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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封邑。

这可不是一个小事情。

自古只有功臣王侯或者有卓越贡献之人才能得到帝王的封邑, 有了封邑, 基本上就可以判断这个人在身份上的卓越。

柳安安现在只是一个美人, 手里拿到了封邑。换言之她哪怕没有在宫中,不是宫妃, 有封邑,她也是京中权贵客气的对象。

这份礼,太大了。

柳安安心中有些惶然。

陛下,对她真的很好。

什么都给她,什么都为她做到最好。

这样的陛下让她心生愧疚。

她却是抱着目的来到他身边的。

“陛下……”

柳安安咬着唇。

“如果我骗了你,你会不会……收回对我的好?”

话问出来,柳安安自己心中就给了答案。

定然的。

任由谁被骗了,对对方那么好, 却知道是一场骗局,都不会高兴的。

收回对她的好是自然,更严重点, 惩罚她也是应该的。

好像是被他一直捧在掌心习惯了, 如果他真的收回了对她的好, 她怎么办?

褚余静静看着她。

小姑娘很彷徨, 心虚,或者说不安。

她的生辰,倒也没有必要吓唬她。

“不会。”

褚余的确不会。

他早早就知道小姑娘瞒着他什么, 甚至比她还清楚背后发生了什么,自然不会用这种事来惩罚她。

他这么一说,柳安安心中更有愧。

陛下真的太好了。

她不能再这么欺瞒陛下了。

今天必须要实话实说, 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她应该承担的。

“我这里还有一份礼物,是闻府转交的。”

褚余故意逗她:“我倒不知道,你与闻家关系已经很亲近。”

柳安安愧疚地低下头。

“我……”

现在就坦白吗?

小姑娘还是不禁逗,褚余不闹她,命人送来闻君和带来的礼物。

说是礼物,还真是结结实实的几口箱子,几乎堆满了元晨殿的外殿。

这么多,都不知道是用什么方式送进宫来的。

每一口箱子打开来,里面都是罕见的珠宝,金玉首饰。

这么多一起打开来,几乎把元晨殿内的亮度都拔高了。

是个大手笔。

柳安安都看震惊了。

这些比她过去收到的礼物,也就只有陛下送的尚且能比拟。

居然送了这么多的精品珠宝吗?

这,这一个普通朝臣家的家底子,可能都没有这么丰厚吧。

柳安安心里五味杂陈。

闻家送来的东西太多太贵重,这些都是给闻家女儿的。

闻家老夫人,二夫人,她们都知道了吗?

那她今日的生辰,要去见过她们吗?

柳安安盯着礼物怔怔出神。

“闻家挺上心,都是珍藏多年的好东西。”

褚余看了眼就能确定,闻家这是真的把掏家底的好东西送来给自家女孩儿了。

说罢,他打趣道:“若不是你是我带入宫来,我只当你是专程来掏各家家底的。”

柳安安听了这个打趣,脸都红了。

她抬手捂着脸,无奈:“我也不想……”

她虽不想,但是很意外的是,一路走来,当真是所有人都在给她送礼掏家底子。

从通州府起,各个人家给她送的礼物,堆了满满一个小库房。

而现在看来,闻家送来的,还需要单独堆一个库房才行。

不然都放不下。

若是算上这些库房里的礼物,柳安安说上一句富可敌国差的有些远,可若是说她钱财满堂,却是一点也不差。

凭借着收礼,柳安安一夜暴富。

“换换衣裳,我带你出去玩。”

褚余这一句话,让柳安安眼睛一亮。

“出去玩?”

“冬至的夜市,想去逛吗?”

柳安安第一次听说冬至还有夜市,老老实实点头:“想!”

“没想到京城冬至都有夜市,真有趣。”

她一脸兴奋,感受到了京城与别的地方的不同。

褚余并没有告诉她,冬至日,一般都是没有夜市的。不过是他一个月前吩咐下去,在这一天开放宵禁,准许冬至夜市。

柳安安换上了黑袄红裙,脖子围了一圈毛领,又裹着厚厚的斗篷,穿得厚实到扔进雪堆里都冻不着。

褚余配合她,同样一身黑衣,只腰间系了条红色的宫绦。

从宫中一路马车抵达中街,天刚刚黄昏至半,各家楼挑起夜灯,中街两侧摆开了各种不同的摊位,男女老少在这一天没有宵禁,都出了门来玩耍。

街道人多到几乎摩肩接踵,马车过大,甚至不能驶入正街。

柳安安和褚余下了马车,身后侍卫和宫女们跟着,混入人群之中。

每当主城有了热闹的集会,也是各个手艺人商户的大好日子。

尤其是冬至日,不少妇人摆了锅灶在街道,热锅沸腾,一碗香喷喷的饺子冒着热气端上桌来。

各种香气飘荡在街道上,引得人发馋。

柳安安也不例外。

她好奇地盯着那街边妇人的摊位,见妇人从锅中捞起饺子装碗,惊讶地问:“这就是饺子吧?”

