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除夕宫宴

今冬的雪下得特别大，天也亮得晚。

将军府院中的溪水已覆上了一层白色，院子里的花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倒是挂满枝头的雪瓣聊可作花瓣一赏。

卯时初刻，天空还是乌漆漆的，冬晨无月，落了一地的白雪将整个庭院照得发光，依稀传来一声声刀剑划破宁静的声音。

只见一个女子立于雪地中，手里拿着长剑，于此落雪鸡鸣中，端然起武，旁边一个丫鬟端着热水过来，道：“小姐，歇歇，洗把脸吧！”

那女子练完一套剑法，利落地将剑收入鞘中，黑丝轻扬，与脚下的雪白，分明清楚。

女子将剑放在一边，挽起袖子，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丫鬟回答道：“卯时二刻。”

那女子将长发随意绾到身后，弯下身子，将手轻轻放入水里，掀起水帘，扑在脸上，反复几次，丫鬟见女子直起身子，这才走上前将脸巾递过去。

女子接过脸巾，将脸上的水渍擦干，丫鬟道：“小姐，今儿除夕，府里昨儿来了传旨的公公，今日将军和大公子奉旨入宫觐宴，今上的口诏中特别提及，要小姐您也一定要去呢！”

听了这话，女子将脸巾放下来，惊道：“我也去？”

“是啊，今上可是命人备了小姐爱吃的冷胡突鲙，让你随将军和大公子的辇车一同入宫呢！”

“那十二哥哥呢？”

“十二郎自然也是同卢老爷一同入宫觐宴，”丫鬟安兰道，“往年都是这般，今上宴请朝中亲贵后，方是后宫的家宴，今上会将家宴上的上佳菜式赐与亲近官宦，去年今上可是赐了咱们大将军府三道宫菜呢！”

“好，我知道了。”

戌时二刻，宫内点起一片长灯，整个京畿连带着天上正在落下的雪，都被灯火照得金光一片，各世家贵族的车辇皆自宫门而入，好不热闹。

沐青易悄悄掀起一角，看着宫墙高院，不禁缓缓道出：“瑶阶盛曙，金盘捧露，皇家过年的排场，果然不一样。”

安兰问：“小姐，往年您不是每回除夕日都来的么？怎的今年感慨这般多？”

沐青易白了她一眼，还不许人家没见过世面了么？！

她正欲放下帘子，忽听到远处有太监报：光禄大夫卢氏卓遥大人并亲眷到——

沐青易停住了放下帘子的动作，遥相而望，只见到四五辆大轿，二十来辆小轿，后面跟着许多下人仆从，浩浩荡荡而来。

打头的是一个骑着马的锱衣长衫公子，身着宽衫大袖，褒衣博带，绾青结缨，其身上既有王公贵子的器宇不凡，亦有竹林贤士的潇逸洒脱。

沐青易一时贪看住了，直到这男子的马匹经过自己的马车旁边，男子见到沐青易撩着卷帘，呆呆地看着自己，遂勒住马缰，稍稍弓腰，看着沐青易身上的衣衫，浅笑，问：“小五，看什么呢？”

他低头询问的这一动作，让沐青易莫名觉得脸上烧起来了，瞧他一脸等着自己回答的表情，沐青易一时语塞：“没，没看什么。”

“今日的功课可练了？”

“练......练了。”

“那等大宴后，我可是要验查的。”

“好......”第一次见他着这般盛装，同平日间所见并不一样，他向来衣着简单，从不在服饰上费心思，如今所见，当想起常日间同他相处之景，沐青易清楚地听到心间跳动声响。

马鞍上的男子大约也是察觉到这小女儿的心思，亦往自己身上看了回，问：“今日因赴宫宴，方需着此盛装，小五可是不喜欢？”

沐青易连忙摇头：“喜欢，喜欢......”

不知道沐青易是喜欢这身衣服，还是喜欢着这身衣服的人，只是这连串的“喜欢”脱口而出，才惊觉自己的话歧义暧昧，登时脸又热了几分，男子亦稍稍低下头，轻声咳嗽掩饰羞喜。

直到后面的一个小太监跑上来道：“十二郎，快请进去吧，莫误了时辰。”

他这才重新坐直了身子，稍稍点头，口中称“有劳了”。

随即对轿中的沐青易道：“我进去了。”

沐青易点头，看着男子轻轻掣动缰绳，随着卢氏的车马，缓缓向前行进。

他是卢家的公子，名唤卢攸宁，众人皆称其十二郎。

进得太平殿，众官家毕至，少长咸集，互相称贺拜礼，好不热闹！

大监一声：皇上驾到！

众家屏气敛声，提起下裳，以官阶品级之序，跪下叩首，口中齐齐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沐青易跟着一众世家子女，跪在太平殿门口，她轻轻抬起头，四处张望：卢攸宁并不在此。

直等到皇帝命众人起身，她方跟着起身，然眼光亦在四处寻找十二郎的身影。

皇帝命众人起身，示意大监将官臣亲眷传进来，沐青易这才随着众者跟着进来。

她这才看清楚，十二郎之位是在殿内，他是皇亲，怪道不用在殿外行跪礼。

进得正殿来，沐青易这才看清楚，大殿当中，正是皇帝之席，左右分别是两位衣着华丽的女子，离皇帝近一些的，便是南朝皇后，另一位，沐青易见过，是十二郎的姨母，皇妃娘娘。

外眷一入门，皇帝便首先瞅见立在堂下的沐青易，笑颜道：“小五也来了？”

沐青易听得皇帝唤自己，连忙起身出列，行礼道：“皇上万安！”

这套礼节，早在半月前便已经被家中教习婆婆逼着学得娴熟非常了。

皇帝打量了一下沐青易，道：“今日这件衣裳看起来好生眼熟啊！”

沐青易哪里知道这件衣服的出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倒是皇后娘娘开口了：“皇上您忘了，这是前年小五生辰时，卢家十二郎送的，当时小五穿着进宫面圣，您还夸赞十二郎眼光独到呢！”

皇帝这才想起来，抚着龙椅把手，笑道：“是了，是了，朕记起来了，水蓝色当真衬小五啊！”

沐青易今日所穿乃一袭水蓝裙袍，其对襟以攒金线缠绕蓝色绸线织就，束腰以同色绣祥瑞图样缀之用帛带系扎，再看衣襟、下摆，分别佐以不同色的缘饰，条纹间色裙曳地五尺，行走起来似弄云摆荷般优美。

皇帝稍稍抬手，道：“勿要多礼，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