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怒掌骄矜
永安侯府府内,雪簌簌地下着,一个面容消瘦苍白的妇人依着窗子神情呆滞地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股冷风悄然灌了进来。
妇人瑟缩着脖颈,重重咳了几声,整张苍白的脸揉在了一起,缓缓抬起手握着汤勺搅动着桌前的汤药,怔怔发呆。
顾温翎上前关上了窗户,给妇人披了一件大氅,然后缓缓蹲下,伏在妇人的膝盖前,轻轻说着话,声音柔和的如同是春日里的木棉花,怕一个不小心惊了妇人。
“母亲,大哥不是说过叫你不要起身吗?万一冻着怎么办?我们回床上躺着吧,好不好。”
妇人缓缓抬起手摸摸顾温翎的头,像是漫长岁月里开败的一株花,气息游离般,低低问道:“阿澄怎么还不来见我,我等了他好久好久。”
顾温翎心头一震,心里像被刀绞般一样疼,拉起妇人的手放在手心里暖着,柔声安慰道:“母亲,大哥应该很快就来了,大哥答应的事从来都会做到。”
妇人呆滞的动作迟缓慢吞,唯有那一双眸里盛满了温情,她轻轻摸着顾温翎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意,宠溺地喊了句:“言言,还好你陪在我身边,我的言言。”
“嗯,母亲。”顾温翎的心又是一疼,嫡母已经病的神志不清了,经常将她认作已经出家的二姐顾温言,可是她心甘情愿做了这个替身,她的身生母亲是一个洗脚婢女,还没等到被抬做姨娘就死了,后来大哥照拂她,她才有了今天这样衣食无忧的日子。
她早就把嫡母当作亲生母亲了。
“母亲,我们回床上歇着吧,也许父亲找大哥有重要的事情商量,才耽搁了。”顾温翎原来也是遵着大哥的话,想和大哥一起来看母亲,只是等了大半日也不见大哥的消息传来。
顾温翎想着自己还是先去看望母亲,她担心母亲一直等着大哥会忘记保重自己的身体。
“谁?”妇人像是没听清似的,错愕的双眸直勾勾盯着顾温翎,一副不解的样子。
顾温翎摸摸妇人冰凉的手背,像是安抚一般耐心道:“母亲,我说父亲要见大哥。”
“是......是顾之南......”妇人诺诺开口,然后全身突然颤抖起来,紧紧缩着脖颈,手更是抬起来掩上自己的脸,害怕地缩成了一团。
披在身上的大氅滑落,妇人缩在角落里,眼神里透露出害怕和惊恐,上牙紧咬着下牙,一阵恍惚,顾温翎似乎还看到了怨恨。
“母亲......”顾温翎拾起大氅,起身上前拥住妇人,缓缓拍着妇人的后背,慢慢的,妇人的情绪才平静下来。
又恢复了呆滞的模样,顾温翎劝着领着妇人去床上歇息。
妇人躺下,一手紧紧拽着被角,一手紧紧拉着顾温翎的手,微微皱着眉,像是受过巨大的创伤。
“老爷,要进去通报夫人吗?”屋门外丫鬟低声问道。
顾之南摆了摆手,叫丫鬟下去,他站在门外看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踏进去。他没有想到妍妍的病竟然到了这样不识人的地步,也没有想到尽管她已经变成了这样,他还是成了她最大的梦魇、最大的恐惧。
“叫大少爷来见夫人吧。”顾之南吩咐道,也算是变相免了顾澄的惩罚。
“是。”
顾之南垂了眸,叹息一声,冒着大雪,走出院子,那背影有着一丝寂寥和孤独。
屋里,妇人缓缓进入沉睡中,顾温翎起身动了动酸疼的脖颈,压低声音问道:“父亲可是全都看见了?”
“是,老爷吩咐人去叫大少爷来见夫人了。”丫鬟伶俐,很快明白自己主子的意思。
“嗯。”顾温翎点了点头。
今日他不过是利用父亲一时的愧疚去救大哥,她料想父亲见到母亲这副残损的模样一定会深感惭愧,从而心软,饶了大哥。
谁知道,当她一听到大哥受了家法还被罚跪祠堂,她的内心是有多着急。
“马上准备热水、伤药、纱布,还有把吃食也准备好,我们在偏屋用饭,就不要打扰母亲了。”顾温翎井井有条地吩咐着,“把我的大氅拿过来,我要亲自去接大哥。”
“是,小姐。”
是啊,她哪有大哥想的那般单纯无害,在这样尔虞我诈的侯府里,没有计谋如何能保命呢?顾温翎像是有些嘲讽一般扯了扯嘴角,冒着风雪,独自一人向祠堂走去。
府里一派银装素裹,顾温翎踩着雪沙沙的,她低着头专心踩着雪,一步一个深深浅浅的脚印向前走着。
突然面前来了个人,在顾温翎面前站定,一席火红色大氅刺地人眼睛发涩,鲜艳的红色与这周围的白色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就像是漫过心底的血。
是顾温夕,父亲最宠的梅姨娘的女儿,也是顾温翎在顾家最讨厌的人,仗着父亲的宠爱,性子及其张扬。
“四妹这是要去哪?”顾温夕抬起眸,不屑地看着顾温翎,“这雪下得这般大,寒风可劲地吹着,你这么到处乱跑?”