她在王府时,每年的冬至日,一般都是团子和赤豆粥,只听说北方的习惯是吃饺子,却还没有真的吃过呢。

而现在,她的眼前,几乎是十几家的饺子,各有各的香气,让她一次性看见了各家不同包法的饺子。

“来尝尝。”褚余直接牵着她的手,在一个小摊坐下。

侍卫和宫女们伺候在旁边,让旁人一看都不敢靠近来,半天了一张桌,只坐着他们二人。

那妇人现场包饺子,时不时偷瞟两眼,对上了柳安安的视线,咧嘴一笑:“小姑娘生得真俊,同你阿兄出来玩?”

褚余被当做阿兄,挑眉静等柳安安的答案。

柳安安一阵尴尬,悄悄看向褚余。

这可不是阿兄。

“不是……”柳安安找不到一个正确的介绍褚余的方式,只傻笑着否认。

妇人立刻了然点头:“哦~是你未婚夫吧。”

柳安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这一次回头时,对上了褚余的眼神。

“未婚夫?”

“怎么不告诉她,我是你的夫婿?”

柳安安硬着头皮:“……没婚书,不算。”

婚嫁一事,都是有婚书聘书的,就算是个妾,也是要有纳妾书,她从通州府跟着他回到京中,并没有拿到婚书纳妾书,所以她现在怎么也说不出夫君来了。

褚余却啧了声。

“知道了。”

两碗饺子上桌,热气腾腾地。

汤汁是妇人自己调制的,浓稠香甜,饺子混在其中,个大皮薄馅儿香。

柳安安咬了一口,烫得她缩着舌尖嘶嘶。

这饺子里居然还包着汤汁!

又烫又好吃。

南方小姑娘第一次见这个,挥舞着筷子埋头吃得认真。

褚余吩咐了声,不多时,桌上又多了两碗饺子。

“慢点吃,尝尝这个。”

柳安安腮帮子鼓鼓,褚余筷尖点了点另外两碗。

“都是不同馅的,你一样尝一个试试。”

各个不同馅的,加起来也是满满的一碗。

柳安安还真觉着有趣,一口咬下去是不同的味道。

特别有趣的是,不单单是馅儿,单纯是包饺子的皮和手法,汤汁,调味,各家都有各家的味道,一碗饺子吃出了百家味道。

“好吃!”

柳安安晚膳一般都用得少,更别提入夜后,几乎没有怎么用过膳。

今夜这么晚她还能吃这么多的食物,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吃好了……”

柳安安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地吸气收起肚子。

吃得太撑了。

和她相比,褚余吃得就很少。

他甚至只是意思意思夹着筷子,一直看着小姑娘吃。

他若有所思。

“嗯,我知道该怎么喂胖你了。”

小姑娘身体底子虚,饮食上能汲取的太少,好不容易养了大半年才勉强养的有点模样,只长高不长胖,还是需要再有点肉,健康一点。

吃饱了冬至的饺子,两侧摊铺上的小吃就装不进肚子了。

柳安安攥着褚余的袖子,一路走一路歪着脑袋看,嗅着香气念念不舍。

褚余看着好笑。

“想吃不妨去吃。”

柳安安叹气。

“吃不下了……”

一大碗饺子,吃得她肚子再也没有给其他小吃留余地。

褚余直接让薛静去,顺着柳安安的视线,一包一包的买。

有的是热气腾腾刚出锅的,有的是冷食,还有的则是各种造型的小糖糕。

柳安安看得眼馋,摸摸肚子,提出:“让我再走一走,走一走就可以吃了。”

褚余都差点笑出来,拍拍小姑娘的脑袋,无比纵容:“行。”

柳安安假装不尴尬,眨巴眨巴眼左右看看。

街上人很多,不单单是摆摊做小吃的,还有不少各种贩卖皮草的,手工木雕的,写对联的,卖花的。

深冬的天,热闹的街头却并不冻人,温度都要比往日要高。

柳安安听见吵杂的声音,前方居然还有江湖卖艺的。

钻火圈,耍大刀,七八岁小姑娘爬天梯。

这么热闹!

