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甜
飞机晚点半个小时, 路止到沥市的时候已经晚八点多钟, 机场外面的显示牌上亮着当红女星周安安的写真照片，街头晚风迎面吹来。
已经是初秋了，气温降下来很多，为了面试, 路止和姜时彦今天都穿着正装，他脑袋上蓬松的头发也被姜时彦用发蜡固定住。
他很少穿的这么正式, 也自然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吸人眼球。
少年衣冠楚楚，打扮得像个彬彬有礼的欧洲中世纪的小绅士, 然而神色懒懒, 带着几分倦意和说不出的痞坏，总之看起来不像是去做正事儿的。
两种反差感给人以强烈的视觉上的冲击, 街边不少行人都朝他看过来, 他浑然不觉, 微垂着眼想事情。
路止把刚才上飞机前塞到书包里的手机拿出来，开机, 关掉飞行模式后, 给乔定回拨过去, 得知秦斯焕在哪儿之后，抬手拦了一辆的士。
他坐在后座, 侧头看向车窗外熟悉的景象。不知看过多少遍的夜景，不知浪过多少次的街道，还有他常去的一些KTV。
其实也才一个多月没回家，可再看到熟悉的街道时, 他居然有一种莫名怀念的感觉，就像已经离家很久一般。
的士师傅和所有的出租车司机一样话痨，见路止腿上放着个黑色大书包，身上穿着西服，脸蛋看起来却很稚嫩，才十七八岁的样子，便问：“小伙子，你去江边干嘛？”
路止思绪被打乱，愣了下神，耳根稍微红了一点，说：“我喜欢的人和家里吵架了，我去安慰他。”
师傅一笑，从后视镜里又打量了他几眼，“才念高中吧？”
“没有！”路止板着脸，挺直腰，认真的说：“叔叔，我都大一了。”
喊完这声叔叔，他不知又想到什么，脸颊也爬上一层浅绯红色，所幸车内灯光很暗，师傅也看不清。
“大一了啊小伙子！你看起来还挺小的，我以为你才念高中呢。”
路止鼓了鼓脸颊，用脚踢了下前面的车座椅，严肃的说道：“叔叔，我都快二十了。”
路止有些忧伤的想，他已经十八岁了，是个奔二的人了。
而且，他连婚都结了……
早就不是什么高中的单纯少年了。
“哎哟。”师傅被他逗得笑的不行，没料到这小伙子人单纯到泛着傻气，“都快二十了啊？那你还挺大的。”说着，又补充了句：“你这年纪是挺大了，不小了。”
路止：“……”
“你喜欢的人为什么要跟家里吵架啊？”师傅开始八卦：“难不成是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路止低头，抠着指甲，愤懑道：“他家里人不喜欢我。”
从小的经历让路止对于别人的喜恶格外敏感，哪怕只去了秦斯焕家一次，他也能感觉到秦铭并不喜欢他。
车窗外的景象像电影画面一样一帧一帧的闪过，大约二十来分钟，出租车就在离江边不远的街边停下。
路止拿出手机扫码付钱，一共十六块钱。
他输密码后支付宝显示余额不足，推荐他用花呗付款。
路止：？？？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点了确定，然后就欠了支付宝十六块钱。
要不是为了秦斯焕这狗逼，他至于从一个富二代变成负二代吗！
暴躁老爸前几天给他打电话说要给他转钱，路止捂着自己演尸体赚来的一千多块钱骄傲的拒绝了，并告诉他老爸他是个有钱人。
他本来打算坐火车回沥市的，这样就又能省下一大笔钱。
可今天……
要不是为了秦斯焕，
他也不会奢侈的坐了飞机，更不会在等飞机等的无聊的时候还买了瓜子边嗑边等，把他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全都给花没了！
路止愤愤地咬着唇，把书包往背上重重一甩，沉重的书包砸了一下他的背。
路止倒抽一口气：“嘶！”
好疼！
江面投射着深蓝偏紫的天幕，街边隔老远才有一杆路灯，路灯泛着微黄的光，只能照亮有限的距离。
他没走几步，就看见了站在江边的秦斯焕。
隔得有点远，路止看见他穿了件黑色衬衣，右手夹着一根烟，烟头猩红，火光偶尔闪一下，左手拎着一个易拉罐，像是酒之类的东西。
风凉凉的吹，路止被冻得缩了缩肩。
他眼睛眨了眨，看着秦斯焕的背影，想到高中时学过的一句诗。
风萧萧兮易水寒。
他很少见秦斯焕这样孤寂萧索的模样。
