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山中他挑挑眉,没再说话,有几分敢怒

霜山间, 顾燕晨起在鸟鸣苏醒，夜晚风入眠，日里就随苏曜四处闲逛, 亦或钓鱼泛舟。

她好似从未这样惬意过, 一间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个太妃, 只觉得和他好似一对隐居深山的侠侣, 世间纷扰都与他们没有关系。

五月末的一日, 她起得晚了。起身后简单梳妆, 打着哈欠走出小院，就看到苏曜在湖边钓鱼。

天边艳阳高照，湖上被阳光映照出一道道金黄波光, 他身着一袭『色』直裾坐于湖畔，在微风衣袂飘飘。

她行至离他远的大树旁就自觉地停下脚步，目转睛地盯着他看。

看了半晌，风大了，几缕青丝被拂到前，扰了视线。顾燕这才蓦然回神，复又向前走去。

行至近处, 她看了他置在湖边的竹篓：“这条好大。”她笑道。

苏曜闻言噙笑, 抬看看她：“真能睡。”又道, “午拿这鱼炖个汤。”

顾燕点点头, 在他身边也坐下来。想了想，问他：“厨房在哪儿？”

来的这几日, 她都没见过厨房。她四下转过, 他们所住的院子里没有这样的地方，连放杂物的小库都见着，整个院落干净到出尘。可一日三膳都是有宫人按送来的, 也知是将这地方藏在了处。

苏曜一笑，侧首看了看，伸手指去：“那条小道后。”

顾燕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看到远处的山坡下有一条狭窄的小道。小道在树木掩映之间已明显，后的房舍在此处更看到毫。

她便又问：“远吗？”

“好像太远。”他道。

她就拎起竹筐，往后走：“那我去做汤！”

他一把拉住她：“你把筐拿走，我钓鱼放哪？”

“你钓得又没那么快。”顾燕理所当然，苏曜自感遭到嫌弃，皱起眉头，她却没觉得有什么对，提着鱼就走了。

顾燕顺着小道走到山后，见还有一方院子，里正热火朝天地忙着，虽比他们的住处少了仙气，却更有人间烟火的味道。

她提着鱼走进院，院忙碌的宫人赶忙见礼，她含笑摆摆手：“我自己做个汤，你们必管我。”

语毕，顾燕就自己找了间空着的厨房，只唤人进来帮她收拾好了鱼就再让旁人帮厨，自己慢条斯理地炖起了鱼汤。

她将鱼先细细煎过再炖，汤『色』炖得『奶』。鱼肉易熟，也易出鲜味，前后忙了约莫半个辰就已炖好。

她将汤盛出来装在食盒里，自己拎回去。行至湖边一看，湖边竟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一排死鱼。

这死鱼，竟还是从大到小排的。

苏曜蹲在湖边，见她回来，啧了声嘴：“我就说钓了没地方放吧？”

顾燕：“……”

“怎么会这么多？”她哑然。

好几天了，他钓过三两回鱼，每每都是大半天也就钓个一两条，从未有过这样的丰收。

苏曜嘴角轻扯，站起来慢悠悠地往院子里去，信手接过她拎着的食盒：“谁说我钓快。”

说完，他一甩衣袖，走路的姿态更多了几气势。

顾燕哑了哑，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是因为自己适才说的那句话。

怎么这样子呢！

她皱皱眉，无奈的跟着他进屋去。他走进卧房，将食盒放在桌上，揭开盖子一嗅：“好香啊。”

“这个鱼好。”顾燕含笑，“你既然钓的多，别浪费了。晚上我再炖一条煮吃，余下的让他们晾成鱼干，送回去给阿狸，好好？”

这话他很受：“我还可以再钓。”

“必了！”她连连摇头，旋即提议，“我看到那边半山腰上有个山洞，我们午睡去看看能能上去？”

“也好。”他道，说罢就盛了汤，也顾上烫，吸着凉气就喝起来。

待得午睡起来，二人沿湖而行。湖边的小路虽看着古朴，实则却是精心修整过的，并似寻常山路那样难走。顾燕穿着绣鞋走来也累，与他手牵着手一路逛过去，临近傍晚才走到那看着并远的山脚下。

抬看了看，那山坡却陡峭得很，似能登上去的样子。

顾燕吐了下舌头：“走了。”

“走。”苏曜的目光顺着山坡一侧望过去，“那边似乎平缓一，可以让人修一条石阶，修好就能上去了。”

语毕他信手一扬，顾燕只见一道银光凌空飞起，被一抹黑影挡下，黑影转而落地：“陛下。”

