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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沉冤昭雪

清和月廿七。

皇帝崩,举国哀。

皇帝无后嗣,依照规矩,由嫡皇子任位,皇室当中只剩一位身子不济的五皇子。

国不可一日无君。

三省左右侍郎,统共六人,共同辅佐这位五皇子登基称帝,翰林供奉赵文懿升任中书令,韩城也复了中军将军总统宿卫之位。

听闻在先皇大丧之上,皇后自戕殉之,礼部感念其忠烈,追封尊号:诚孝。

感念忠烈,却不以“忠”冠之,其中缘由,耐人千寻。

沐忠平虽已复了大司马之职,然双腿落下残疾,终身不得再行走,只能靠拐杖,此生大约再上不得战场了。

宋苍风和沐青秋本欲赶去丹城支援,只是大哥沐青城在信中提及小五带领的黑甲军已抵达丹城,不必再来。

他二者遂转回邺城,照料家中上下。

“我这个残废人,怕是也照顾不好岳父啊!”读着沐青城的信,宋苍风不由得自我揶揄。

“我可以啊!”孟未曦笑道,“我能照顾沐大伯伯,还能照顾宋哥哥呢!”

如今的孟未曦已不穿小男孩的衣服了,换了女儿装的她,清丽脱俗,虽只是小小年纪,却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宋苍风有些疑惑,转而对正在斟茶的妻子问道:“未曦跟凌烨的年纪一般大,怎的这称呼如何差了一辈?”

“未曦是孟副将的女儿,同咱们是一辈的,至于凌烨,”沐青秋停下手中的动作,略想了想,“将他救回来的时候,便教他叫叔叔姨姨了,现在只怕想改,也改不回了。”

宋苍风大笑,将那信笺收起来,“罢了罢了,小辈们浑叫,我们也只能浑应了。”

宫内太监来传旨:命沐家、孟家,入宫觐见。

沐忠平在宋苍风及沐青秋的搀扶下,缓缓住着拐,从沐府出来,仅一年的功夫,沐忠平的青丝便尽数褪白,整个人苍老十分,再无当年沐大将军的风姿。

他走到门口,抬头望着昭元皇亲赐的牌匾,念道:“皇上当年钦赐的字,赐了我沐府无上荣耀,也赐我了沐府家散人亡啊!”

到了皇宫,只见三省侍郎、刑部、御史台皆在此,中书令亲撰书文昭告天下。

孟家的案子,终得以沉冤昭雪,连带着卢府当年被扣上的贪污案,也一并被查清。

御史大夫冯晋将此昭文展开,徐徐念道:

“据刑部清吏司及御史中丞调查,当年孟澈一案,并未见谋逆之象,此为冤案一。”

“卢府贪污一案,所指不实,并无确凿证据,据内侍省抄捡卢府所得看来,并无逾矩之物,此为冤案二。”

“韩真全谋逆一案,亦查无实证,不应以谋反罪论处,此为冤案三,”末了,冯晋合起诏书,“今上有谕:韩云恪镇守汉原有功,当追封亲王,赐号汉原亲王。”

说完,三省侍郎宣旨:复孟澈大司马副将之位,复其房舍田地;复卢卓遥光禄大夫之位,复其房屋田舍,不日,由礼部郎中、员外郎,以重礼恭请孟澈夫妇、卢卓遥夫妇之灵入祠。

沐忠平将拐杖甩开,跪下,涕泪俱下,乃仰天大喊:“皇上英明啊!孟府、卢府、韩府含冤,如今终得昭雪,臣替他二者泉下之灵,叩谢皇上!”

如今的皇帝尚未成年,不过十二三岁,他微微抬手,稚嫩乏弱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大司马勿要多礼,快请起来。”

沐忠平在女儿女婿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不住地抹着泪,“只可惜十二郎,不能看到卢府沉冤得雪,当真憾也。”

后来,赵文懿告诉沐忠平,当年昭元皇帝留给先帝的储位诏书上,存了一句秘诏:承显吾儿,若得大业,沐、卢二府不可留。

沐忠平起先不知元帝为何会留下这般遗诏,突然想起那夜,同赵仁喝酒谈及的事:

“沐将军啊,我这把老骨头是撑不了多久了,明日恭请太后退位之事,必得由我提出。”

“为何?”

