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新年几息之后,床板沉沉地关合回去。
翌日明, 顾燕时在两只爪子贱兮兮的撩拨下醒来。
她睁开眼,先到的是阿狸。
阿狸晨起喜欢『舔』『毛』,若半夜睡在了她枕边, 『舔』干净自己的就会用小爪子一缕缕地勾出她的头发来『舔』。
每每阿狸这样, 她总不得不洗一遍头发。可她也知道阿狸是好心, 在阿狸眼里, 她大约是不会自己洗澡的。
接着她翻过身, 就到了另一侧的苏曜。
他也挑着她的一缕头发, 柔软的青丝在他指转了两个圈儿。他见她翻过来,眯起眼睛咧嘴笑:“睡得还好?”
顾燕时听他这样问,就忍不住瞪他!
什么睡得好不好, 她感觉自己就没睡久,怪他昨夜兴致太高。
她于是有无力地推了推他:“你快去忙,我要再睡一会儿。”
“用过早膳再睡。”他边说边在她侧颊一吻,稍作迟疑,神情变得小心,“等睡够了,你来宣室殿找我, 可好?”
“好。”顾燕时点了头, 没有注意到他微不可寻地松了下。
苏曜见她困得厉害, 没有再扰她, 快就自己收拾停当,离开了明玉殿。顾燕时听他的劝先起身吃了些东西才又睡回去, 一觉睡到了下午, 再醒来时,她头脑清爽了,心情也久违地大好起来, 在宫人的侍奉下收拾妥当,就坐着暖轿去宣室殿找他。
今日是年初一,苏曜午见了朝臣们,下午歇下来,在读闲书。见顾燕时来了,他笑『吟』『吟』地迎过去,伸将她一搂:“睡足了?”
“嗯。”她点头,他又说:“我听说宫人们新制了些冰雕,在御花园里,我们去?”
说罢他短暂地一顿,即道:“你若不想去就算了。”
顾燕时隐约觉得有点古怪,一时却说不出什么,了他就说:“同去吧。”
苏曜衔笑,仍旧搂着她,慢吞吞地往殿外挪,宫人们见状纷纷低下头。顾燕时不免脸红,轻轻一拍他,暗喝“松开!”,他“哦”了一声,悻悻松开。
至此,她仍没觉出究竟哪里不对,直过了大半日,她才一点一滴地相处里发觉究竟哪里不对劲。
许是因为她前阵子的淡漠吓到了他,她昨日所言他尽数听了进去,今一下子变得分外小心。
若说先前的他称得一句霸道,今日就是已小心得像个有些笨拙的小孩。他似乎想按照她的话做,却拿不准分寸,于是事无巨细都要先询问她的意思。
下午时他要她一道出门先打了商量就算了,到了晚,他们一起坐在茶榻,一叠柑橘放得离顾燕时近些,他读着书想吃,就随口跟她说:“帮我剥个橘子。”
刚说完他就兀自一滞,正打璎珞的顾燕时,旋即改口:“……我可以自己剥。”
顾燕时抬眸他,将璎珞放到一旁,拿起橘子剥了起来。三两下剥净橘皮,她就绕过榻桌坐到了他身边,分出两瓣橘肉送到他嘴里。
苏曜启唇吃掉,她自己也吃了一片。橘子甜,她心里却有些酸。
他前的种种作为固然让她不痛快,可下他这样小心翼翼,她又怪心疼的。是以思虑再三,她终究还是认真地说了个明白:“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打紧的。你也不必这么紧张,我的脾……”她神情复杂地他一眼,“也没有那么差吧?”
苏曜哦了一声,咽掉嘴里那两片橘子,转理直壮地提起要求来:“那再喂我一片。”
“喏。”她又剥下一片喂给他,他满意地嚼着,恳切询问:“那什么算大事,什么算小事?”
“我也说不好。”顾燕时低头,秀眉为难地拧了拧,跟他说,“我们慢慢来,若我不高兴就告诉你,你就不要再惹我了,吗?”