她都没有见过!

柳安安看得目不转睛,微微张着嘴,一边惊讶一边赞叹。

这也太神奇了!

她还记得紧紧抓着褚余的袖子,看到精彩处,屏住呼吸死死扯着他衣袖。

“公子!快看快看!”

她不知道怎么在外喊褚余,索性又回到当初的称呼。

几个江湖人士深冬里穿着薄薄一层短打,灵活的在火圈中跳跃翻滚,周边都是叫好。

火圈上应该是抹了一层油,火烧得烈,燃得亮,照的小姑娘脸蛋都是红彤彤的。

褚余没看那江湖人士的卖艺,而是盯着小姑娘兴奋的侧脸。

的确好看。

沿街走来,不单单是这些江湖人士,还有戏班子的,直接夜幕里搭了露台,粉墨浓妆,配着响鼓琴弦,咿咿呀呀唱起了梁祝。

纵然是深夜,红烛挑灯,一条街亮如白昼。

柳安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好玩的,一双眼睛都不够看,走到脚发痛,也舍不得停下。

还是褚余发现她脚一快一慢,直接提溜着小姑娘离开人群,寻了护城河边一处水榭楼阁落座。

那楼阁正对着河中画舫,甲板上伎子怀抱琵琶唱着小调。

楼阁四面开敞,柳安安略坐了坐,就觉着浑身的热气凉透了,有了一丝寒意入侵。

她抱着热茶,配着薛静替她一直抱着的热糕,有一口没一口尝着。

“今日你可是高兴了?”

褚余瞧着小姑娘眉宇间的舒畅,问道。

柳安安立即抬头,斩钉截铁道:“高兴!特别高兴呢!”

任由她以往所有的岁月,都未曾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象。

或许是寻常人家一年几次的盛状,却是她在王府高墙内永远不曾看见的热闹。

没想到只是简简单单的吃吃喝喝,看着热闹,都能让人这么满足,心里都是被装得满满当当。

褚余见她的确是心情不错,摸了摸她脑袋。

“既然高兴,那就多玩一会儿。你且坐一会儿,我去给你买个小东西。”

一听这话,柳安安眼睛一亮。

刚刚还有许多都是她匆匆瞟过一眼并未全部买下的,难道陛下看见了?

太期待了!

“好!”

她重重地点头,目送暴君起身离开楼阁。

他只带了两个侍卫,剩余的侍卫宫女都在她身边近身服侍着。

柳安安喝着热茶,心中暖洋洋地。

陛下真的太好了!

若是她以后的夫君就是陛下……不,若是她的夫君能像陛下这样好,那她以后的日子,也会像现在这么幸福的。

可是,世间好像并不会再有第二个陛下了。

柳安安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她不是义兄送来的小探子,如果她不是别有目的,如果她真的是陛下正儿八经下了妾书,进门给他当小媳妇的,她或许就能真的把陛下当做自己的夫君来看了。

只是,这些都不可能。

一想到等下要给陛下说那些话,柳安安心中都是浓浓的歉疚。

欺瞒陛下这么久,还要利用自己的生辰,她可真是太差劲了。

和陛下相比,她真是不诚实。

柳安安趴在桌上,又一次叹气。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时,柳安安差点跳起来。

她抬头,错愕地盯着闻君和。

闻君和今日还是一身青衫,他手里捏着一个糖画。

柳安安没想到,居然能碰到闻君和。

她先是起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叫。

闻将军?

定然是不能再这么喊了。

可是……可是现在让她喊阿兄,她也厚不起脸皮来。

“你……你怎么也出来了?”

柳安安完全没有想过,闻君和也会出现在这种寻常人家热闹的场合中。

毕竟任何人看一眼,都不会觉着闻君和是一个会凑热闹的人。

她还记得那日在酒肆,他牵着马,无比嫌弃拥挤的人群,避得远远地。

“卜师说今日是个好日子,”闻君和落了座,将手中的糖画递给柳安安,“果然是个好日子,一出门就遇上你。”

柳安安捏着糖画,有些害羞地抠了抠脸颊。

原来今天还是一个好日子呀,那她的生辰,可真的不错呢。

身后的薛静都看懵了,不敢出来阻止,也不敢眼睁睁继续看。

自己守着陛下的宫妃,陛下前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似乎和宫妃有私下勾当的朝臣?

