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海边碎尸案(14)
沈忆南微微垂头,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毫无生机,人未亡心已死。
顾寻拿出李盛州的照片放他面前,“认识吗?”
沈忆南没抬眼皮,只轻转了下眼珠,“不认识。”
顾寻接着拿出张炎晨、郑毅的照片,依次给他辨认,得到的回复一模一样。
沈忆南当前的状态最为棘手,没什么东西能够刺激到他,而整个团伙中,他没有和别人交换,询问过程中警方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沈忆南始终保持一个姿势,一种语气,加上一问三不知,使这次会面很快结束。
“如果说交换杀人为了摆脱制裁,那沈忆南没有参与交换杀人,为什么要加入他们?”离开审讯室,顾寻说。
林亦然边走路,边摸了摸下巴,“没人愿意做不盈利的买卖,他肯定从中得到了什么。”
“沈忆南作案的根本动机是为钱。”顾寻指尖打了个响,“那批毒品的去向,我们始终没找到,以沈忆南的社交圈很难卖出那批货,他能顺利脱手,中间定有人帮忙,不仅帮忙很可能还额外给了他钱,走,我们去见见他女朋友。”
见了沈忆南女朋友,顾寻三五句把人吓得不轻,一口气全说了,沈忆南出事后,她曾收到过一个奇怪的快递,里面满满一箱钱,还有封信,信上只有沈忆南三字。
女孩端出纸箱的钱交给顾寻,“我一分没花,这钱途观不干净,你们拿走吧。”
顾寻的目光从人民币滑落到纸箱上,“当时就是这个盒子?”
“对,我没换也没碰过。”
“送钱的人,看清了吗?”
“没有,他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根本看不清脸,盒子交到我手上转身跑了,喊他也没回头,怪吓人的。”
“后来有没有其他人联系过你?”
“没有,沈忆南朋友挺少的。”
顾寻再次拿出李盛州几人照片给她辨认。
女孩盯着三人照片,愣了愣,从中抽出李盛州的照片交给顾寻,“这人我见过,忆南他同事,我们一起吃过饭。”
查到现在他们推理的结论,第一次得到证实,两人目光均透着喜悦。
“饭局他与沈忆南聊了些什么?”顾寻又问。
“忆南说他们工作之余在做点小生意,聊的全是配货送货的事情,我听得云里雾里。”
“货送去哪?他们有说吗?”
“那人说老板会处理……叫沈忆南放心。”
“他们口中的老板你见过吗?”
“没见过,我问过他没说,沈忆南自从见过我父母后,有些变了,我们在一起有几年的时间,我父母不放心总催婚,我就带他回家了,那天父母问他房车这些问题,自那以后他变得……特别在乎钱,口口声声说赚足钱才结婚,其实我不在乎这个,后来他频频看各种兼职、暴富这类的论坛,有次我看他在论坛跟人聊最恨的人——父母,最恨的东西——钱,那时候我感觉他有点心理不正常。”
“这帖子标题叫什么?在哪个论坛?记得吗?”
“标题好像叫:说说你最恨的人或物,复仇者联盟等你加入。
在柏城论坛,闲聊板块。”
“他沉迷论坛在什么时候?”
“去年九月份。”
“沉迷的时间有多久?”
“一个月左右,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看了。”
这番谈话下来,基本确定沈忆南是交换杀人团中的一员,这些人在情绪低落时,通过网络聚集一起,显然发帖人就是他们目前最想找到人。
回市局顾寻立刻派人查这篇帖子,原帖早已被删除,发帖人的账户也被注销。
忙碌一天又是一场空,两人回家简单吃过晚饭,准备下一步计划时,顾寻手机响了,顾母带着哭腔让他赶快回家,没说具体发生什么事,顾寻思虑片刻,放不下心,决定回家看看。
林亦然送他到门口,顺带抱了抱,“哥,路上小心,有事打电话。”
温热的怀抱使顾寻忘却了疲惫,手掌扣住林亦然后脑,在他唇上亲了口,“我又不是小孩,放心吧,你早点睡,下一步计划,等我回来再商量。”
顾寻回家远远听见母亲哭声,
他进门,顾母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握住他胳膊不松,“你可算回来了,快管管你弟弟,他也跟你爸爸吵架,你们兄弟俩让不让人活了?”
