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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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脚步仍然在大步前进,在与昂格兰的战役中,海对岸的尤努斯获取了完全的胜利,他们的国王在这异国的土地上宣誓了自己的主权。
爱丽丝这一次的身份是尤努斯的王室成员,他也同样带领着军队登陆了昂格兰,不过人类的国家于他而言毫无意义,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回到父神身边的合理理由。
这一场持续数年,死伤无数的战争终于结束了,但落幕的厮杀并不意味着永恒的和平,外族的统治不会持续太久,属于尤努斯的时代也仅有数十年而已。
但那就是另一场崭新的战役了,继承了仇恨和贪婪的覆辙重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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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睁开了双眼,他看到了灰白色的、带着一点金属质感的天花板。
他回到了现实世界,或者说……梦醒了。
苏云挣扎这坐起身,虽然他的身体仍然凝滞酸软,但是和入睡前相比已经要好许多了。
身上还是那身衣服,身体也没有什么大变化,但是他的头发又变长了,纯黑色的长发喑哑无光,长度一直垂到他的腰际。
不知道他的眸色变成什么样了……也许和头发一样,和梦境中的父神越来越重合了。
舱房中的光线非常昏暗,假如在普通的卧室中这应当是很适合回笼觉的环境,但此时苏云只觉得周围安静得可怕,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正对着床铺的巨大的观察窗。
即便耳边是一片死寂,但恍惚间苏云似乎听到了许许多多的心跳声,它们鼓动着鲜血汩汩涌流,预兆着无数鲜活的生命。
观察窗是单向透明的固体,从内向外当然是看不到外界的情况的,但当苏云就这样看着这观察窗时,他莫名地就知道观察窗外有人。
不止一个人……有许多人,他们都在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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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神灵,还是魔鬼?”
一片死寂中,一个人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
没有人回答他,甚至连说出这句话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不,不应该是“陷入沉默”,而应该说……他们都迷失在了那双眼眸中。
那是一双银色的眼眸,像是融化的银,没有丝毫杂质,只有纯粹的银色。
这些围绕在实验舱外的人早已见过
太多的实验品,也许他们能够习惯那些愤怒恐惧悲伤绝望的人或者非人,但是他们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坠入深渊的那一日。
这本该只是一个祭品而已。
是啊,本该。
每隔半年都会有大量的祭品被送入乐园,这些祭品无一不是充满活力的年轻人,而能够被送到实验舱中的则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的年龄在最生理旺盛的二十至二十六岁之间,智力与反应能力也要高于平均线,同时在外貌上甚至也有要求。
但是这些人都死了,这也是无一例外的。
舱室外资历最老的人已经在此工作四十年了,他已经是一个耄耋老人了,但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祭品在吸入与注射入这么多“龙血”后还能保持着人类的形态。
这祭品完全具有理智,他的外貌没有丝毫变化——不,除了眸色和头发的长度,但这些变化和之前的实验品相比是多么微不足道!
观察员谈论着这个祭品,期待着他的变化,直到这一刻他睁开了双眼。
那双银色眼眸的主人正相隔着一层观察窗向外望,仿佛他能看清楚他们的面庞似的,他微微皱了皱眉,这是他的第一个表情。
为什么他皱眉了?有什么东西令他不适吗?
老研究员听到自己腐朽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此时他只想诚惶诚恐地跪倒,去听从一切要求,去执行所有命令,那想必是……令人幸福至极的事情吧?
观察窗外是坟墓一样死寂的人群,但老研究员知道每个人脑中都想着与他一样的东西。
问的真好啊……这是神灵?还是魔鬼?
但死寂到底还是被打破了。
“谁准许你们看他的!”低沉的怒吼响起,一个高大的男人暴力地推开控制阀边的观察员,他粗暴地用拳头砸下一个按钮,观察窗顿时暗沉下来,形成了不透光的材质。
现在的观察窗上,只能倒影出他们的影子了。
老研究员看到了自己怔忪的面孔,也看到了周围中邪一样的人,他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似乎试图抢过观察窗控制权,但很轻易地就被那男人推开。
哦……是奥斯曼啊,他是神侍,他适应了龙血,普通的人类在他面前就是脆弱的薄纸。
此时人们也纷纷
从梦中惊醒一般醒悟过来,他们惊惧地望向观察窗,却和老研究员一样只能看到自己的脸。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即便清醒地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他们却仍旧想要再一次看到那个拥有着银色眼眸的男人。
老研究员站起身来,捂着胸口大口喘息:“奥斯曼大人,是汉唐大人给我们的权限。”
奥斯曼冷漠地看着面前这个老头,杀意和暴戾涌动在他的心头,他可以很轻松地拧断这里所有人的脖子,但不可以,他得克制住——他要去见苏云了,他不能带着任何死亡与血腥的味道。
“汉唐——”奥斯曼吐出这个名字,随后低声冷笑。
汉唐是另一个神侍的名字,他和苏云来自同一个国度,他是奥斯曼的死敌,他们几乎是同时成为神侍又同样开始竞争祭司。
这一次汉唐一个祭品都没能保存,他会开出这样的权限并不奇怪,毕竟他们的竞争是你死我活的,胜者成为祭司,而败者沦为牺牲。
花期快要到了,败者的死期也即将来临。
无论如何……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看到苏云。
奥斯曼有些疯狂地想着,他只能是他的,他要他永远都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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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舱门滑开了。
苏云从怔愣中回神,果然看到了艾德曼。
这个高大的男人神情温柔,他用问候爱侣的语气询问:“怎么样?睡得好么?”
