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赤金镶珠镯
中郎将喜得贵子一枚。
去年嫂嫂有孕时,沐青易便时时去郎将府探望,嫂嫂同大姐姐一般,最是个贤惠善良的人,每每自己去见大哥时,她总会命人备上许多新鲜美味的吃食,以招待自己。
昨儿嫂嫂疼了一夜,宫中的太医产婆来了不下数十个,一直折腾到寅时,方听得孩子响亮的哭声,听闻古代女子生孩子,那犹如在鬼门关走一趟,若是放在普通人家,生孩子那就必得是母亲拿命去换方可。
沐忠平在厅内焦躁地坐着,听得外面内堂传来话,郎将得一男孩,母子均安。这才长舒一口气,原本一直攥着的手,现下亦松开了几分。
沐夫人握着沐忠平的手,喜极而泣:“孩子不容易,受了这么久的罪。”
沐忠平站起身,道:“快快命人将上好的补品送去,别让儿媳累倒了。”转身看到夫人眼泪止不住地掉,又道:“这是好事,你怎么还哭起来?”
“我这是高兴!这可是咱们沐府第一个小孙子。”
那一头,奶娘将裹紧的孩子抱出来,道:“将军,夫人,郎将命奴婢将孩子抱过来给二位看看。”
才从娘胎落地的小孩子,整个脸嫩嫩的,让人连碰都舍不得碰,沐忠平本来想接手过来抱一抱,连忙被夫人制止住。
“你这武将的糙手,如何抱得了孩子,”一面说着一面将孩子抱过来,“抱孩子还是我们女人在行,你就这般看看就行了。”
沐忠平只好站在一旁,看着夫人怀中的小孙子,喜滋滋地道:“咱家五个孩子哪个我没抱过,这孩子长得,真好!”
夫人嘴里轻轻发出哄孩子的声音,看着孩子,乃有感而发:“小五当时刚生下来时也是这般模样,乖巧得不得了,现在孩子们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了。”
“是啊,孩子们长大了,咱们也老咯!”
奶娘躬身道:“将军、夫人,孩子还小,不能在此久待,便让奴婢抱下去吧!”
“对对对,快快,”沐夫人将孩子小心地交给奶妈,“你们且经心着点,伺候得周到些。”
“是。”
内寝,青城坐在妻子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沐青城虎口处,肉眼可见的淤青,她疼得受不住时,便这般用力捏着沐青城的手,时间长了,方有了这淤青。
“忻言,辛苦你了。”
女子生产时,男子本不应在产房,然沐青城全然不顾这些规矩,忻言为他生儿育女,他若是因着这些繁文缛节,在妻子最难的时候避开,实在算不得男人作为。
“你守了我一天一宿了,快去歇歇吧,”忻言伸起手,摸着丈夫的脸,忙碌了一天一夜,沐青城的脸上已经长出扎人的胡渣了,“胡子真扎人。”
沐青城笑着从怀中小心拿出一副耳环,是一对以红宝石打成的天竺子,“你从前总不肯戴这副耳环,如今有孩子了,我替你换上,可好?”
忻言微微点头。
沐青城替妻子把耳垂上的耳环取下来,又将这副红色天竺子耳环戴上,道:“天竺子乃有多子之意,以后你我膝下,必定儿孙繁盛。”
沐青易蹲坐在一旁,看着哥哥和嫂嫂琴瑟和鸣的画面,不禁也跟着笑了:婚姻要是能如同哥嫂这般,当是桩美事。
“小五,你过来。”忻言看着一旁痴笑的沐青易,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忙进忙出的,还一直给自己打气,一个连闺阁都未出的女儿,这般努力周全自己产子,实是难为她了。
沐青易走过去,又替嫂嫂掖了掖被角,“嫂嫂才生完孩子,可千万要注意别着凉了。”
“好,”忻言笑着,将手上一只镯子脱下来,“再过几个月你便要招亲了,我身子不方便,不能去看了,这个你拿去,全当我送你的贺礼了。”
沐青易连忙推辞,“嫂嫂这如何使得,你生孩子我还没送贺礼,怎么还有拿嫂嫂东西的道理。”
青城替忻言接过来,递给沐青易,“你嫂嫂给你的,就拿着吧,一家人不须这般客气。”
沐青易接过这只手镯,细细地看,这是一只椭圆形的黄金手镯,分作四节,每一节上都镶嵌着珠宝,以青色猫眼珠相连,开口处为纽饰,一端锻造成花瓣形扣环,以六枚明珠缀之,另一端则是一个精巧的活扣。
“这镯子是隋朝乐平公主的外孙女李氏之物,原本为一对,隋末战乱,这对镯子也弄丢了,唐王命人到处搜寻,也只找回这一只,这镯子历了几朝几代,也易了数主方到此,我一直戴着,今日且将它赠与你,权当你的新婚贺礼了。”
沐青易双手接过这只镯子,道:“谢谢嫂嫂。”
“你好生招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来,便算是谢我了。”
沐青城见小五有些疑惑,道:“你嫂嫂的意思是,要招十二郎做夫婿。”
“是啊,小五要嫁十二郎,才最完满啊!”
“嫂嫂刚生完孩子,要多休息,我就不打扰嫂嫂了,”说着把沐青城拉起来,“大哥你跟我出来一下。”
……
才出门来,见到赵家、韩家的一众仆从抬着贺礼从外面进来。
沐青城吩咐人接过贺礼,问:“小五你要说什么?”
“大哥,为什么你们都这般笃信,我会嫁给十二哥哥?”
“难道你不想嫁给十二郎么?”这问题小五都问过几回了,沐青城亦回答过她,“卢家的家世同我沐家相配,十二郎又乃龙驹凤雏之辈,且难得是,他对你一往情深,这般人品心性的公子,旁人家的女子便是求都求不来的,你怎的还有此问?”
沐青易本想借着此刻,将心中所想说个明白。
可她最终说出的,却是:“我也喜欢十二哥哥。”
她走到庭院前,那株桃树已经有了一些要开花的迹象,等到盛春,大哥这庭院想必应当一如明光殿一般了。
沐青易从未想过这一生会遇到如卢攸宁这样的男人,便是二十一世纪的记忆已经模糊得难以想起,但是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中,爱情应当是美好的,同时也是最难从一而终的,更不要说会有人为了爱情放弃生命。
当卢攸宁言出:即便你我之间隔着万丈深渊,我亦努力越过深渊,向你走去。
沐青易便晓得自己错了,总会有人,为了心中的执念不顾一切,不顾一切到何种程度呢?
大约就是,沐青易觉得自己若不能如他这般执着,那便是负心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