她吓得退了半步，苏曜含笑：“着人修路，通到上的洞口即可。”

“诺。”那人一应。

顾燕忙道：“别……”

可她一个字都没说完，那黑影就闪身消失了。她哑了哑，只得抓住苏曜的衣袖：“我只随口一提，你别这样劳民伤财的……”

苏曜摇头：“国库。再者，我调人来修这，给钱很多的。”

两句话堵住了她更多的规劝，她望着他：“真的？”

他勾着笑，『摸』她额头：“强占庶母再鱼肉百姓，我会很惨的。”

顾燕：“……”

两个人于是又无所事事地沿着原路返回，行至半路，他忽而想起来：“对了。”

“嗯？”

“方才那个传唤无踪卫的办法，你莫同旁人讲。”说罢顿了顿，“连张庆都知道。”

“好。”她认认真真地点了头，“那我就连兰月都告诉，你放心吧。”

苏曜“嗯”了一声，『色』平静，心底却在自嘲。

林城曾问过他数次，如若她真干净，他该怎么办，他说他在乎。因为于他而言，早晚都是一死的，倘若皇长兄大仇得报，死在她手里倒还是个错的死法。

可现下，他们已然知晓她确干净，他却发觉自己心存侥幸，幼稚地盼着她是知情的那一个。

他忍住地自欺欺人，想或许是她身边的宫人有问题。

亦或者，他有了当有的期待，他在盼着她到了紧关头，能站到他这一边。

就像他曾命悬一线的候，她会转身回来陪他一样。

苏曜心下自嘲，却忍住地伸手揽住了她。她已习惯如此，乖乖地倚进他怀里，还随手指旁边的花丛给他看：“你看，有蝴蝶！”

山宁静如画，朝堂江湖风声四起。

两京官宦间议论断，文武百官虽因先前姜家的波折极为收敛，明里暗里表『露』的意思却也万变离其宗，都在说陛下近来愈发过了。

“他与静太妃的事，我们睁一只闭一只也就算了。可如今……如今还大兴土木，在那山里又建小楼又修路，这成体统！”有老臣沉叹。

旁边的人附和：“是啊。昔年为太子贤明的一个人，如今是愈发有昏君之势了。”

却也乏有人规劝：“依我看倒也必如此紧张。陛下到底是九五之尊，偶尔任『性』而为也没什么。再说，修个小楼、修个路也是什么大事，比先帝当年可差得远了，称上大兴土木。”

他这样说，先前两人脸『色』多少好看了，思索着点点头。只是话题翻过去，众人心里的安仍在，免担忧他今后会愈渐放纵，迟早与先帝变成一个模样。

宫，太后与太妃太嫔们聚在一道喝茶，众人想着外头传进来的风声，心情各异。

太后与一旁的皇贵太妃说着话，贵太妃抬眸打量了她几番，终究还是开口：“太后……”

太后闻声看过去，贵太妃抿了抿唇：“臣妾思量再三，陛下那边……咱们是是也该劝一劝？静太妃的事臣妾想多嘴，过就是个小姑娘罢了，倒必『逼』她为先帝……咳，为先帝那么个人守着。只是陛下还年轻，名声总是紧的。他和静太妃愿意日日厮守在一起，朝臣们或许还愿意装个糊涂，可如今为着静太妃修那东西……”

贵太妃摇摇头：“这是成心给朝臣们添堵么？传到民间也好啊。”

太后微微凝神，她说完，漫开几笑：“你这么说可就糊涂了。”

贵太妃一愣。

太后道：“他和静太妃的事是见得人，日后史为这个骂他，他也只能自己受着。可他修那东西……你想一想，放在一个皇帝身上，那算得什么大事？左过是因为有个静太妃，人人都会由自主地将这套到静太妃身上，就觉得得了了。”

太后说罢，目光扫过众人，正了正『色』：“这天下的事左过就那么道理。那个腐儒读读傻了，专爱罗织昏君妖妃的罪名。可咱们呢，咱们都是在后宫待了一辈子的人，静太妃这孩子能有多大本事咱们都一就能看得清楚，皇帝能做成什么样，咱们先后历两位君王，心里也都有数。有事啊，外头的人嚼舌根，就由着他们嚼去，咱们别让自己也跟着『乱』了，倒跟着他们折腾。”

她说着顿了顿，俄而一声冷笑：“他们在这样的事上摆出一副刚正阿的模样，有的是为名利，有的是为打自己，有的更只是愚蠢而已。咱们如今都是颐养天年的人了，得活得清明。”