苏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现在是早上六点吗?”
“不,现在是晚上六时半刻。”艾德曼微笑起来,大步走向床铺,“睡得怎么样……苏-云?”
“苏云”这两个音节像是被他含在唇舌间亲吻,听起来真是旖旎无比,可惜苏云完全无法欣赏。
苏云微微偏过头:“……外面是有很多人吗?”
艾德曼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但很快他又笑起来:“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我不糊让他们打扰到你的。”
他似乎并不诧异于苏云的敏锐,他只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又上前了几步:“你睡了好久,我一直在等你醒来。”
艾德曼在床边单膝跪下,双手撑在床榻上,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但又克制着不要让自己做出过于冒犯的举措。
在这个距离上他们鼻息可闻,
苏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有些疲惫。
“现在可以说了吗?”苏云垂下眼帘,“你们……想对我做什么呢?”
“我们会得到永生。”
艾德曼无比笃定地开口了:“我要成为神的祭司,而我们都将得到神的垂怜。”
假如只看这人说出的话,那么旁人一定会以为这是什么幻想家的呓语或者精神错乱者的错觉,但当这些荒谬的东西被艾德曼叙述出来时,它们却显得掷地有声又铿锵有力。
“我们生来就被蒙蔽了真相,而绝大多数人类终其一生都无法窥破真实,可怜的人就像是蚂蚁一样,他们从洞穴里爬出来,然后因为各种原因死在狭小的世界中,永远也触碰不到神的国度。”
艾德曼语速缓慢,声音低沉,像是情深意乱的情人在苏云耳边絮语:“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神的造物,我们在神的面前与蚂蚁等同,神在随意地摆弄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就像是人在花园中毫无目的地踩死道路上的蚂蚁,我们作为人类的思想在神的世界中毫无意义。”
苏云抬起头看着艾德曼,这个人完全相信他所说的东西,他的感慨是这样真实,他所说的一切又是如此相似,真实相似到……令苏云,感到恐惧。
这个人在说什么?他所说的神灵,又是什么?
那是极其轻微的触动,但苏云却无比确定,这种感觉的名字就是恐惧,这一刻的他正在自己冷漠的伪装下瑟缩颤抖。
“神没有意志,但神是恶意的集合,死去的东西都是灾厄的食粮,人类有灵魂,但灵魂同样是神的游戏中毫无价值的玩具,同所谓的生命一样。”
艾德曼的视线没有一刻离开,但他却并没能看穿苏云,他只是自顾自地倾诉着前后矛盾的宣言:“但我们能得到永生,只要得到了神的眷顾!”
艾德曼的眼神越来越狂热,他浑身上下都应激动而轻微地颤抖:“这个方法很简单,非常简单,神灵允许人永生,只要我们献上足够的祭品。”
这冷漠的男人早就丢掉了自己的冷漠面具,他在苏云面前彻底地展露出内心的疯狂,他轻轻叹息,伸手温柔地抚摸着苏云的侧脸:“苏……云……你是最好的……你是这样的完美…
…”
苏云仍旧沉浸在那名为恐惧的情绪中,他撇开视线不去看艾德曼,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在恍惚间似乎看到手臂下的影子在扭动。
“我调查了你过去的经历,你知道吗?你在幼年时就已经‘饮下龙血’,它以一种滑稽的方式巧妙地被绑匪注入了你的身躯,不过那些粗暴的家伙都死了,他们都是诙谐曲中的丑角,不需要在意。”
艾德曼靠过来,他现在可以轻而易举把苏云搂进怀里,他的声音也像是耳语:“苏云,命运早已决定了你的归属。”
“神选择了你,你是天选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