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古)
同一时间,宁国后宫嘉福殿——与皇帝所居的显阳殿格局位置相当的另外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
两名宫女恭谨的将六司女官送出了大殿。
殿内, 唯剩一妙龄女子。只见她侧倚美人榻, 云髻松松挽就, 薄眉如远黛,妆色浅而面若桃花。一袭华贵无比的软银青罗百合裙,勾丝描银,裙摆处的水红色百合大片大片盛开,犹如天边的火烧云, 绮丽无双。
女子一手轻搭额间,双眼微阖,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慵懒矜贵。
午前, 老国丈曾亲自找来了嘉福殿。
“长公主殿下。”一进殿, 老国丈扑通一声当先跪了下来。
琼华长公主连忙收起濡湿的锦帕, 起身扶起老国丈,“祖父, 万万不可。”
老国丈顺势起身, 抬眸对上长公主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眸子,当下就红了眼眶。
“是老臣没用。”老国丈自责道:“老臣愧对先帝的信任!老臣不仅没有守护好高家的江山,如今竟连自己的外孙女都快要保不住了。”
老国丈越说越激动, 到最后,竟是涕泪横流。
长公主跟着红了眼眶,再次拿出锦帕轻轻在眼角拭了拭,“祖父您千万不要自责, 父皇母后早逝,我与赟儿孤苦无依,承蒙您的庇护,才能安然至今。”
老国丈满目苦楚,“老臣惭愧啊!”
静默片刻,长公主努力收敛了情绪,极其克制的说道:“昨日之事,我已经听说了。”
眼见长公主主动提及此事,老国丈的情绪似乎更崩溃了,几乎泣不成声,“是外公愧对于你!是外公无用……”
痛哭一阵过后,话锋一转,道:“治国理政如逆水行舟,大浪暗礁防不胜防,甚至于一丁点儿的浪花都有满船倾覆的可能。如今,我朝外有强敌,内有灾乱,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五十余载的基业眼看就要毁于你我之手……长公主殿下,我们当不起这历史的罪人!”
说话间,老国丈再次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长公主苦笑一声:“祖父,您不觉得将我朝的兴衰荣辱全都压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实在是太可笑了吗?”
老国丈字字喋血:“于情,您是老臣的外孙女,老臣恨不能代替殿下承受这一切。于理,您是我朝最尊贵的公主,下嫁给那蛮夷之人,实乃我朝之奇耻大辱。殿下心有怨言,老臣全都能理解。”
“只是,殿下应当明白,所有的荣光与尊严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黎民百姓不管谁人执掌天下,他们只想苟活下去。至于,你们高家人的存亡又与他们何干?纵使换了天地,万千百姓该怎么过生活还是怎么过生活。但这一切,于你和陛下来说,攸关生死。高家的基业倒了,你们不仅会成为高家的罪人,亦会沦为别人的阶下囚。”
长公主颓然的垂下了眼眸,自言自语般呢喃道:“难道就真的别无选择了吗?”
见状,老国丈接着道:“殿下,生逢乱世,您不该再这么天真下去了。您同意和亲,然后顺利换来和平,是再好不过了。即便没有换来和平,世人也不会将祸乱的过错归咎到您的身上,只会骂那蛮子言而无信,进而看清蛮子的真面目。百姓凝心聚力,一致抗敌,于我朝而言,可谓不幸中的万幸。可您若是不同意和亲,往后的日子里,只要那蛮子来犯,无论缘由,您一定会成为史官和世人口诛笔伐的第一人选。到那时,陛下的处境会变得越发艰难,高家的江山亦会变得岌岌可危。”
一听老国丈提起小皇帝,长公主的眉宇间不由得爬上了浓重的忧愁之色,“此生不幸投身帝王家,我已不敢心存奢望。被局势推着走就是我的宿命。只是,赟儿他、他只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我若是离京远去,此生怕是再无回朝的可能,要我如何能丢下赟儿一人面对诡谲的风云变幻。”
闻言,老国丈言辞恳切地承诺道:“殿下,请您放心!老臣今日在此立誓,必会以性命护陛下周全。还望殿下以天下大局为重。”
长公主垂眸看向老国丈,清浅的眸子里是深不见底的挣扎与困苦。半晌,她低低的哀求道:“祖父,请您容我再考虑一日。”
老国丈没再勉强,起身退出前,拱手道:“那老臣就等着殿下的消息。”
榻上的女子眉眼未动,好似睡熟了一般。然而,细瞧之下便会发现,女子垂在内侧的纤纤玉指正握着一支寸许长的细竹筒来回摩挲,一张曾被卷成圆筒形的薄宣纸叠压在竹筒下。
借着宫灯辉煌的火光,宣纸上工整的蝇头小楷清晰可见。
老国丈派人指使王掌事撺掇陛下逼您就范。
正当此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闪身而至,刻板冰冷的禀道:“阁主,事情已办妥。照您的吩咐,用的是陛下的匕首。”
只见美人榻上那女子眉心微动,悠然的睁开了顾盼生辉的双目。窗外月华冷照,殿内暖烛摇曳,原本水火不容的两道幽光以一种近乎惊艳绝伦的方式恰到好处的交织在女子眸底,只一眼便足以让人为之生生世世沉沦。
黑影低垂着眼眸不去看榻上之人,感受到周围细微的气息波动,便知榻上之人已醒。
“退下吧。”女子喜怒不辨的说道。
如来时一般,转瞬之间,黑影全然隐于夜色之中。
不消片刻,嘉福殿的两位掌事宫女梧桐和细雨匆匆忙忙的小跑进来,“殿下,显阳殿出事了!”