“我乃中丞宰相,理当辅佐皇帝治理国家,由我请太后还政,理所应当,你是当朝大司马,手握重兵,一个不留神,便会给史官留下以兵胁上之名。再者,沐家和故去的三皇子家,太亲近了,不得不避嫌啊!”

“你所指的和三皇子家亲近,可是小女婿卢攸宁之府门?卢府向来不涉党争,何来亲近之说?”

“便是如此,光禄大夫的夫人毕竟是三皇子母妃的亲姊妹,有这层关系,难免会有瓜田之嫌。再者,咱们的皇上如今只遵太后,若让皇上知晓太后暗通外族,如何了得?若让我等当庭揭发,又如何了得?”

“如此说来,明日朝堂上,定是一番大风波,忠平断不能让赵相独自承担这风暴。”

“你万勿要同我争,我不过一介文臣,虽如今被罢相,到底有爵位在身,皇上不会把我太怎么样,可沐家便不同了,单是你沐府世代守着的那枚虎符,稍不留神,就足以带来灭顶之灾。”

后来,沐忠平妥协了,但赵仁在朝堂提出谏议时,他终是按捺不住,随赵仁一起跪下,请太后还政于太后,卢卓遥亦跟着跪下,满朝文武皆跟着跪下。

先皇自然认为这一切,都是赵仁联合沐忠平和卢卓遥在逼迫太后,紧接着,太后当庭被刺身亡。

这笔账也就被先皇悉数算到这三家头上,又兼他们知晓太后的惊天秘密,不可不除。

韩家向来同这几位世族家关系亲厚,虽元帝在世时,已将其拔得差不多,但还未斩草除根。至于赵家、沐家、卢家,到底是朝中举足轻重的重要官员,若是要动手除,皇帝还当真有些犹豫,而元帝的那封诏书,则成了助先皇动手除人的导火索。

冯晋宣完旨意,将那纸文书交给沐忠平,同三省侍郎一起,将沐家人送出朝堂,到了门口,冯晋道:“如今,沐大司马可知晓了,无论是元帝,还是先帝,对你们都有不可不除的理由。”

“元帝早有立邺王为储君之意,你们四家,互相关联,无论是否参与党争,都会被划为一派,君王的猜疑心,不可不忌惮啊!”

“就像当年的三皇子,若要证明自己无意争夺皇位之意,唯有以命来证。三皇子可惜,沐家、赵家、卢家、韩家,亦甚可惜也!”

说完这些话,冯晋行了告退礼,便先行离开。

赵文懿看着冯晋的背影,仰头望见那漫漫宫路,总有种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的感觉。

”岳父,“赵文懿道,“今日这些好消息,当可告诉家里人了。”

“是了,是了……”

沐青秋和宋苍风,一左一右搀着沐忠平,再两旁,是孟未曦和赵文懿。

沐家的祠堂中,立着沐青阳和沐青屏的牌位,以及卢家十二郎。

等到卢府修葺完毕,便可将这孩子的牌位,连同卢卓遥夫妇二人,请回卢家祠堂了。

沐忠平看着孩子们点了香,给这些新立的牌位点灯、上香。

一直到人散尽,却见一个着银亮盔甲的人走进来,他将佩剑兜鍪一并脱下来,放在门口,走进来,上香、添烛灯,随意捡个地方坐下,嘴里念念叨叨,说了很久。

未曦经过穿堂,瞧见内祠中杵着一个身影,她偏头看着他,直到沐青秋走过来,她才问:“三姐姐,这人是谁?看着好生眼熟。”

沐青秋看着祠堂中那个男人,道:“他是……云徽将军韩真全的儿子,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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