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娶妻？！
离开书院的第二个时辰, 苏晓后悔了。
儒生打扮的清瘦身影仿佛下一刻就能晕厥, 上气不接下气，面『色』通红。她抹去额头上大片汗珠，望着远处丝毫不见变近的兰若寺山头, 发出长长的□□：
“死要面子活受罪，我装『逼』时一定被雷劈脑子了。那么远的山路, 我哪来的信心步行到目的地……”
书院距离小城已经有一段距离，苏晓往日里也曾在白日往来此间，这给了她一个错觉：
城外的路很好走。
可古代哪有多少好走的路呢？
定期维护、征发傜役检修的是官道，老百姓没资格碰金贵的官道。
像城外占山扬名的景胜, 诸如寺庙道观，往往有大善人、大金主挥金如土的修桥铺路。
兰若寺曾经也有这等待遇，苏晓现在走的山路就是香火鼎盛时留下的遗泽。
不过鉴于兰若寺已经荒废多年, 信众自然也早就转换膜拜的神佛, 不再肯为荒郊野岭花半个子。
于是过去表示虔诚，而特意铺就的曲折山道, 如今成了苏晓的劫难。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三晃, 终于在抵达山脚石阶时, “扑通”一下栽倒进路旁的灌木丛里, 挣扎的手勉强扑棱一下，就没了动静。
——苏·说书匠·体力废·晓再起不能！
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苏晓艰难的咸鱼翻身，眺望远处树梢一点夕阳的金红感叹：
“好想吃流沙咸鸭蛋啊。”
话音刚落，灌木丛旁有人“扑哧”一声笑。
“你这书生, 有闲情逸致风花雪月，却不『操』心眼下。黄昏时分荒郊野岭，若找不到留宿之处，你是打算长居野兽腹内长眠不成？”
苏晓激灵一下，第一时间向声音处望去。
山道旁的迎客松下，青衣公子的身影似曾相识，夕阳的金红为来人描上金边，让他看起来分外俊美庄严。
——是元宵花灯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公子！
苏晓怔怔的望着来人，眼睛不自知的微微发亮。
“怎么，你这书生真想长眠此地？”
低沉的嗓音打破『迷』幻的氛围，青衣公子踱步至苏晓身侧，居高临下俯视，表情似笑非笑，薄薄的红唇吐『露』刻薄的言语。
“那到不如随我走，至少还有全尸。”
好的，我和美人走……全尸？
苏晓这才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妙。
荒郊老林，传统鬼屋兰若寺就在不远处，此刻还夕阳西下，纵然没有东瀛祖传的逢魔时刻，但在中原也是个不妙的时间地点。
更何况，这是属于蒲公的《聊斋》世界。
苏晓起身后，一边正衣冠，一边打量这位妖怪公子。
她直觉没从这人身上感受到恶意，就不再担心自己安危，反而有点奇怪他来干嘛。
若说第一次相逢，是因为妖怪公子羡慕人间繁华，那这次再遇，就不再是偶然。
苏晓整装完毕，很有礼貌的向好心人致谢，“多谢公子好意提醒，在下上山寻到友人后就会离去。”
青衣公子闻言皱眉，“要下山就早些离去，山上不安全。这里荒废多年，你友人不会来此处。”
苏晓说：“他确实在此，我要找到人后再离开。”
从出现起一派温文尔雅的苏卿，顿时有点装不下去了，“你要找谁？这山上早已禁绝人烟。”
这人，居然一直在阻拦自己上山。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苏晓在心底猜测：据狐狸崽们说这位道行高超，常理上最有可能的身份是树妖。可树妖骗人上山还来不及，绝不会阻拦人进山。
emmm……也不至于是树妖豢养的艳鬼，毕竟大佬除了能力强还『性』别为男，总不至于跌份用美男计『色』，诱普通人？
苏晓一边揣测，一边小心和青衣公子作答。
恢复本相的苏卿见无论如何都不能劝苏晓离开险境，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脱口而出的话也格外尖酸刻薄：
“我竟不知这世上还有傻子，能为无关之人抛却『性』命。”
苏晓全部精力都放在不踏错山路，免得跌落山下，随口说：“宁先生不算无关之人，没了他我会很苦恼的。”缺了教书育人的主力，到时候聊斋书院可不好管。
在苏晓看不到的地方，苏卿唇角含着残酷的笑，眼中幽幽青光一闪而逝。
艰难爬到半山腰，苏晓不得不瘫在破旧的凉亭里休息，为了转移疲劳带来的痛苦，她又和青衣公子闲聊起来。