顾温翎低头不语,闷声抬起左脚,侧过身子,想要绕过顾温夕,顾温夕见她要走抬手一拦,“走什么走,你这么作妹妹的?姐姐问话也不回?”
大哥还在等她,顾温翎双眸带火直勾勾盯着顾温夕:“三姐,原谅小妹还有急事。”
“你能有什么急事,不过是想去见大哥,我偏不让你去。”顾温夕冷哼一声,放肆地挑了挑眉,眼里是说不尽的得意,“你病怏怏的大哥今日回来可是挨了父亲的打,现在还跪在祠堂呢。”
“你说,就他那若不经风的样子能熬过今夜吗?”说完又是一阵冷笑。
自从顾家嫡长女落水淹死,二女儿顾温言出家,她嫡母也浑浑噩噩、痴痴呆呆的,现在顾氏只她风头最盛,最受父亲的宠爱,她的长兄实在争气,奈何上面压着顾澄、顾焕两个兄弟,迟迟得不到父亲的青睐,这口恶气压在心中实在是难受。
这顾温翎一个洗脚婢的孩子,自从攀上顾澄竟然敢反抗她,呵,怕是对自我认识还不够清晰。
顾温翎听她这样污蔑诅咒顾澄,一口气堵在心里,手不觉间攥成拳头,咬着牙,狠狠道:“三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顾温夕挑了挑眉,“我说的不对吗?”然后一把推倒顾温翎,放肆大笑,带着恐吓:“顾温翎,我告诉你,不要阳奉阴违,你以为我不知道昨天是你向先生告的密,贱蹄子。”
昨日先生让顾温夕交出罚她抄写的经书,她前几**着顾温翎帮她抄,不想先生当场发现,狠狠讽刺了她一番还罚她回去重抄二十遍。她被姐妹们私下嘲笑,都是顾温翎这个贱蹄子捣的鬼。
顾温夕想到昨日,就是一阵怒气难消,弯腰要扯下顾温翎的大氅,顾温翎跌坐在雪地里,有雪渗进了衣裳里,冷的人发颤。
“三姐你不要欺人太甚!”
“就是要欺负你!”顾温夕扯着大氅,恶狠狠回击。
“住手!”一记冰凉的声音,裹夹着刺骨的寒意传来。
顾温夕错愕回首一看,才发现一席白衣披着深色大氅的顾澄站在雪里,用凉薄的眼神看着她。
顾温翎跌在雪里,看见大哥那一刻,竟有着一丝想要落泪的激动,挣扎着起身,急急喊了声:“大哥!”拉紧自己的大氅,整整衣裳上的雪粒,一步一步向着顾澄走去。
顾澄咬着牙,缓缓向顾温夕走去,每走一步都牵动他后背的伤口,顾温夕呆呆看着顾澄一步一步向她走进,他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大哥,你没事吧。”顾温翎扶了扶顾澄,一副担忧模样,顾澄摆了摆手,轻轻问道:“你怎么样?”
顾温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刚刚没有什么事。
顾澄走到顾温夕面前,看着她错愕的脸,扬起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冰凉的手掌掴在她脸上,一瞬间,顾温夕感到一阵疼痛,眼神里充满着不解。
“我从不打女人,你是第一个,再叫我看见你欺负阿翎,我定叫你滚出侯府!”顾澄绕过顾温夕,冷冷道。
顾温翎勾了勾嘴角,挽起顾澄的胳膊,轻轻说道:“大哥,我们去看母亲吧。”
顾澄、顾温翎的身影渐渐在一片雪白中消失,后知后觉的顾温夕受着大雪,一时有些错愕,捂着脸颊,眼泪悄然划过脸庞。
“啊!”顾温夕大力踩着残雪,一身怒气无处可发,她的骄傲在顾澄面前一文不值、全部扫尽!他顾澄竟然侮辱她!这个苦她咽不下去,她绝不会放过他们!
顾温夕捂着脸向顾之南的屋子跑去。
刚进屋子,顾澄的冷汗直冒,瘫坐在榻上,后背的伤扯地生疼。顾温翎帮他处理好伤口,二人在偏屋吃饭。
“大哥,母亲已睡下了。”顾温翎拨着碗里的饭,夹了块鱼肉放入顾澄的碗里,看着顾澄眼波平静。
她也担心骄矜的顾温夕向父亲告状,怕给大哥招来麻烦。
“嗯,让她好好休息吧。”
“大哥......”
“嗯?”
“你会喜欢裴南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