“。”他重重点头,跟着再度道,“再喂我一片。”
她又喂给他一片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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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群山之中一片静谧。在无人之处,年节的喧嚣吉庆一丝一缕都透不进来,夜晚风声拂过,只有树枝窸窣声在山涧萧萧瑟瑟地响着。顾元良与顾白氏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年初一的夜里赶到了那座熟悉的山下。
这山高,山烟云缭绕,大正的宅院位于山顶,但在山脚下就已有大正的牌楼了,牌楼以汉白玉砌,修得巍峨,面雕镂的花纹乃是龙纹,龙的脊背却被雄鹰的利爪紧紧攥住,尉迟述心中的恨意可见一斑。
顾元良至牌楼前,抬眸凝望那雕镂半晌,一语不发地携顾白氏拾阶。
顾白氏这几日变得话少,下眼见到了地方,她的不自觉地探进了衣袖,『摸』了『摸』衣袖里的钱串子。
本朝给孩子的压岁钱以红绳编成串子,顾白氏往年来云南时都会给长女编一串,放在她的墓前。
但今年,成了两串。
若顾元良所言为真,她的小女儿下便也没了。那些疑窦安到她身,她半连个像样的墓也不会有,顾白氏满心的哀伤与思念无处安放。
她只庆幸还好两个女儿名字一样,日后立在那块写着“爱女顾燕时之墓”的石碑前,她便可以同时和她们两个说话。
若放下这点自欺欺人般的自我安慰不提,与她相伴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后悔。
她后悔当年同意顾元良要那样给长女报仇,后悔送小女儿进宫,后悔她弹琵琶,甚至后悔将她得脾那样好。
她想,若阿时的脾稍微差那么一点,当朝新君可也就不会着了他们的道了。那样阿时至少还被放出宫回家,她也还可以有个女儿为伴。
可下什么都没了,这些日子顾白氏着顾元良都觉得陌生。想到自己才十七岁的女儿或许是被极刑处死的,顾白氏恨不得被押刑场的是自己。
若不是知道实情时为时已晚,她真想独身回到京城去,竭尽所地让皇帝相信阿时什么都不知道。
可到底是晚了,阿时就这样替他们死了,是他们当父母的没脸见她。
顾白氏存着心事,一步步地随顾元良登石阶。
到了山顶,火把照耀四方,处处灯火通明。
中之人见到他们立刻迎前,客客地将二人请进了正厅。
步入厅中,顾白氏就见到了尉迟述。
尉迟述已近百岁,眉须尽白,却因自幼习武精神仍旧好。见他们前来,尉迟述起身迎前,吩咐下:“把门关。”短短四个字,说得声音洪亮。
顾元良揖道:“『色』已晚,何苦等我们,我们明日前来拜见便是。”
“近来怕是要变。”尉迟述拈须摇头,顾白氏闻言抬了抬眼,才注意到他面『色』愁苦。
顾元良微怔:“怎么了?”
尉迟述他,轻喟:“你们夫妻都不会武,有些动静便察觉不到。自你们进山起,中出去巡视的人就常听见些声响。”
“声响?”顾元良心弦一提,“什么声响?”
“习武之人动用轻功的声响。”尉迟述说及此出,神情更沉了些,“他们四处查了,却不见人影。若只是些江湖人士前来走动就罢了,若是朝廷……”
四下里倏然一静,尉迟述垂眸,双目有些失神:“近几次与朝廷交,我们损兵折戟,怕是再难一战。”
但也只黯淡了这么一瞬,他就又抬起了眼睛,眼中凌意毕:“但不妨事,我仔细想过,如今也安排得差不了。”
语毕,他朝侧旁的茶座一引:“我们坐下说。”
顾元良颔首,与他一坐到侧旁。
山脚下,数道黑影凌空落下,悄无声息地陆续聚齐。为首的男子十八九岁,举目望向面前耸立的高山,深深吸:“一干逆贼杀了便是,拼力找寻解『药』。”
“大人?”下闻言,不免迟疑,“陛下有圣旨,让我们抓活口。”
林城挑眉:“听我的,若陛下怪罪,自有我去担着。”
他言毕沉息,心跳变得前所未有的快。
少年了,他们终于找到了大正的所在。下,成败在此一举。
那名下提及的圣旨他在清楚不过,只是这次,他没办法奉旨办差。
陛下要他们抓活口,是为给先太子报仇。陛下心里的恨埋得深了,只想将这些人的项人头尽数献到先太子陵前,再将血酿成酒,年年献祭。
可林城与先太子不太熟。
他只想救苏曜的命。
又一阵夜风掠起,夜『色』更深了。
中的火把熄灭了大半,只余零星几个立在道旁照亮道路。
风,突然急了一阵。
嗖嗖两声,羽箭划过夜空,门前的两名守卫应声倒地,喊都不及喊一声,只发出一声闷响。
直过了近半刻,厮杀声叫喊声才渐渐响起来,血在夜『色』里弥漫,地似乎都覆了一层猩红。
中最南侧的院子里,顾元良闻得喊叫,惊然起身,又将顾白氏一把拉起:“出事了。”他道。
顾白氏原已昏昏入睡,侧耳一听,浑身顿时出了冷汗:“是朝廷的兵马?”
“应是。”顾元良边说边下了床,顾白氏见状会意,也匆匆下地。
顾元良一把揭开床褥,掀开床板,一条暗道映入眼帘。
“快。”他伸一拉,示意顾白氏先下去。自己三步作两步地至矮柜边,一掰柜放着的木雕,一方暗格在墙缓缓打开。
暗格不大,四四方方,格中只有一方木匣。
顾元良抱起木匣即刻转身离开,折回床边,探入暗道。
几息之后,床板沉沉地关合回去。
外面的喊杀声渐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