“话说您又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个荒凉破败的地方呢？”
苏卿松开衣袖内紧握的拳头，勉强让自己心疼苏晓的思绪移开，说道：“我听闻此地钟灵毓秀，隐居着一位有德之士，ta有教无类，不仅为妖怪开辟书院，还致力于为天地鬼神精怪调解纷争。此次，我想向这位先生请教一问题。”
咦，这附近竟然还有别的妖怪书院？教书先生还特别有才华？
因为苏卿彩虹屁太过，苏晓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说谁，兴致勃勃的追问：“那位先生姓谁名谁？有过什么事迹？好叫我知晓之后，也能登门求教一番。方不枉近水楼台先得月。”
看眼前人迟钝不开窍的样子，苏卿又爱又恨，牙根恨得发痒。
“据说那位先生曾呵退祸害人间的狐妖，也曾劝解过抛夫弃子的花妖，更劝解过被怨念所困的土地神，对人妖神三界都知之甚深，尤其善解人意。我欲以红尘纠葛求教苏先生，只是不知其书院的大门好不好登。”
“公子一表人材，又是诚心求教，肯定很轻松。”苏晓不过脑子说完，忽然一顿。
……嗯？
苏晓这才反应过来，青衣公子口中的那个人仿佛、貌似、可能是她本人？
不，会，吧——
呵退狐妖？她除了rua狐狸团子，只对一个小混蛋动过手，欺骗族妹当同妻的黄九郎。
就是因为知道这个小混蛋先被猥琐书生骗去当娈童，被红尘熏坏脑子后，又帮姘头书生坏族妹修行，苏晓才在三娘一去不回的第一时间，联系辛悦对傻狐狸下了狠手。
黄九郎现在还在他家狐狸洞里躺着哼哼呢。
更别提另外两件，在人间俱算丑闻。
涉及婚姻生死的纠葛，本就是隐秘之事，苏晓连苏卿都没告诉，这位大佬真的是在说她？
如果是，他的消息又是从哪儿来？
隐约明白这人是冲自己来，又掌握许多隐秘，苏晓感觉『毛』『毛』的，不由想摆脱他独自上路。
可惜苏晓接连回答错误，苏卿这时正在怒气巅峰，看到她有心逃避，表情更加难看起来。
苏晓感觉气氛险恶，不由缩了缩脑袋，不敢吱声。
沉闷的气氛变相加快了两人前进的步伐，不多时，山顶兰若寺已在眼前。
这时，天边还有最后一缕太阳的余晖。
眼看胜利在望，苏晓兴冲冲就要踏上最后的台阶，眼前忽然横伸出一只手，拦在她面前。
“我再最后说一次，这里不安全，你应该速速下山。”青衣公子声音压得极低。
苏晓扬眉笑道：“不急，既然我已经到了此地，就确认宁先生方位，找到他后一道下山。”
苏卿凝视眼前人，说：“你确定？”
苏晓已迫不及待踏上前往寺庙的路，头也不回留意下一句，“当然。”
天上最后一片云彩褪去金红的『色』彩，太阳淡去光芒彻底下山。
夜，来了。
+
兰若寺内，一片黑暗。
“燕兄，不知现在是和时辰。”
“我约『摸』着天快要亮了。宁兄弟，这一夜你辛苦。”
“不辛苦，读书而已。”宁采臣用沙哑的声音轻轻说，“我这些年苦读不辍，岂会畏惧这点读书时间。”
燕赤霞握紧手中剑，说：“能在黑暗中背诵数本圣人言，这能耐可不是谁都有的。宁兄弟你就是太谦虚！”
宁采臣轻轻一笑，同样赞道：“能在黑暗中出剑斩断藤蔓，燕兄这份本事也着实了得。”
“哈哈哈哈，相逢即是有缘，宁兄弟夸得老道脸都红了！”
燕赤霞放声长笑，“那树妖力气将衰，只待天亮，宁兄——小心，它又来了！！”
漆黑一片的寺庙内，忽然响起诡异的“咯咯”声。
不似刚才零零散散个位数偷袭的藤蔓，铺天盖地的黑『色』织网兜头袭来！
燕赤霞直觉汗『毛』倒竖，后退夹起宁采臣退向袭击最弱处。
“铮！”
长剑出鞘，削去一片藤蔓。
“铮！”
剑鞘飞出，击碎藏在黑影中刺向宁采臣的匕首。
“铮！”
燕赤霞头冠上的发钗飞出，化作小剑刺向室外失去藤蔓庇护的树妖核心！
藤蔓快，小剑更快，刹那已穿过墙壁。
树妖感受到危险，立刻放弃追杀燕赤霞和宁采臣，大批藤蔓急急回援。
燕赤霞长啸一声，带着宁采臣破壁而出。
墙壁和承重柱接连被破坏，年久失修的大殿终于轰然倒塌！
一片尘土飞扬中，燕赤霞和宁采臣呆立当场。
这天，天竟然……
“桀桀，没想到吧，天还没亮。”树妖怪笑着说，“错判时辰，你二人已无生还希望，还不快快束手就擒？看在那臭丫头的份上，我许你们不得好死。”
燕赤霞冷笑，“你长得丑，想的倒是很美。”
两人背靠背，宁采臣低声对燕赤霞说：“燕兄，一会儿看到有突破的希望，不要管我，快去搬救兵。城外不远的书院有高德大能，可以前去求救。”
“不行，我岂能抛下宁兄你不管！”