单人沙发,今日变成了顾源的位置,他满眼怒气地瞪着顾仁礼,顾仁礼则捂着胸口唉声叹气。
见状顾寻先扶母亲坐下,转头问顾源怎么回事。
“他看咱俩不爽,找完你麻烦又来找我。”顾源的头发染回,刚来柏城时的奶奶灰,平时整齐的头发,此时乱糟糟的贴在额前,边说话边吐气吹额前的刘海,像个跟家长斗气的中学生。
顾寻没等回话,顾仁礼先急了,“我一堆事忙不过来,闲的没事干找你麻烦?你跟你哥说那些钱都弄哪去了?”
顾源抬手把刘海全部掀上去,直视父亲,理直气壮地说:“做生意有赚就有赔,我刚入行,许多事情不懂,赔钱不正常吗?怕赔钱就别让我打理公司,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
顾仁礼下意识看眼顾寻,想起在那天在警局的事更气,手一挥,“你们俩都给我滚,从今往后我没儿子。”
一听这话顾母急了,连忙给顾寻使颜色,又在一旁安抚顾仁礼,“你看你说的什么气话,他们体内流着你的血,父子间打折骨头连着筋。”
顾仁礼偏头,一声长叹。
“多少钱?怎么赔进去的?”顾寻没奉承父亲,也没偏向弟弟,只想尽快搞清楚原因。
顾源耸耸肩,一摊手,“就那么赔的。”
“具体点,哪个项目?项目赔钱的具体原因。”
顾源敞着腿,吊儿郎当地说:“我不知道,反正稀里糊涂钱就没了。”
顾寻忍着窜出来的火气,好声好气跟他说:“公司你在经营,不知道项目的盈亏,每天你在做什么?”
“上班吃饭,还能做什么?我又不会经营公司,是他逼我去做那个老板的。”顾源拿出把钥匙,“哥,你比我成熟稳重,脑子比我灵活,哪哪都比我好,要不你去接手公司吧?”
顾寻:“不接手公司,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就算什么不做,咱家的钱也够我花一辈子了。”
一手培养出来的小儿子说出等话,顾仁礼气得火冒三丈要打顾源,被顾寻拦下,“我们已经成年,你有话不能好好说?”
顾仁礼手一甩,“作孽!”
顾源:“作孽就别生,谁逼你生孩子了?”
这次顾母急了,甩手给顾源一巴掌,“你说什么混账话,没有你爸爸,你能有那些钱败家?”
“那几个破钱谁稀罕?没他我一样活得很好。”顾源红着眼眶,单手捂着脸,上楼了。
剩下三人各自沉默,过了会儿,顾寻转身追上去。
顾源坐桌前低头玩手机,见顾寻进来收起手机,扭头看窗外。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觉得我跟父母一样,不理解你,但你已经不小了,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不是甩锅。”
顾源慢慢转回头,垂眸看着桌面,“那些钱被我花了,和朋友吃喝玩乐,就这样。”
“哪些朋友?蒋晨?”
顾源不言。
“蒋晨家境殷实,为什么用你花钱?你有没有想过他接近你另有目的?”
顾源猛然抬头,“你别犯职业病,见谁都像坏人。”
“那你回答我,蒋家条件比咱家好,吃喝玩乐为什么你买单?”
“因为我愿意。”
顾寻:“.......”
他听得出顾源这话一半赌气,一半真。
真的那半令人深思,良久,他问:“你喜欢蒋晨?”
顾源锋利如刀不容靠近的眼神,忽然平和许多,转眸看向地面,“我没有。”
顾寻猜出答案,没再深问,顾源像青春期刚恋爱的孩子,情急之下,能做出许多冲动事,不敢逼太紧,顾寻打算暂且缓缓,伸手朝顾源要了根烟,兄弟俩各自抽烟,都没讲话。
一根烟抽完,顾寻起身要走,顾源拽住他,没头脑地问:“哥,我和小然哥你更在乎谁?”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小时候我觉得他才是你弟弟,我只是个外人。”
顾寻抽出手,重新坐顾源对面,“他是我爱人,你是我弟弟,自然不同,都是最重要的人。”
“真的吗?为什么我觉得你重来没在乎我过?”