秦斯焕在他面前永远都是骚气到有点贱贱的，最喜欢逗他玩，跟他讲各种黄色的废料，还很宠他，对他很好。
墨色的云聚集在天空之上，天幕低垂，在江边像是一伸手就能摸到天空。
路止拿出手机，拨通了秦斯焕的电话。
距离远，他没听到手机铃声，但是秦斯焕很快就接起来了。
路止听到他的声音，温柔的喊他：“宝宝，怎么了？”
他瞳孔倒映着男人的影子，小小的一道，在宽阔江面前格外的瘦小，完全不像平时那样强势又霸道。仅仅只是看着这道沉默的影子，路止就能感觉到他心情很差。
可是他还是这么温柔的跟自己说话，路止听着他的声音，不知怎么，就开始有点心疼这样的秦斯焕。
他低头，手指掰扯着书包带子，说：“叔叔，我听乔定叔叔说，你因为我和家里吵架了。”
少年声音很低，听起来不太高兴，秦斯焕笑了一下，缓声说：“没有的事，叔叔这么大人了，好端端的跟家里吵什么架？”顿了顿，他又说：“你别多想，真的没有。”
路止没出声，咬着唇，忽然就想起了那天他被李横找人群殴的时候。
那个傍晚秦斯焕不知是从哪里冲出来，在他面前和李横那帮人打了起来。而后他抓着他的手腕，跟他说“小止帮叔叔个忙”。
明明只是他们小孩子之间的恩恩怨怨，可因为怕他被打，男人却还是掺和进来了。
秦斯焕这样的人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他和路止不一样，所有人都会因为秦家的关系忌讳他几分，像秦斯焕这样的人，大概成年之后再也没有亲自动手打过架——因为他有钱有权，也没人敢惹他。
男人轻柔的嗓音隔着电话传过来，他问：“怎么忽然给叔叔打电话了？”
路止很少会主动联系他，就连微信消息也发的少。
路止没有回应，秦斯焕自顾自的问他：“今天晚上有晚自习吗？”
“没有。”
“在和宋俞打游戏？”
路止的声音里夹着风声，但是秦斯焕自己也在江边，所以没有听出来。
“没有。”
几次都回的这么简洁，秦斯焕忍不住问：“不高兴了吗？还是又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路止忽然有些哽咽，眼泪莫名其妙的就在眼眶了转了一圈。
秦斯焕哑声说：“宝宝，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跟叔叔说，别自己忍着知道吗？有叔叔在，没人能欺负你的。”
路止又想起那次他和宋俞之间打闹，宋俞作势要揍他，秦斯焕却说，你和他之间斗嘴归斗嘴，动手算什么。
还有之前在宿舍，秦斯焕也这么说过。要是有人欺负他，就告诉跟他说，不要忍着让自己受了委屈。
很多细节都在这一刻涌进脑海，路止第一次发现，原来秦斯焕一直以来都对自己这么好。
而他也终于知道，他也喜欢秦斯焕的，也会想站在他身前保护他，不想让他受委屈。
可是他却太弱小，只能连累秦斯焕为了自己和家人吵架。
他垂眸，眼睫遮住一半眼珠，鼻子酸酸地，“叔叔，我回家了。”
秦斯焕一愣，冷风吹来，他手一抖，指尖夹着的烟就掉了下去，“什么？”
“我怕你不高兴，所以特意回来陪你的。”路止说：“叔叔，你别不高兴了，我回来了。”
——
乔定在群里水群水累了，转动脖子时看见了一道瘦削的身影。
他睁大眼，有些惊愕。
其实他嘴上虽然说着让路止回来，可乔定自己心里也没底，也不知道这位路少到底对自家秦总是个什么心思，也不确定路止到底会不会回来。
他们助理团虽然一直都知道秦总心里的白月光就是路止，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觉得秦斯焕真的会和路止在一起。
他们俩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乔定知道秦斯焕很喜欢这位路少，在英国的时候他老板房间里摆满了路止的照片，甚至秦斯焕还会买一些只有少年才会喜欢的衣服，摆在衣柜里。
老板家里放着两双拖鞋，一双他自己穿，颜色大多是黑色灰色，还有一双则是比较灿烂鲜艳的颜色，乔定那时候就猜大概是给路止买的。
助理团里的人都知道秦斯焕喜欢路止，喜欢到有点痴汉，像个变态一样。
可是所有人都清醒的知道，路止太小了，比老板小了十二岁，老板但凡有点良心，就绝不会出手去祸害人家。
回国之后他们助理团天天磕cp磕的很上头，可所有人都清楚，再怎么上头，都不会是真的。
