嘴的鸭子后,柳怀春回来就告诉大家鸭子被人吃干抹净了,都别惦记着了,那个男人他们惹不起。
惹不起就不惹呗,可他怎么又来了?
再瞧他旁边,妈呀,鸭子……不是,美人儿也来了!
这个小美人儿,他们印象深啊,夺剑伤人,突围窜逃,随机应变,机敏聪慧,以及后来传的沸沸扬扬的西坡药田之战。
来者……不善啊!
人们另一半酒也醒了。
声乐停歇,歌舞凝滞,男人惶惶,女人怯怯。
而最害怕的出了一身白毛汗的,是柳怀春——她算着医药大试的时间,想着医长大人公务繁忙顾不上琐事,也算着从这里走出去的粉奴儿,断不会折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声再回来添话柄,她只要暗地里与白无药联络,谨慎行事,总能敲诈回一些损失。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这小两口不按常理出牌啊。
柳怀春隐约觉得,怀春帐要毁了,自己也要玩完了。
沈令云于露台红栏外一站,沉静如海底的黑色眸子往上一扫,划过柳怀春的脸庞时,吓得她瞬间软倒。
“你该知道我为何而来。”她一跪,白无药就看见了她,病虚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
柳怀春狠狠一抖,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连滚带爬绕到一顶香帐后面,须臾,抱着一个昏睡的小身子,送到白无药面前。
看着白无药伸手接过人去,柳怀春忍不住悲从中来,五千珠,至于吗!又不是什么巨额财富,医长大人差钱吗,就不能钱货两讫,照规矩抱得美人归吗?
医长夫人也是,你说你都“从良”了,看到留字悄悄带五千珠来赎人不就结了?大不了还个价,老娘给你优惠,你、你现在把医长大人一起拖下水,有考虑过他的名声吗?
“令云,你看看妮妮。”白无药抱过花若妮,立时感觉到满怀热烫,急忙唤道。
沈令云先前不知来此是为救人,一见花若妮,便猜出几分缘由,深谙眸子又一扫柳怀春,也不耽搁,探手捉住花若妮的小细胳膊。
诊完脉,他又翻看女娃的小手,指着虎口到食指尖的地方对白无药说:“寒入心脉,表发热证,幼儿与成人稍有不同之处,便是三关症候,你看,此处透紫,从风关越气关,直逼命关,再不退烧,两个时辰,必死无疑!”
高烧能死人,白无药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花若妮半大点儿孩子,病情一直延误,又遭毒素侵染,小命早已悬于一线,再加上被柳怀春藏了两天,定不敢请医问药,拖到现在也是极限了。
“你是天医,能够救她,是不是?”白无药平静地问,但这强调的语气,泄露了她的担心。
“……试试看。”医长大人居然没有足够把握地回了三个胜算不多的字。
白无药不禁呼吸一滞。
“我会尽力的。”沈令云隔衣给花若妮施了几针护住心脉,又往孩子嘴里倒入一小瓶不知名的药剂。
此次是他第二次对花若妮施救了,不计报酬,毫不犹豫,简直把“医者父母心”做到了极致。
白无药不自觉地问:“你和妮妮以前认识吗?”
沈令云抬了抬眼,鸦羽般的睫毛在他眼眶下扫出一片秀美阴影,低沉如酒般的声音有些诧异,又有些了悟她问话用意后的气恼。
他答非所问道:“我是医师。”
认不认识,重要吗?
医药师不就是治病救人的吗?
还是她认为病患也分三六九等、亲疏贵贱?
白无药一怔,继而大感惭愧,原来,是她小瞧了他,侮辱了他,这家伙虽然有时我行我素任性随意,但原则上的东西,还是会坚守到底的。
一如他曾说取消医试,可今日,还是去亲自坐镇了。
或许他脾气上来真的会不管不顾取消医试,但只要一日医试还没有被取消,那他这个济澜医殿的医长,就一定会做一日本职应做之事。
而治病救人,更是他本职中的本职。
“是我失言,对不起。”白无药歉然。
医长大人极为受用地“嗯”了声:“这里等人来善后吧,我们回泉香苑救治妮妮,你得给我打个下手。”
“好。”
两人到走都没说怎么处置柳怀春,她还以为能够逃过一劫,刚要松口长气,外头涌进来一大队兵马。
“无药!”一轮明烈之光排众而出。
白无药眯了眯眼:“萧三哥,你怎么来了?”
“萧,三哥?”沈令云也眯了眯眼,将幽幽目光投向不染灯火的某处黑暗。
那里,美少年鸢飞缩了缩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