常年不在一起,他们两兄弟间的距离确实是有,而且不小,但不影响血缘之间的亲昵。
顾寻虽然平时对顾源横眉竖眼没个好气,但顾源有事的时候,他一定第一个冲上去,这是本能的爱,剪隔不断。
见哥哥不说话,顾源冷笑,又说:“爸爸把我当成接班的工具,一切兴趣爱好,全以这个为前提,我仿佛是台机器,没有爱,得到的全是指令。
而妈,只知道钱,常教我如何讨好爸……你们没人爱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顾寻欲想解释。
顾源却说: “哥,我困了。”
下了逐客令,顾寻只好作罢,回自己房间,跟林亦然发微信互道晚安后才睡下。
第二天顾寻睡醒下楼吃饭,饭桌只有父母两人,“顾源呢?”
顾母:“他打电话说公司有事先走了。”
顾寻吃过早饭,离开父母家,给林亦然打电话,手机关机,开车回家,家中没人,去警局人也不在。
林亦然失联了。
林亦然觉得这晚睡得特别沉,仿佛整夜处于深睡眠中,几次想醒,醒不过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屋内不见半点光,还是深夜。
他伸手摸枕边手机,没摸到,却摸到冰凉的地板,向旁边板延伸,依旧一片冰凉,被褥呢?他起身摸墙上的开关,没找到,沿着墙壁整个房间走一遍,没找到电灯开关,同时意识到不对劲,这不是他的卧室。
正方形的房间,约有十平米,无床无窗,有一扇铁门,一个马桶,中央空调,这是他当下所在的环境。
这是哪?
为什么在这?
林亦然一无所知,回想昨晚的事,脑袋如灌铅般沉重,依稀记得,昨晚顾寻走后,他洗澡看了会儿书,早早睡下,醒后就在这,中间发生过什么完全没印象。
他揉了揉太阳穴,想让混沌的大脑清醒点,但作用微乎其微。
他摸索着走到铁门边敲了敲,没人响应。
“有人吗?”
依旧没人回答。
铁门上摸了一圈,他确定这门没把手,没有猫眼,摸到门缝的位置,耳朵贴过去听了一会儿,重新坐下,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门外有人,没有特明显的风声,房间应该在室内,不是空旷的山间。
林亦然微微向后仰头,后脑靠墙壁,阖上眼,深深吸气,一吸一呼间对眼下的事,渐渐明朗了。
他被囚禁在一间无窗的房间,门外有人把手,对方选择囚禁,没有直接杀害,只有一种可能,留着他以后威胁顾寻,或者用他做诱饵,逼迫顾寻做某些事情。
交换杀人团幕后主使的内心,远比前面四个凶手扭曲,他正躲在某个角落,看着顾寻崩溃绝望,而欢笑。
想到这些,林亦然的心像被什么吊起来,一点点悬空,快要脱离体内。
再稀薄的月光,也会微微点亮黑夜,可这间屋子完全没光,伸手不见五指,应该是间暗卫,想出去只能走门,想到此林亦然仰起的头低下了去。
南城花园小区,单元门下和楼梯内没有监控,从电梯监控来看,当晚林亦然没有乘坐电梯下楼,同样也没有陌生人到达七楼,活生生一个人,不可能凭空从家里消失。
顾寻拿出手机看眼昨晚的聊天记录,互道晚安的时间是11点05分,那么林亦然离家的时间在夜里11点之后。
根据小区正门的监控显示,夜里11点到早晨6点之间,来往车辆共有十一辆,经过逐一排查,其中有一辆车有异常。
这辆大众车主说自己昨晚七点到家后,没开车出去过,但监控上显示,车牌车型完全相同的大众,夜里11点进入小区,11点30分离开,开车司机戴着口罩拍不清容貌,从身形来看,非大众车主,而且车主当晚有跟同事开过视频会议,证实他所言的真实性。
如此一来便锁定这辆套牌大众是拉走林亦然的车,顾寻立刻赶往交警大队查套牌大众的去向,车开出柏城去了南平县,通往村道时消失在监控视频中,看路线车往宁水村的方向驶去。
孟佳没想到,休假结束回去局里第一天,就遇见这样的事,听闻宁水村,她倒吸一口凉气,暗暗为林亦然祈祷。
安排好人去宁水村搜寻,顾寻坐车里点上烟,按下车窗,手肘拄着车窗沿,一根接着一根地抽。
孟佳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最终还是没打扰顾寻。
随着烟草味的侵入,顾寻逐渐冷静下来,有郑天成的遭遇在前,林亦然必然不会自己坐上□□出去,排除主动离家,还剩一种情况,有人潜入家中劫走林亦然。
门锁没有撬过的痕迹,门口没有多余脚印,门把手上没有其他人的指纹,屋内也没任何痕迹,七楼爬窗不大可能,对方究竟如何潜入的室内?