按照剧本,这话原本应该是梧桐说的,谁知细雨抢先一步说了出来。不过,导演没喊卡,演梧桐的女演员文婷便不好说什么,只能顺着继续演下去。
一听到小皇帝那里出事了,长公主大惊失色,“梧桐,快随本宫去看看!”
文婷微微愣了一下,因为剧本上没有这句。按照剧本,长公主得知自己的弟弟出了事,便什么也顾不上了,二话不说就往显阳殿赶去。作为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她和饰演细雨的祈梦自然得亦步亦趋的跟着。
不过,文婷也不傻,很快便明白过来,这是江遇乐特意在帮她。
“是,殿下!”文婷自然地接上了江遇乐的话,转身跟在她身后,大步流星的出了大殿。
镜头追着她二人的背影一直到了殿外,陈导拿着喇叭喊道:“卡!”
“谢谢。”刚一结束拍摄,跟在江遇乐后头的文婷小声向她说了声谢谢。
江遇乐没说什么,甚至连头都未曾回一下,径直朝着沈羲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被独自扔在镜头外的祈梦先是冲着江遇乐的背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疾步跑到导演面前,满脸歉意的说:“陈导,对不起,我刚讲错词了。我们再来一条吧。”
陈导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器,随意的摆摆手,“不用了,这条我十分满意。”情绪有些激动的陈导转头看向一旁的副导,说:“这个时间点卡得太好了!月上柳梢头,朦胧的月色洒在长公主身上,光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刚好。不得不说,江遇乐出场的这个造型简直美得惊心动魄!”
副导赞同的点点头,“就刚刚这一条,说是电影质感都不为过。话说回来,江遇乐虽然是第一次演戏,镜头感却出乎意料的好。仿佛她就是琼华长公主一般,一举手一投足,完美的和角色融为了一体。”
完完全全被两位导演忽视了的祈梦显得异常尴尬,然而,不屈不挠的祈梦企图拉回导演的注意力,“陈导......”
听到祈梦叫他,陈导这才想起她还在,顺嘴打断了她的话,“对了,刚才长公主只点了梧桐,所以,下场戏你可以暂时不用出现了。”
“陈导。”祈梦气愤难当,还想再说些什么,陈导早已无暇顾及她,拿起大喇叭调度现场各部门为下一场戏做准备。
不远处的胡欣然完整的目睹了这一切,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她用胳膊肘杵了杵江遇乐,笑说:“不愧是怼遍娱乐圈无敌手的江霸主!在气死人不偿命这条路上,我家爱豆就没输过谁。”
江遇乐顺势发挥自己怼人的本事,揶揄胡欣然说:“要是某位著名编剧早早就在剧本里写上这句台词,我也不用耗费脑细胞现场编词了。”
胡欣然一噎,为自己辩解说:“这怎么能赖我呢?我可没把细雨这个角色写的这么讨人厌。”
闻言,江遇乐和胡欣然彼此对视一眼,全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等二人笑闹够了,江遇乐看向一旁的沈羲,虚心发问:“沈羲,你觉得我刚才演得怎么样?”
沈羲说:“这个角色是专门为你而生。”
江遇乐眉开眼笑,却故作不满说:“不行不行,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胡老师。沈羲,我偷偷告诉你,你别看胡老师表面上一点儿也不正经,其实骨子里更是蔫坏蔫坏的。我这都拍了一整天了,还没从宫里出来。照这速度下去,咱们俩什么时候才能演上对手戏啊。”
江遇乐分析的有理有据,一旁的胡欣然竟然无从反驳,心中疑惑说:可是,这哪里是偷偷了,她分明听得一清二楚。
沈羲无条件赞同说:“你说的很有道理。”
江遇乐一喜:“不然,你重新夸?”
沈羲莞尔,不由得被她那股子机灵劲儿逗笑了。
沈羲明明长着一张颠倒众生的容颜,笑起来却又是那么的干净纯粹,勾魂摄魄而不自知。只是,她真的很少笑,即便笑也是微笑、浅笑、礼貌的笑。淡淡的笑意转瞬即逝,让人难以捕捉。
因此,甫一见到沈羲连眉宇间都停留了足以颠倒众生的笑意,江遇乐当下就看呆了,一激动便开始得寸进尺,“不要不好意思,随便夸!使劲夸!你说什么,我都能接受。”
江遇乐本就是故意开玩笑活跃气氛,根本不指望沈羲会搭理她,谁知沈羲静默了一秒后,一字一顿地说:“这演技是真实存在的吗?今天的演技也在营业。美貌是人间理想,演技是人间妄想。”
“停!”饶是听惯了粉丝的彩虹屁,江遇乐也扛不住沈羲这般一本正经、满目真诚、一句接一句的彩虹屁,江遇乐害羞的用手捂住脸颊,弱弱的说:“不行不行,我错了,简直没脸听。”
江遇乐被心如止水的沈羲撩得内心汹涌澎湃,一时间忘记了像沈羲这般淡然的性子,就算是夸人也应该会说“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而不是饭圈用语。
“我组的西皮简直没眼看!”一旁的胡欣然只觉自己这个电灯泡仿佛遭受了一万点的暴击,浑身一个抖擞,明智的选择退出伤害圈,默默去打磨自己的剧本。
作者有话要说: 沈·饭圈用语大神·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