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卖做小厮
沧海界大陆中部，风城外。正值春夏之交，道旁草深野花渐。
“娘亲，你等等我。”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白衣小娃娃倒腾着两条小短腿，颇为吃力地跟在一红衣女子身后。红衣女子面带薄怒，虽是大步走着，却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往身后瞧一瞧。
“娘亲，娘亲，你说话。”小娃娃见女子怎么都不愿理会她，嘴一撅，气呼呼地抱胸蹲到路边，“娘亲，就算你不理我，我不要给人做小厮！”
闻言，女子脚下微顿，稍稍放慢了脚步，走到城门口，也没见小娃娃跟上来，她长叹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向小娃娃，站定，俯身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提了起来。
“风无律，你怎么就那么倔？我只是让你去做小厮，又不是不要你了。”
这小娃娃便是女子口中的风无律，而女子则是沧海界鼎鼎有名的散修风魔——风行真。
风无律随她提着，也不挣扎，哼了一声便偏过头去不看她。
“你……”风行真一时气结，将其抱至肩头，一巴掌拍向她的臀部。
“哇——”顿时，风无律面色涨红，嘴一扁，泫然欲泣。
“忍着，不许哭。我又没有真用力，你哭什么？好好听娘亲说话！”
“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我！我没脸了！丢死人了！”风无律闷声控诉。
风行真气笑了，“现下还没到寅时，天都黑着。哪来的大庭广众？而且老娘教训儿子，谁敢说什么？”
闻言，风无律那小嘴撅得更高，干脆闷声不语。
她分明是女娃，却从小便被她娘亲当做儿子养，没有裙子穿没有绢花戴便罢了，还被各种严厉要求。现下娘亲更是开始“儿子儿子”的叫她，还要她女扮男装去给人做小厮！
风行真瞧她一脸委屈，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轻声道：“娘亲损了根骨，身子虚弱。现下被人追杀，带着你，我没把握护你周全。”女子放缓了语气，似是哀求：“无律乖，嗯？”
风无律慌了，连忙恳求道：“我……我可以不穿裙子，不戴绢花，娘亲不要丢下我！”
风行真叹息一声，“娘亲知道我儿最是聪明。其实你都晓得的。对吗？”
闻言，鼻子一酸，两边唇角下压，风无律眉头和眼眶瞬间变得通红，眼泪落得悄无声息。
是，她都晓得。娘亲不是怕她拖累，不是不要她，是怕护不好她。
可是……她害怕……
她害怕娘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受伤了、委屈了、被欺负了。她也想保护娘亲。
风无律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唤道：“娘亲——”
肩头温湿，风行真顿感心口憋闷、嗓子干涩，她眼眶微红，忙应道：“娘亲在。”
沉默片刻，风无律再次出声唤道：“娘亲——”
“娘亲在。”
“娘亲会好好的，对不对？”
“对。”
“那娘亲保护好自己，不要丢下无律一个人，好不好？”
“好。娘亲保证，绝不会丢下无律，一定好好保护自己，不让无律担惊受怕。”
风无律委屈得小脸皱巴巴的，挂着两行泪，她再次闷声道：“娘亲一个人要小心。无律也会好好的，无律去做小厮。”
风行真轻抚她的发顶，语气温柔：“乖，到了叶府，做小厮要低调，但要是受了欺负也不必忍让。叶府我还算了解，你去了不会受委屈。”
“不可轻易暴露女儿身，不可轻易让人知晓你姓‘风’。等娘亲解决了那群跟屁虫，就带着漂亮的裙子和钗花去接你，可好？”
“好。”
“娘亲修炼资质不佳，偏偏生了你这么个小怪物。你呀，跟叶家小少爷去了宗门要好好修炼，不要荒废了这么好的资质。”说着，风行真突然故作凶狠：“要是修炼不到半神，娘亲日后便不去见你！”
闻言，风无律面色一肃，有些为难，却还是支支吾吾道：“好。”
“跟我闹了一路，就是不睡，你这么倔，日后一定要改改。”心中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风行真轻拍了拍她的背，“睡会儿吧。”
风无律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尽管寅时还差半刻，夜色未退，路上不见一两个行人，风行真却仍是一路小心护着怀中的风无律，专走风城内偏僻处，避人耳目。
寅时末，叶府。
花厅门外的院子里种着苍松翠竹，廊下摆着几盆杜鹃花。方莞凌穿过廊子进入花厅，便见一女子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立在厅内。
女子身材有些娇小，一身红衣，小山眉，柳叶眼，螓首微抬时眼中透着肆意张扬，你仔细再瞧又觉得她眸光温柔似水。
她怀里的娃娃四五岁，白白净净，身穿白袍，眼睫弯弯、印堂饱满，正闭眼熟睡。
与女子打过招呼，方莞凌唤了管家拿来测亲石、测灵石、修为石和测骨石。
结果令她大喜！
上品冰灵根，五岁的练气三层，资质极好！也确实为这女子亲生。
“妹妹当真愿意将儿子送进叶家做小厮？”方莞凌问。
“夫人，实不相瞒。我儿天赋尚佳，我一散修，无法给她好的修炼资源，又在界内树敌众多、行走艰难。听说夫人给叶小少爷找小厮，我便想趁此让她脱离我，免得受我拖累。”风行真道。
方莞凌点点头。
散修修炼不易，资源匮乏又无家族支持，往日为了资源各种明争暗斗，处境十分艰险。
如此，倒也说得通。
只是……
“妹妹你可是惹上了大麻烦？”方莞凌迟疑道。
“夫人放心，我的仇家并不知晓我有一子。她是我偷偷在山中所生，近日第一次出来。我对天道发誓，绝不会将叶家卷入不相干的麻烦。”话音一落，女子身上降下一道莹润白光，形成天道契约。
方莞凌安心一笑，“甚好。请问妹妹幼子叫什么？我好差管家去拟个身契。”
“叫无律。律，规矩也。倒不是盼她不守世事规律，只望她虽身处这世间樊笼，但能心绪无缚。我作为散修，看似自在，实则诸事不如意，便只盼她能无律无忧。”
……
一切办妥，风行真走后。
管家福了福身，神色纠结，“夫人。那女子不报身份，来路不明，如此收下那小孩，是否不妥？”
方莞凌捏碎手心攥着的玉简，“她确实是个散修。我们叶家收个散修的孩子做小厮，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管家多虑了。”说着，她望向北边。
老祖宗竟是特意派精英送来留音玉简，叫她关照那刚被送来的小孩。也不知这其中有何缘故！
“那女子今夜还会再来，你去候着。”
“是，夫人放心。”管家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