孟佳忽然想到李梦遇害时,凶手住她对门,发现她备用钥匙藏水箱,凶手偷偷拿出去配一把钥匙,有了钥匙凶手才随意出入李梦家,“老大,你的新家的备用钥匙放在哪?”
房门共有四把钥匙,顾林二人各一把,剩下两把钥匙全在老房子,顾寻一脚油门开出去,十分钟开到老房子,进门直奔主卧,拉开床头柜下的抽屉,剩余两把钥匙只剩下一把。
他沿着床边坐下,十指交叉抵着额头,先是林亦然的案情笔记被动过,接着新房的钥匙丢了一把,住了二十几年的老房子,何时变得如此不安全?
他开始细细回忆来过这房子的人,林亦然曾在笔记上发现过蒋晨的指纹,但他在家的时候从没来过,为什么蒋晨来访专挑他不在的时候?
先追林亦然,又和顾源掰扯不清,蒋晨一直在纠缠身边的人,原来是为了接近他。
顾寻猛地起身往外走,孟佳不敢多言小跑着跟出去,刚才领略一番顾寻的车技,这次上车,她系好安全带,紧紧地握住扶手不松,又一路超速,车停下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气息没等喘匀,顾寻已经推车门下去。
写字楼顶层天启公司总裁办公室,蒋晨正和女人视频,嘻嘻哈哈没听见外面秘书阻拦顾寻引起的骚动。
“当”总裁办公室门被踹开,顾寻三两步走到蒋晨面前,握住他手腕背到身后,扣上手铐,随即按住他脑袋贴在桌面上。
孟佳对秘书亮出证件,“警察办案,有事情需要你们蒋总配合,请你先出去等。”
办公室门关上,顾寻问:“人在哪?”
蒋晨吃疼地直喊妈,怒瞪着顾寻,“什么人?顾源这几天没联系我。”
“林、亦、然、在、哪?”顾寻一字一字地说。
蒋晨扭动身子挣扎两下,“他在哪,我怎么知道?你是他男朋友,又不是我。”
“我再问你一遍,人在哪?钥匙在哪?”
蒋晨皱了皱眉,骂道:“你他妈有病吧?”
孟佳瞥见蒋晨懵逼的表情,扯扯顾寻,小声说:“老大,他可能真不知道,你先放开慢慢说,免得他日后请律师找咱们麻烦。”
孟佳一提醒,顾寻回来少许理智,松手,解开手铐。
蒋晨坐直抬手朝顾寻挥拳,拳头刚挥出去,手腕被掐住,“你打不过我,省点力气吧,我只想知道人在哪?”
蒋晨抽回手,骂骂咧咧地坐下,“我们平时很少联系,他去哪我怎么知道?”
顾寻在他对面坐下,“昨晚有一辆□□,进入我所在的小区,拉走林亦然,车上是你的人吧?”
蒋晨点上根烟,抽了两口,笑道;“顾警官,我昨晚在女朋友家,拥抱美人可比犯法有意思多了。”他耸耸肩,“如果你怀疑我劫走林亦然,我劝你别浪费时间。”
顾寻偏头看了眼窗外,轻吐了口气,“直说吧,你去我家曾翻过林亦然的案情笔记,又偷走我新房的钥匙,你为什么做这些?”
“案情笔记?钥匙?拜托,我就去过一次你家,还是喝多了,被顾源带过去,一觉睡到天黑,醒酒就走了,期间未离开床半步,不信你找顾源去问,他是你亲弟总不能骗你。”
顾寻见过形形色色的罪平犯,有些人起讲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观察表情蒋晨不像说谎的样子,但他不信,又说:“你把自己撇的倒干净,既然这么干净,为什么接近顾源?”