自先帝昏聩开始，后宫变得乌烟瘴气，全靠太后一手『操』持。老资历的嫔妃们很多那已然失宠，全靠她的庇佑才能活到今日，纵使从前有过野心过睦，年累月下来也已对她心服口服。

后来先帝驾崩，情谊已深的众人就开始安然养老。三两年下来，她们人人都过得自在，太后也已许久摆出正宫的架子这样严肃的说话。

现下忽而这样告诫，殿倏然一静，继而一众太妃太嫔皆起了身，离席深福：“臣妾谨记太后教诲。”

“别多礼了。”太后含笑，沉肃骤然释开，又成了平素的慈祥模样。

她怡然地与她们闲话家常：“昨日皇帝还来了信，说待得霜山修得更好，咱们都可过去瞧瞧。山里还有几温泉，也会沏好池子，到你们年轻的都去试试吧。”

殿的氛围便又欢快起来，众人含着笑附和，齐太嫔与恪太嫔无声地相视一望，又约而同地低下帘。

太妃太嫔们在临近晚膳从慈敬殿告了退，齐太嫔走在前头，走出远，恪太嫔疾步赶上来。

齐太嫔到脚步声就转过脸，迎撞上恪太嫔的一脸欣然。恪太嫔抓住她的手，含着夜『色』难以遮掩的兴奋：“陛下近来真是把静太妃宠上天了，我们能能……”

“能。”齐太嫔启唇。

恪太嫔的脸『色』骤然黯淡，朱唇抿了一抿：“为什么？我们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一步，搏一把？”

齐太嫔道：“我怕自己去搏一把，但我怕害了她。陛下现在对她再好，也过兴之所至。了先帝你还明么？男人的那点兴致，说散就散了，翻脸仅比翻还快，更比翻还彻底。”

“那照你这样说，就没有合适的候了。”恪太嫔黛眉紧锁，“薄情之人想翻脸，什么候能翻呢？”

“等她有孩子之后。”齐太嫔说。

恪太嫔一愣。

“等她有了孩子，他们之间的牵挂就更多了一层。到陛下顾及亲骨肉，才会对做母亲的多几容让，我才能放心地跟她开口。”

恪太嫔得哑然，滞了几度，低头道：“可他们……这原就见得人，万一就没打算个孩子呢？”

“那就是咱们没这个命。”齐太嫔冷声，摇摇头，“无论如，咱们能为了一己私利牵扯上旁人的『性』命。静太妃又欠咱们的，能让她犯这个险。”

“……嗯。”恪太嫔静默许久，点了点头。

“回吧。”齐太嫔拍一拍她的手，“晚上我做好点心给你送去。”

恪太嫔复又点点头，嗫嚅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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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渐起，夜『色』笼罩。京城里的灯火渐次亮起来，暖黄的光晕一片片地晕染开来，温暖的颜『色』将顾宅的安静衬托得外凄清。

顾家夫『妇』二人在正院的卧房里着膳，半晌都没说话。末了等下人进来收了碗筷，顾氏才一声叹：“若往好里想想……皇帝现在将她宠上了天，咱们也算没有退路。我说，妨与她说个明，让她去求皇帝，咱们各退一步，也还能收场。”

“你想得倒好。”顾元良轻笑，摇头，“斗了这么多年，早就没有退路了。”

“可是……”顾氏拧眉，顾元良等她说，就道：“皇帝如今起了杀心，又『摸』到了教主的底细，哪里是她能劝得住的？你若将她捅出去只会害了她，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了，你舍得拿她涉险？”

顾氏的脸『色』僵了僵：“我自然舍得。”她咬唇，“可若如此一试，就只有弑君这一条路可走。这到候……”

“如若弑君计成，皇帝骤然驾崩，宫必定『乱』上一阵，我们自然有办法救她出来！”顾元良沉声，“如若成，皇帝必定恨意更深，倒她留在他身边，咱们就还有转圜余地。你提前把她捅出去，没有好处。”

顾氏良久没再说话，屋一片寂静，只余烛火哔啵地爆了一声。

她终是喟叹着点了头：“你的吧。”

顾元良颔首：“我明日就给教主传信。教主若应允，咱们就该安排下去了。此事若成……”他攥住顾氏的手，“你我自此在教就会受尽景仰，赌一把值得。”

顾氏没有应他这话。

她像他早年是行走江湖的人，她在青楼酒肆里活了二十多年，在意什么江湖的名望，期盼的只有太平日子。

只是，她心里也有恨。

那恨意一日消，太平日子便也来了。

长久的静默之后，顾氏长声一叹：“你知道，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了。”

顾元良神『色』也暗下去：“我知道。”