宁采臣抬头看一眼天『色』，表情焦虑的说：“燕兄，你听我说。我们被那树妖骗了，星象显示现在才刚入夜！我们拖不到下一个天亮了！
只有你从书院搬来救兵，我才能活下去！不然就是我拖着你一起死！”
“可是——”
淡淡的星光下，宁采臣的表情分外严肃，“燕兄，我的身家『性』命就拜托你了。”
树妖张牙舞爪的攻击，同时说道：“嘿，想要救兵，你们谁也别想逃！”
燕赤霞一边抵挡树妖攻势，一边愤恨的说：“贼子休得猖狂，我一定会带着宁兄一起回去！”
黑『色』的藤蔓冷不丁刺向宁采臣。
这次燕赤霞没了剑鞘，又来不及回剑斩断藤蔓，只好侧身为他挡过这一击。
“噗呲”
肉·体被刺穿的声音，在宁采臣耳中分外清晰。
随着燕赤霞的战斗，空气中血腥味渐渐浓厚。
宁采臣脸『色』发青，凭本能开始大声背诵《地藏经》。
有佛经威慑，饱受大和尚们教诲的树妖，藤蔓逡巡不敢过分上前，两人赢得了片刻喘息。
看着血流一地的燕赤霞，宁采臣口中不停，心中却又些绝望：
没想到他戒备书院，四处寻访大能除妖，最终竟找到了妖怪头上。结果到头来，还要寄希望于书院的妖怪能为自己报仇。
可惜他死去后，书院孩子们危险依旧，家中母亲妻子无人供养……
燕赤霞一剑比一剑去势更弱，渐渐左支右绌，眼看地面上猛然窜出藤蔓，就要穿刺他的胸膛，空中划过一道冷光，半截藤蔓从空中掉在地上。
空气中不知何时充满醉人的酒香，树妖摇摇晃晃想要继续追杀二人，却准头大失，甩几下后瘫软在地上，不动了。
危机解除，燕赤霞长出一口气，勉强用剑拄着地面，拱手致敬：“不知哪位前辈当面，燕某兄弟二人谢前辈救命。”
苏晓合上《希腊神话·酒神狄俄尼索斯》，说：“您客气，是我该感谢先生救了宁兄。若非先生仗义出手又不离不弃，他早就被树妖吃了。”
宁采臣看到苏晓，方才如梦初醒停下诵经，连连点头说：“对对对，多亏燕兄不离不弃，也多亏山长及时出手，不然宁某早已命丧此处。”
他看一眼仿佛死了一样瘫在地上的树根，惊魂未定的说：“那妖怪它，死了？”
“没有。”仿佛为了验证自己的话，苏卿用手中雪白的匕首刺穿最粗的树根。
黑『色』的树根轻微抖了抖，流出腥臭『液』体。
燕赤霞死死盯住青衣公子，刚刚放松的身体又绷成一张弓：
那个男人的妖气，雪白有毒的蛇牙匕首……他是小妖口中的“竹爷”，青蛇郎君！
传说中青蛇与白蛇形影不离，另外一条白蛇在哪里？
苏卿没把邋遢道人的警惕当威胁，拔出蛇牙匕首，皱眉对苏晓说：“找到人了，走吧，此地不可久留。”
苏晓眨眨眼，对宁采臣和善的笑道：“辛翁『操』心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书院里只有我最闲，就被派来找先生您了。假期过去已经有三天，宁先生您再不去，那群皮猴子就要翻天了。”
宁采臣五味参杂：“多谢山长，我这就跟您回去。”他看向树妖所在，表情踟蹰，“请您稍等片刻，我答应救一位姑娘脱离苦海。”
形容狼狈的书生一揖到地，头也不回的走向树妖根部，单膝跪下，从树根处拔出数个骨灰坛。
一脱离树妖，娇艳女鬼们纷纷现形，身姿盈盈朝宁采臣下拜，七嘴八舌向书生道谢。
宁采臣一脸正气让女鬼们认领各自骨灰，确认没有遗漏后，才用下摆包起所有骨灰坛。
苏晓看得啧啧称奇：“不愧是书生，走到哪里都有艳遇。这艳鬼恐怕都有一掌之数了。”根本看不出来谁是女主聂小倩哇！
眼看盘中餐就要卷着工具鬼跑路，奄奄一息的树妖愤恨且恐惧的说：“你们走可以，把小倩那个臭丫头留下！”
苏卿冷笑：“我竟不知手下败将也敢猖狂。”
树妖咬牙说：“我力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便。但山主即将迎娶小倩，你们带走她必定会招来祸患。这件事我早就告诉了臭丫头，她却为了脱身隐瞒不报，臭丫头没怀好心，你们不怕主人追究？”
燕赤霞浓眉倒竖，“这又是哪个妖怪作恶？！”
青衣公子笑得嘲讽：“能被称为山主的，只有此地山川八百里之主，黑山君！”
树妖抖落一地枯萎黄叶，恶毒的说：“正是我主。你既然知道我主名讳，就该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过挑衅者。我在黄泉下等着你们——”
树妖声音渐低，慢慢不闻，枯萎发黑的叶子掉落一地，数丈内寸草不存。
苏晓：喵喵喵？黑蛟步銮要娶聂小倩？
他不是在追求白大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