蒋晨微微张嘴怔住,随即笑了,“我说你们顾家人脑子都不正常吧?警官,你弟弟一直缠着我,还主动献身,我也很无奈。”
“他喜欢你,所以出去挥霍,就让他消费?”
蒋晨抓起身边手机,低头翻了一阵,递给顾寻,“我春天借给他的钱,现在没还我,还有我平时转账给他的零花钱全在账单里,你自己看。”
看完长长的账单,顾寻沉默了。
顾仁礼、蒋晨都以不同方式给过顾源钱,这么多的钱,他花在哪?
如果不是蒋晨,能随意出入老房,拿走新房钥匙的人,只剩下顾源。
可他为什么劫走林亦然?
短短几秒,顾寻脑中闪过多条疑问,来不及细想,直接去楼下找顾源,人不在公司,扑了个空。
查监控、找蒋晨浪费掉多半天的时间,眼看天快黑了,一点林亦然消息没有,郑天成失踪到遇害只有几个小时,顾寻越想越慌,从警这些年,面对各式凶险的罪犯,他从未怕过,第一次手心出汗,香烟也震不住心底蔓延出的这股恐惧。
孟佳拎两瓶冰镇红茶上车,塞顾寻手中一瓶,“老大别一直抽烟了,先喝口水。”
冰凉钻进手心,顺着皮肤一点点钻进血液,冷却顾寻焦躁不安的心脏,眼下不是慌的时候,他仰头喝了口冰水,脑子跟着冷静下来。
顾源一直在身边,一直被忽略的人。
过往的许多画面浮现眼前,突然回柏城,放着那么多豪宅不住,偏偏挤进老房子,顾源说一个人住冷静,现在看显然不是,他为了接近了解顾寻和其身边的人,以前的诸多疑问,一瞬间全开了。
顾寻拿出手机给顾源拨过去电话,“你在哪?”
“跟爸妈在家,怎么了?”
电话那端传来音乐声,顾寻没说话,挂断电话,直奔远郊别墅。
进家门,顾源正陪顾母在客厅闲聊,顾寻从他们身边经过,对弟弟说:“你跟我上来一趟。”
“我跟妈正聊天呢,你有事在这说。”顾源盯着手里的购物软件,没动。
顾寻二话不说,拎起他脖颈往二楼卧室拖。
顾母见大儿子脸色不好,紧忙追上去,“有话好好说,你拽他干什么?”
孟佳拦住顾母,“阿姨,我们老大找顾源问些事情,您在场不太方便,不然我陪您网购。”
顾母素来喜欢女孩,见孟佳甜美乖巧,她便没跟楼上去。
“砰”顾寻关上门,把顾源往床上一甩。
顾源一个趔趄没站稳,倒在床上,他缓缓坐起,整理了下衣服,抬头怒瞪顾寻,咬牙切齿地说:“你要不是我亲哥,立马报警抓你,有话不能好好说?”
顾寻目光如刀尖锐冰冷,淡淡道:“亲哥也没耽误你做恶,林亦然在哪?”
顾源“噌”的一下站起来,直视顾寻,“林亦然在哪?我怎么知道?别没事找事,行吗?”
顾寻伸手掐住他喉咙,按在墙上,“别演戏了,除了你没人能自由出入老宅,那把备用钥匙,还没来得及放回去吧?”
顾源从裤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放手心呈现给顾寻,“这是你新家的备用钥匙?我以为是公司附近那套公寓的钥匙,今天一试打不开,才发现拿错了,现在还你。”
顾寻接过钥匙往地面一扔,“你准备演到什么时候?累不累?你拿错钥匙,林亦然就失踪了,怎么那么巧?”
“小然哥可能去见什么朋友,手机没电,你别大惊小怪,好不好?”顾源挣扎几下,逃不出顾寻的束缚,吼道:“一会儿掐死了,松开我。”
“你害死那么多人,死有余辜。”顾寻声音冷冰冰的。
“我杀了谁?证据在哪?真他妈搞笑。”顾源带着火气。
顾寻推他到床边坐下,搬来把椅子横他面前,坐下点上烟,“既然你坚持演戏,我们就从头说起,你为什么来柏城?”不等顾源回答,又问:“为什么那么多豪宅不住,偏偏跟我们挤在老房子?”