路家那小孩儿一看就是个钢铁直男，绝对不会喜欢老板的。
所以他们一边快乐的磕着cp，一边同情着自家老板。
直到路家破产，老板抱得美男归，不要脸的和路少结了婚，还非常没有愧疚心的骗人家小孩儿说三年后就离婚，并且还哄骗说绝对不会对人家做不轨之事。
助理团的人最开始都有点同情路止，一个钢铁直男就这样被逼着和同性结了婚，同时也更可怜他们家秦总了。
生活不是电视剧，强取豪夺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们磕cp的时候，也会害怕路少终有一天会发现秦总的真面目。
秦斯焕这人大约是从小过得孤独，所以冷心冷情的，可是他的心却很小，给了谁，大概就永远都收不回来了，让谁进去了，也绝不会再让那个人出来。
他们只是作为下属，就把秦总的这种偏病态的感情看得一清二楚，更遑论是和秦斯焕相处更多的路少？
乔定不太想去猜，私心里也希望老板能够藏好自己的感情，不要吓到路少，而是慢慢的用时间和行动感动路少，慢慢培养感情。
可他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到他老板从最开始就一点隐藏自己感情的念头都没有！
结婚第一天就把人家给睡了。
乔定送衣服过去的时候，差点被路止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的青紫掐痕和各种印记，给吓得叫出声来。
也太……粗暴了。
偏偏秦总神色温柔，脸上是好多年都没出现过的平和，他弯腰轻柔的给路少盖被子，低垂着眉眼，神色缱绻的在路少脸颊上吻了吻。
今天路少因为秦总心情不好回来了。
乔定兴奋地继续水群。
-乔定：我磕到真的了！
-乔定：呜呜呜呜呜呜小路爸爸爱你！
-乔定：[图片]
-乔定：你们康康！小路真的回来了！
-助理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崽崽太棒了！！！！小鹿和秦总一定会幸福的！！！！！
-乔定：我好酸！！！！我要谈恋爱呜呜呜呜！！！你们给我介绍个媳妇儿呗！我妈前几天又催我结婚了……
-助理一：柠檬树下柠檬果。
-助理二：柠檬树下我和你：）
-助理三：乔定你可以让秦总给你介绍媳妇儿，你妈把秦总当神仙，他介绍的你妈肯定满意。
——
“现在到哪儿了？”秦斯焕听到路止这样说，哑声笑了笑，望着湖面的眸子漾出一点温柔的光：“叔叔去接你。”
路止已经悄无声息走到了他身后，回音在秦斯焕身后响起，他捏着手机的手指都在抖，缓缓地转头，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发酵。
他头才转了一半，还什么都没看清呢，腰就被少年用双手环住，少年的手.交扣在他小腹上，温热的身体贴在他后背，什么东西蹭了蹭他肩胛骨，路止开口喊他：“叔叔，我回来了。”
秦斯焕整个人都僵硬住，狭长的眼睛因为难以置信而睁圆，从心底涌上来如汹涌潮水般的喜悦。
他拍了拍少年的手背，又用力按下去，压抑着胸腔里的情绪，故意又问：“回来干什么？”
他声音听起来很生硬，冷冰冰的，可是尾音却在抖。
路止又把他抱紧了一点，小小的下巴尖搁在秦斯焕肩窝，戳了戳，说道：“我怕您不高兴，专门花了血汗钱坐飞机回来陪您的呢。”
秦斯焕沉浸在他说的那句“我怕您不高兴”中，冷不丁的又听到路止磨牙，非常非常愤怒的说：“你爸爸做的太不对了，他干嘛要和您吵架呢，简直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了！我叔叔这么好，长得又帅，脾气又好，又有钱，人又老实本分，有这样的儿子本来就是祖上烧高香了，秦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秦斯焕听着路止这番话，莫名觉得非常的……受用。
他原本沉郁的心情也慢慢地变得熨帖，像被人抚顺了毛一般，无一处不满意。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在他家小宝贝心里，他是个这么完美的人！
他唇角弯起一点，从胸腔里震出笑声，逗他：“你秦爷爷可不这么觉得，他一直都不喜欢叔叔。”
