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临玔
林将与一拳一拳接连而下,打在宋忱脸上。那力道之重,当真是要生生将人捶死。
起先宋忱还能挣扎着求饶几声,只是越到后来便越无招架之力。脸上的痛意,巨大的恐惧来的都是那么真切。宋忱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脚欲渐脱力,他不知自己还能受得住林将与几拳。
然而对方则只是冷冷的盯着自己,林将与没有丝毫的手软,拳拳到肉,半点儿也不曾停歇。
直到一声“恩公!”响彻整个房间。
脸上的疼痛终于有所缓解,宋忱拼尽全力睁开双眼,看着林将与抬起的拳头停滞在了半空中,而此刻的他早已被打的是鼻青脸肿。
宋忱虽害怕,却还不忘小声再强调一句,“别打了,恩公。”
林将与垂眸看着自己,他没说话,仿佛是在等宋忱先开口。
“恩公难道忘了十年前的魏氏贪墨案了吗?”宋忱说话很是艰难,却仍是撑着身子尽量放大了声音。
此话一出,见对面人阴冷的眸色间忽然闪过一抹惊诧。顿了顿,林将与终是收回手,站直了身子。
“临玔。”他一开口,一字一句,似是在念一个名字,又似是在回忆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
林将与是少年英才,自小文韬武略皆高出同辈。十五岁入仕,十六岁随老相国辅政理事。小小年纪,在理政治国方面展现出的过人才干让人望尘莫及。当年就连老相国都嘉许他称:“将与之才,无人能匹。”
于是乎,十七岁,先帝驾崩,老相国悲痛欲绝随之薨逝,林将与便成为了北祁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宰辅重臣。
那时候人人都说他是前途无量,林将与自己也是深以为然。他的确也是前途坦荡,手握重拳,坐拥美名。就连死后都可以立碑建祠,流芳千古。这是令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锦绣前程。
可是,在受封不过半载的光阴里便被他亲手葬送了。
勾结朋党,私立军队,与朝廷抗衡,企图颠覆皇权。
林将与的野心大太,行事太急,所作所为又太过明目张胆。有人说他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也有人说他是年纪尚浅,禁不住权利的诱惑。
但只有林将与自己知道,十年前的突然“谋反”,起因,正是因为这个“魏氏贪墨案”。
十年前的那个秋日,瑟瑟凉风,阴阴天幕,一如今朝。
先帝驾崩才过月余,国之大丧,却不想忽有一日,朝臣治粟内史魏临玔竟然因贪墨一事被捕入狱。只因此事发生在帝王丧期,言郗氏便不由分说当即下令三日后问斩。
至于这个魏临玔,当年同林将与一起师承老相国,二人也算得上是同窗一场。
魏临玔的为人,行事做派林将与一直是了解的,此人为官清廉、恪守本分,断不会贪墨行污。所以,带着重重疑问林将与去狱中看过魏临玔一次。
只是令林将与万万没有想到是,二人闲谈之间,竟揭开了一件惊天大秘。
然而当年的那个秘密,如今却也变成了朝中官员心照不宣的暗语。说的自然是宋忱于行云坊中提到的言郗氏企图独揽大权,坐拥帝位的事。不过,想要掌权首先须得有人拥附,言郗氏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她第一个笼络的下臣便是魏临玔。
至于为什么是魏临玔,原因无他,只因治粟内史负责粮食和财政,这是两个关键所在。言郗氏知道,自己若能得魏临玔相助,日后夺权定能事半功倍。
不过,她或许低估的魏临玔的忠心。那人非但不受其蛊惑收买,反而还欲将此事昭告天下,将言郗氏的野心公之于众。
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还被啄。言郗氏惶恐,当即准备杀人封口。
那日林将与在魏临玔口中得知的种种真相,仿佛一张绮丽华毯掩盖下的龌龊烂腐。言郗氏一个妇人,野心之大着实令人生骇。
林将与自从知道了真相后,便立刻集结军队,召集朝臣想与之抗衡。不想,他没算到言郗氏阴险狡诈,当即便携幼子登基,用言浔做挡箭牌,不仅为自身洗脱恶名,最后竟还将勾结谋反的罪名反扣在林将与头上。
往事历历在目却早已是过眼云烟,如今言郗氏拥着贤德辅政的美名而死,而林将与则必须背负着谋反逆贼的恶名度过余生。
此刻房间内阴暗异常,林将与眸中尽是惆怅。他无力的垂下头去,叹了口气,继而侧目瞥向宋忱,开口问,“你是魏临玔的什么人?”
“魏临玔是先父,宋忱本名叫魏迟墨。”
话音落下,林将与微微一怔。脑海中猛然想起在地牢中,魏临玔靠墙而坐,颓然道:“相国,我如今自知是大难临头,非死不可了。不过好在临死前还能揭露言郗氏的阴谋,也算是心有宽慰。我不怕死,只是……可怜了我的儿。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今年才八岁啊!就这样要跟着我受连坐之苦,我,我……”
说到伤心处,魏临玔不禁潸然泪下。林将与明白他的难过,忙扶起那人,点头回道:“魏兄放心,将与就算倾其所有也会保全令郎的性命。”
被林将与扶着起身,那时魏临玔也不过三十出头,才在地牢中过了几日便苍老的如同长者一般。只见他颤颤巍巍的身子还未站直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林将与吓了一跳,忙附身再扶,可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再扶不起魏临玔了。
只见那人推开自己,一抬眸,眼眶中盛满泪水。“相国的大恩大德,临玔无以为报,还请相国受我三拜。”说罢,便附身叩首,连磕了三个响头。
“相国若是见了犬子,劳烦代我同他讲一句。为父无能,不能护他一世长安,但愿前途陌路,我儿自当珍重。”
“好,我会同他讲的。”
……
三日后,魏家上下所有男丁皆被拉去菜市口斩首示众,独独不见魏家长子魏迟墨的身影。听押送犯人的侍卫说,那孩子吃不了苦,在牢房中待了不到两日便死了。至于到底是怎么死的,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