“这些问题我早说过,来柏城为了经营这边的分公司,跟你挤一起住为了热闹。”
顾寻不理会他的回答,继续说:“今年的第一起案子,当时抓不到张炎晨,孟佳提出钓鱼计划,开始鱼上钩了,一切顺利,进行到一半,张炎晨打了通电话后,忽然识破孟佳的身份。
孟佳刚从警不久,没有出席过露脸活动,认识她身份的普通人寥寥无几,张炎晨自然也不知道,但你知道,因为钓鱼计划的前一天你去警局,队内每个人你都见过,孟佳亲自接你上楼,印象应该最深。
第二起案子,郑毅是黑户,拿着□□,只能从事低端工作,他的收入根本租不起李梦家对门的房子,更喝不起罗曼尼康帝,说明有人用好房好酒养着他。“顾寻冷笑:“你那些亏损的钱,原来用在养|罪|犯身上。”
“凭见过孟佳和凶手的好酒,就说我教唆杀人,是不是太轻率了,顾队?”
“背后支持郑毅的人,必然有雄厚的资金,不然做不到自造车祸和爆炸,还有枪支,呵呵!那晚在紫金山,隐藏在暗处朝我开枪的人,是你吧?
因为林亦然那次我活下来了,后来你发现事情闹得太大,临时改变原有的作案计划,让沈忆南自己作案,在交叉的杀人活动中,变成平行线,以此打消我们的疑心。
沈忆慈人体运毒的事,是你告诉沈忆南的吧?包括那批毒品的去向,也是你帮他贩卖出去的,你故意把沈忆南买房的消息透露出来,使我们把注意力转移到沈忆南身上,顺利抓获。
等我们对交换杀人团的疑虑小了,你又放出李盛州。
李盛州杀人分尸后,如何运尸离开别墅,一直困扰我们,现在看也是你帮的忙吧?
当晚你的车凌晨三点离开海上明珠,监控视频能拍到前座的人,后面的人拍不清,后备箱装的什么更拍不到,你利用这点把李盛州和苗蜜的尸体藏在车里拉出去。
我一直知道那人在身边,可从没怀疑过你,若不是这次你做得太绝,恐怕现在依然不会想到你,顾源,这些年你在南,我在北,接触甚少,更没做过伤害你的事,为什么这么对我?”
“这些只是你的猜测,亲哥,怀疑我先拿出证据........”
顾源的话,顾寻一字也没听进去,耳边不断循环林亦然的声音,“圆圆是你亲弟,会希望你死?”
真是讽刺,他忍不住冷笑,“顾源,这不是审讯室,没有监控和录音,别演了,这些年咱俩从没推心置腹的聊过,这次我们好好聊聊吧。
张炎晨为了和陆有铭攀比,对钱的**格外大。
郑毅遭受过母亲遗弃,渴望变强大来报复苗蜜。
沈忆南想和女朋友结婚,想被女方家庭看得起。
顾京京为钱背叛恋人,李盛州从而受到了刺激。
他们四个均出生在贫困家庭,因各自不同的原因,同时对钱非常渴望,你抓住这一点,利用自身的条件,用钱做诱饵,将他们抓牢。
沈忆南在贴吧看的那条帖子,发帖人是你吧?你从跟帖人中选出四个经济条件差的人,组合在一起,利用他们的愤怒制造案子,作案中相互协助。
你有意接近我,是为了第一时间获得情报,告诉他们。
想杀我,你机会有很多,何必费这么多心思,害死那么多人?”
顾源嘴唇微微颤动,满眼无辜已经消失,他撕下面具,坦诚相谈,“我想告诉自己,我不比你差。”
顾寻听闻这样的答案,有些想不明白,“你年轻、性格也比我好,本身就不比我差,这有什么可证明的?”