顾氏忽而想起往事，惹得眶一红。

无意再多说什么，她站起身，转身往外走去：“……今日刚买了桃子，我去制阿爱吃的桃脯。”

“多做。”顾元良沉沉叮嘱。

阿小候最爱吃桃脯和杏脯，每每只家里有，她总能自己抱着罐子吃上大半罐，一度吃得牙痛，就边抹泪边『揉』着腮帮子吃吃。

万幸后来换了牙，然怕是疼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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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一口。”

山小院里，苏曜坐在茶榻上读着，突然塞来一口吃的，下意识地就吃了进去。

他凝神一尝，然又是『奶』味的糕点，侧首一看，桌上的两碟糕点然都被吃得差多了。

“齁吗？”他费解地看着她，她茫然摇头：“太甜呀。”

明明很甜。

苏曜撇撇嘴，饮茶冲了一冲，小声揶揄：“孩子都没你爱吃『奶』。”

“……”顾燕斜睇他，“我好心你一块，你还说我！”

他挑挑眉，没再说话，有几敢怒敢言的味道。

她冷哼一声，又吃掉一块就再吃了，跑去洗了手，回来挤到他身边坐：“已住了七八日了，你真的急着回宫吗？”

“急。”他读着的睛抬都没抬一下，手却揽住她，老实地在她腰间『揉』来『揉』去，“明天我画个风筝给你，我们找个空旷的地方放风筝。”

“好。”她点点头，窗外忽地人影一晃，她提醒他，“林城来了。”

苏曜皱眉：“烦人。”说着叹了声，起身向外走去。

林城来了，就说明有必须有他过目的奏折送来。并太多，可隔三差五总是会有。

顾燕看看他的背影，大懂他为突然这样有闲心赖在这里，宁可让林城这样跑腿都想回去。

过多，兰月进了屋，四下看看：“陛下呢？”

“见林城去了。”顾燕道。

兰月点点头：“水备好了，奴婢服侍姑娘沐浴去？”

“好。”她颔首，就与兰月一同往外走。

她素日沐浴并爱在屋里留人，只是现下在荒山野岭里，汤室那边又挨着山崖，山风一过好似鬼哭，自己待着多少有点怕，这日子就都由兰月陪着。

她走进汤室，兰月帮她退了衣衫，扶她步入浴桶，自若地笑笑：“无踪卫可真是人如其名，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出鬼没。”

“是啊。”顾燕一哂，“林城轻功好，天天飞檐走壁，跟里写的大侠一样。”

“奴婢也见过林大人几回。”兰月说着皱了皱眉，偏着头想，“可他们飞檐走壁的，随圣倒方便，却知陛下平日如传召他们？”说着笑了声，“知会会传的候找着人。”

“会。”顾燕想到那日所见，笑了一声。

兰月声『色』地看着她：“姑娘怎么知道？奴婢看这人最好找了。”

顾燕神思忽而一紧，想起了苏曜那日叮嘱的话。

她无声地吸了口气：“……应该会吧，命于陛下的人，陛下还能找见？那多误事呀。”

兰月见她并能拿得准，『露』失望。

想了想，她又道：“这回到这荒山野岭里，也知陛下有没有安排无踪卫跟着，这么多天了，除了林大人常往来，也见着周围有人守着，奴婢心里总大安。”

“没事的。”顾燕摇摇头，兰月眸光微微一凛，又她道，“虽然没有无踪卫，但圣驾亲临，周围肯定都严防死守着呢。搞好你往外走几里路就能看见重兵把守，必定会出事。”

“这倒也是……”兰月轻声。

她口吻恹恹，顾燕得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兰月旋即有了笑容，“奴婢就是对无踪卫挺好奇的。从前总觉得朝廷和江湖相干，哪知陛下手下也有人手能这样飞檐走壁？”

顾燕禁看了她一：“这还是少好奇的好。无踪卫只命于陛下，手的一应事务俱是机密，咱们打多了没好处。这种话以后别说了，免得让人去徒惹嫌隙。”

“……诺。”兰月闷闷一应，见她是这样的态度，心里多少有着急。

几十年以来，朝廷与他们“礼尚往来”。如今陛下『摸』清了教情形，他们也将陛下身边的一应事务『摸』了个八九离十。

唯独这无踪卫，在先帝明明几近荒废，落到陛下手里却一夜之间重振旗鼓，上上下下严密得像个铁桶，他们费了许多力气竟还是半也渗进去。

上一次行刺，就是这个无踪卫让他们元气大伤，如今还『摸』清，兰月担心日后还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