这……

“闻公子,”薛静还是硬着头皮说,“主子等等就回来,闻公子坐在这里,似乎不太妥当。”

闻君和淡定:“等他回来我就走。”

薛静:“!!!”

柳安安也有些忐忑:“若是……若是公子看见你了怎么办?”

她好纠结。

看见闻君和令她十分意外与开心。

今日是她的生辰,能在生辰这一天见到血亲的家人,比其他一切都要来的让她满足。

可是陛下是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的。

若是问起来,她难道就能现场坦白吗?

这样乱糟糟的关系,她可能自己都捋不清楚,说不定还要因为她做探子这种事,连累了闻家。

“不能让公子看见你!”

柳安安认真地对闻君和说道:“要是让公子知道你我关系,你会被牵连的。”

闻君和眼神温柔:“好。不让他知道。”

也不知道他们三个人,到底是谁在瞒着谁。

只知道的是,妹妹果然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若是一直长在他手边,就更好了。

身后的薛静眼神恍惚看了眼郡青。

郡青眼观鼻鼻观心,并未对自己主人的言语有任何反应。

柳安安丝毫不知道身后的薛静已经陷入了某种震惊中,还高兴地对闻君和喋喋:“我收到了礼物!怎么送了那么多呀,太多了!而且都那么贵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些都是给你的,理应属于你。”

闻君和理所当然道:“还有更多的,送不进去,等下一次全部给你。这些我一直都给你攒着,该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柳安安听得心中动容。

其实她自己反复想了一下自己的身世。

若是她,得知自己的母亲怀着妹妹一尸两命,可能会不相信,会找,但是她能坚持多久呢?能做到像闻君和这样一直找一直找,直到找到她为止?

而且还能给妹妹攒着她的东西,一攒就是十六年。

柳安安眼底有些热气,连忙别开头,灌了一口热茶。

闻君和看得心疼。

“你们退后几步,我与她有话要说。”

闻君和吩咐道。

郡青立即屈膝退后,而薛静反应了半天,磨磨蹭蹭没敢退后。

“闻公子,这不合规矩……”

这怎么可以!!!

柳安安招了招手:“薛侍卫,麻烦你了,我与他有话要说。”

薛静忍了又忍,想到陛下曾经说的,不要管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只能僵硬地行礼退后。

没有了外人,闻君和说话就随意了些。

“今日是你的生辰,阿兄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只想让你过得好。”

柳安安重重地点了点头:“请放心,我过得很好!”

她人生十六年,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时候了。

闻君和犹豫了片刻。

“你是闻家的孩子,这件事迟早是要走向明路的。你有考虑过怎么做吗?”

怎么做?

柳安安不解。

而闻君和已经说道:“祖母已经知道了。萍儿年满十五,也是一个好时候,祖母在给她挑选一个好人家,送她出嫁后,迎接你回家。”

“萍儿与你之间的几次龃龉,祖母也都知道。她说你若是回家,萍儿不能再留在家中。无论是她还是你,都会心中不愉。”

闻君和解释了句:“萍儿是被祖母抱回来的孩子,一直养在身边十余年。她从小乖巧哄着祖母,是祖母这么些年来的支撑。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和闻家有个最好的告别。送她风风光光从闻家出嫁,这是最后能给她的体面了。”

柳安安了然。

养了十几年的孙女,除去血缘关系,其实与亲孙女也不差什么。感情都是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加深的,在闻老夫人的心中,闻萍儿才是她的宝贝孙女。

这么一想,其实还是有些别扭。

闻萍儿在闻家十多年,她哪怕是养女,也是闻家主动养大的。

若是她去闻家,哪怕她是亲女,也有些不自在。

何况她都这么大了,处不好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柳安安居然有些恐慌。

这份惶恐,闻君和轻而易举看见了。

“你在怕什么?”

柳安安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好像不是怕,是一种不安。

闻君和沉默了片刻。

“安安,你可知道,祖母从十五年前起,年年素斋一个月,祈求上苍保佑她的孙女儿平平安安。”

柳安安猛地抬头。

“那时候萍儿已经抱回来了,祖母心中很清楚萍儿是萍儿,就算养着萍儿,也从来没有一天忘记她的亲孙女。”

闻君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别害怕,安安。祖母知道你回来了,比任何人都高兴。”

“二婶带着弟弟妹妹们寺庙还愿,为你祈福。”

“家里一直在盼着你的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岁最近状态很不好,写不动就好难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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