顾源猛地起身,提高声调,“我从小就活在你的影子下,事事不如你,我讨厌你,恨你。”
“我们每年见面的次数有限,怎么会活在我的影子下?”顾寻不解。
“这要问问你的好父亲,从我有记起来,他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看看你哥,学学你哥,连你哥一半都不如.......无论我做什么,多么努力去做,得到的永远只有不如你哥这句话,咱妈听了只会应和,从不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说句话或者夸我一句。
不如你哥,我听得耳朵快起茧子,早他妈受够了,这一天我等很久很久,你不是优秀么?不是神探么?我很想看看优秀的神探,会不会崩溃?会不会痛苦?”
顾寻一惊,一时无言以对,记忆中顾仁礼没有夸奖过他,做什么事得到的只有批评,小时候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够优秀才这样,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然用他给弟弟做标杆,使顾源从小对哥哥心生敌意,他却浑然不知。
“事实证明,我一点不比你差。
第一起案子你抓到了张炎晨,但你的得意之徒,永远摆脱不掉张炎晨,你问问孟佳夜里会不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闻到张炎晨的味道?哈哈.......”
顾源狂妄的笑声,像把刀插进顾寻心里,“够了!”
“想让神探一辈子活在愧疚中,一个孟佳怎么能够呢?
第二起案子,没有林亦然那个傻逼,你早死在我枪下,不过没死正好,活着你才能看见,被撞的同事死去,还有林亦然那条折掉的腿,恢复得再好,也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利索,你可以问问他,现在的腿力是不是踩死只蚂蚁都费劲?”
顾寻手扶额头,暗暗咬了下嘴唇,“爸总拿你和我比较这事,你可以告诉我,跟我沟通,我会把真相告诉你,何必搞成这样?”
“你在北,我在南,怎么沟通?而且我从很小就开始讨厌你,恨你,种子早在我心里长成参天大树,除了我没人能把它连根拔起。
我想拔掉他,必须和你比试,看你痛苦,恨意才能减轻。
第三起案子,我知道周正选中了沈忆慈,拿此引诱沈忆南对他家里人下手,这起案子你顺利破获,又没损失,是不是该感谢我?
第四起案子,我偷听你和林亦然聊天时,听到郑天成给你打电话,得知他在群里找凶手,于是先一步除掉他,特意将头身分开,刺激视觉,让你忘不掉,看见他头颅的那一刻,现在也时常会想起吧?
他们全因你而受伤或死亡,顾寻,是你害死了你的队员。” 顾源边说边咧嘴,露出得意的笑容。
顾寻紧握多时的拳头,还是挥了出去,“闭嘴,你个疯子。”
顾源抹掉嘴角的血迹,看了看,笑道:“疯子也是被你逼的。”
“顾仁礼的教育方式有问题,给你留下了一些阴影,但证明优秀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选最残忍的一种?十几个人因你而丧命。”
“只要看到你崩溃、痛苦、绝望,再多死几个,我也得值得,郑天成的死亡虽然带给你一定痛苦,但不至于击垮,所以我想看看,如果林亦然死掉,你会怎么样?”顾源眯起眼睛,看着顾寻淡笑。
顾寻上前一把揪住顾源脖领,“人在哪?”
顾源贴近他耳朵,轻声说:“你猜?”顾寻又一拳打顾源脸上。
顾源连挨两拳,火气上涨,一脚踹翻椅子,与顾寻扭打一起。
体力和技巧顾源都不如顾寻,又不服气,一心想制服顾寻,慌乱间,顾源摸出顾寻后腰的枪,抵在他胸口。
顾寻一怔。
这时椅子倒地的声响,惊动隔壁房间处理公务的顾仁礼,他进门看见顾寻压在顾源身上,顾源时不时抬腿踢顾寻,“多大岁数了还打架?都给我起来。”
顾寻站起来,转身与顾仁礼面对面,“我们有事没说完,你先出去。”
“叫谁先出去?我是你老子!”
“爸,哥认为我劫走了林亦然,如果我不交出人,就一枪崩了我。
我真不知道林亦然在哪?顾寻,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肯相信我?”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声巨响,顾源没给任何人询问的机会。
事发突然,顾寻还背对着顾源,顾仁礼直接傻掉。
孟佳闻声敢来,见顾源抵在太阳穴的枪和地面鲜血,也是惊住,“老大,怎么回事?”