这句话说出来，秦斯焕心里好像卸下了什么包袱一样。
他一直都知道秦铭不喜欢他，可从没有和人说过。这次开玩笑一般的和路止说，竟也有一种倾诉过后的松缓。
少年呼吸时的气息刮过他耳廓，麻麻痒痒的，秦斯焕有点心猿意马。
“他不喜欢你，那你也别喜欢他了。”少年年纪小，说起话来随心，但是却又认真的很：“叔叔，你要知道，不是每一个父母都有资格做父母的。就像我妈妈，她就没资格做我妈妈，你看，她不喜欢我和路瑶，我们也不喜欢她。可能最开始的时候还会有点难过，可是时间久了就没什么了，我没了妈妈，还有妹妹，还有爸爸，他们都对我很好。”
这番话实在很幼稚，父母亲缘又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秦斯焕却勾了勾唇角，弯起眼，很顺着他：“宝宝说的对。”
路止脑袋往前倾了一点，在他耳垂上啄了一口，舔了下唇，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太搬不上台面而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他脸颊贴着秦斯焕的耳朵，说：“叔叔，就算你爸爸不喜欢我，那也不是我不好。”
秦斯焕身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动，手里拎着的酒瓶子也差点砸下去。
“我也长得好看，脾气也好，我……我还是你喜欢的人，你、你不能因为他不喜欢我也就连带着讨厌我……”路止磕磕绊绊的说：“他是你的家人，我们结婚了，我还收了你送的戒指，我也是你的家人。”
“你不能厚此薄彼。”
“他不喜欢你，我……我没有那么不喜欢你，你应该跟我更亲一点。”
家人这两个人像羽毛一样，在秦斯焕心尖勾了勾。
他沉默良久，在昏暗中，眼眶周围慢慢的红了。第一次，这样强烈的感激上天，在他孤独的生命中，送了他一个路止，他的小宝贝。
别人都怕他，连他父亲都没那么喜爱他，所以他的感情也变得淡薄，可遇上路止之后，魂牵梦萦，连梦中都会爱他。
他这样强烈的喜欢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少年，把自己全部的情感寄托在他身上，不敢奢求回应，只想着能和他在一起就好。
可路止却从来没让他的期待落空过。
少年喜欢他，少年还说，我们结婚了，我也是你的家人。
家人。
多么温暖的两个字。
他转过身，把酒瓶子扔到一边，易拉罐已经空了，瓶子滚了两圈，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路止咬着唇，头埋低，眼睛却悄悄地抬起，羞的不敢看他却又忍不住想知道他的反应，低低的喊一声：“那个……叔叔。”
喊完叔叔，他就顿住，喉咙像被掐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秦斯焕看清了路止的模样。
他第一次见路止穿正装，少年身上有股慵懒的气质，穿着严肃刻板的西服，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非要装正经一样。
可是却很勾人，这种斯文败类的气质，非常的招人。
就像荣奇说的，像个男狐狸精。
他颤抖着手，捏住少年的下巴尖，稍一用力，抬起来。
桃花眼微微睁着，他嘴巴张大了一点，有点闪躲的看着他，还没等秦斯焕说话，路止就说：“您别跟我爸一样骂我……”
“嗯？”
“我知道我说错话了。”路止有点气鼓鼓的说：“我知道的，我就不该跟你说这种话。”
虽然这些话是路止的真实想法，可他也知道，这种话太小孩子气了，根本搬不上台面。
他以为秦斯焕肯定要像路孟晟一样教育他了，可下一刻男人含笑的声音悠然响起：“路止。”
诶？
他眨一下眼，没明白为什么秦斯焕又喊他名字了。
“你刚才说，你是我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千多字，够粗长了吧。
说好的甜甜嘿嘿嘿！
秦斯焕：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