顾仁礼甩手给顾寻一巴掌,“为了林亦然,你竟然逼死你弟弟,滚!马上给我滚,我顾仁礼从今往后没有你这个儿子。”
顾寻从一片**中回过神,弯腰拿起顾源手中的枪,重新别在腰间,在父母的哭嚎声中离去。
上车,顾寻疲惫极了,倚靠着座椅靠背,闭上眼。
顾源知道顾明礼和顾寻,不会因为他们一家人而网开一面,事情败露,必然会遭惩罚,所以用死结束一切。
只是顾寻没想到,顾源会以这样突然的方式结束生命,以父亲的性格,恐怕一辈子不会听他解释,更不会原谅他。
顾寻长叹一口气,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重要的是林亦然在哪?
黑暗中时间变得模糊没有痕迹,林亦然不知外面是阴是晴,是昼是明,不知过了多久,生出些许困意,半睡半醒间,他听见父母的声音。
“狗娘养的崽子,老子今天送你们一起上路。”
“她死了,你也别想活。”
“报.......警。”
伴随声音,他眼前浮现出,推开厨房门看到的一幕,父亲后背扎着刀,双手掐在母亲脖子上,鲜血从他后背涌出,流向地面。
他嘴角跟着不自觉地喊出:“妈妈......妈妈醒醒......别离开我。”
声音停止,他猛然清醒过来,擦掉眼角不知何时流出的泪珠,刚刚是梦吗?
已很多年没从梦中惊醒,怎么忽然又梦见那一幕?父母声音如此真实,仿佛一切回到十三年前的夜晚,正想着,父亲说话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是那句“狗娘养的.......”
父母临终前的对话,一遍又一遍的响起,一声声把林亦然埋藏心底多年的往事拽出来,心一下下钝痛,这些年掩埋起来的痛苦,顷刻间席卷而来,眼中泪抑制不住地往外涌。
那声音每说完一遍,停顿两秒后继续重复。
两秒的空隙间,林亦然意识到不对劲,父母的声音过于真实,根本不是幻听,而是从铁门外传进来的,一男一女在模仿他父母临终前的对话,一遍遍剜着他的心。
堵住耳朵仍然能听见,多年来重建的新生,在一遍遍的对话中坍塌。
他朝铁门喊道:“不要再说了。”
外面的说话的声音却不停,双亲残杀的画面盘旋眼前挥之不去,一遍遍的折磨中,林亦然头疼欲裂,双手捂住头,蜷缩地面,黑暗像条毒蛇紧紧缠住他,跳动的心脏仿佛变成蚁窝,父亲的声音一响起,便有无数蚁虫从蚁窝爬出,一点点啃食他的血液和肌肉。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咣当一声开了,霎时涌入大量光线,晃得林亦然睁不开眼,微微一条缝隙中,他看见了顾寻的身影。
顾寻抱住他,“对不起,我来晚了。”
门外的孟佳,见到完整无损的林亦然松了口气。
林亦然身体无大碍,医生询问了几句,二人便回家。
从暗室中出来,林亦然一言未发,回到家,只剩下他们两人,依旧不说话,苍白清俊的脸,总是看着某处发愣。
顾寻烧好热水,直接把人抱进去浴缸,摸了摸林亦然脑袋,“洗完澡,好好睡一觉,其他事我们明天说。”
“ 哥别走,陪我一起吧。”
温热让林亦然面色恢复了些红润,浴室水汽氤氲,他们相拥倚靠着浴缸壁,任由温水洗去疲惫。
“ 你怎么找到海上明珠的?”林亦然问。
“宁水村没搜寻到,附近荒山野湖也没有,我意识到那辆套牌车开去村路,可能是调虎离山。
农村地广,搜寻起来非常耗费时间,以此拖住警方,实际宁水村离柏城市路程远,不方便监控,所以我把范围锁定在市内,而市内的几所房子中,海上明珠最适合藏人。
门外的人是配音演员,他想勾起你小时后的回忆,从最脆弱点地方攻击你……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早想到事顾源。”
林亦然苦笑:“怎么能怪你?若不是找人模仿我父母的声音,我也想不到他,那卷父母给我庆生的录影带,在书架的第二排上,估计他看过很多遍了,老房子已经毫无秘密可言,甚至衣柜里有几双袜子,几条内裤他都清楚。”
顾寻一声叹息,没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