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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章:微尘

“皇上。”言沐清看着言浔,轻轻唤了一声。

言浔也看着她,却不说话,继而眸色一转,又扫向长公主身后的郗呈毓。小皇帝依旧无言,直愣愣的朝那人走去。

“皇上,您……没事吧?”郗呈毓见言浔朝着自己走来,心下觉得奇怪,不过仍是俯首躬身,抻长了脖子去假意嘘寒问暖。

眼看着言浔来至身前,小皇帝直勾勾的看向自己,下一瞬,抬手便是一掌。

只听“啪!”的一声,震耳欲聋。

半张脸火辣一片,许是因为对方力道太大,转眼之间郗呈毓的嘴角竟有鲜血渗出。那人当场怔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耳鸣的厉害。

“林将与挟持朕的时候你人在何处?风家军为何那么晚才赶来救驾?”与此同时,还有言浔震彻天际的质问之音。

“你害得朕险些丢了性命,到底是何居心?”

“……”郗呈毓被扇懵了,呆呆的站在原地,被问得是哑口无言。

“皇帝这是做什么?”言沐清一见侄儿有难,立刻走上前去,开口为其分说,道:“郗总兵为保皇上无忧,整夜都在寺外巡视。当时又事发突然,他也是应顾不暇,这才救驾来迟。”

言浔转目看向言沐清,明眸一闪一顿。

任谁人都看得出,言沐清是在有意包庇郗呈毓。

不过,眼下小皇帝的表情倒是精彩无比,只见其提了口气,似是想要同言沐清争论,可话到嘴边却又回身扫视一众风家军。言浔泄了口气,继而闭口收声,不再多言。

这一系列的动作,风家军可是都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

言沐清略显尴尬,将目光收回,面朝前方,冷冷道:“不过话说回来了,皇上为何要自作主张上塔去杀林将与呢?”

话一出口,见言浔登时转过身来,一把扯住言沐清的衣袖,慌里慌张的说,“皇姐,这事可不能赖朕,朕也是迫不得已呀!”

袖子一坠,言沐清缓缓回眸。顿了顿,微一挑眉,问,“迫不得已?”

“是啊!”言浔瞪大了双眼,一脸的惊恐相,“是皇姐说的,林将与还有后手。朕……朕怕极了。”

说到此处时,指尖一松,小皇帝垂下眸去,委屈巴巴的说,“朕躺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他被救出去的画面。把他被关在那么个‘四面透风’的塔上,朕一直都惴惴不安。他一日不死,朕便担心一日。朕等不及了,真的等不及了……”

言沐清转过身去,“皇上就这么想杀他?”

“当然。”骤然抬眸,“今夜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朕决不能让他活着逃出去。方才分明就要成功了,可谁曾想……”

将言浔的恐惧,不安,失望尽数揽入眼中,言沐清停顿片刻,似是终于卸下了心防。长公主拉起小皇帝的手,轻轻拍了拍,“皇上不该这么冲动的。”

“皇姐所不知,若不是因为他,荆珥宴上朕不会被东楚那般奚落嘲讽。如今可到好,朕这昏庸无道,断袖风流的名声算是坐实了,朕恨他恨到死。”说这话时,言浔咬牙切齿。

“我知道皇上恨他,谁不恨他。如果可以,我也想今夜就送他去见阎王。可是皇上……”话锋一转,言沐清说,“皇上这是被仇恨给冲昏了头脑。皇上也不想想,我们设计引他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今夜都已经栽在我们手上了。其实只要等到天亮时,我们将他连同昨夜抓捕到的反贼刺客一同带进梦萦城,百姓得知此事后,就算让他给逃了,行刺弑君的恶名也以远播。等到时候,杀他还不就是易如反掌了,哪儿用得着皇上亲自动手。”长公主还是头一次如此耐心的点拨。

言浔闻言,眨了眨眼,又悻悻的垂下眸去,显然是幡然醒悟,知道了因为自己的莽撞做错了事。

“皇上是一国之君,做事要沉得住气。”言沐清语重心长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朕知道,是朕不好。”言浔一脸悔恨,垂着头叹了口气,又紧忙回握住言沐清的手,自责道:“早知道会是这样,方才就应该再使点劲儿,一刀了结了他便是。若是那样,也就不会落得如今这么个功亏一篑的下场了。”

“罢了,既然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了。皇上也不必忧心,我不都说了嘛,来日方长。”言沐清再拍言浔的手背,抬眸望向前方,说,“天就快亮了,我们还是赶快回万寿寺,更衣准备,起驾回宫吧。”

“好。”

长公主拉着小皇帝的手往回走,身后郗呈毓与一众风家军紧紧相随。

方才走出几步远,言沐清冷不丁的冒出一声问,“皇上方才可有瞧见林将与的私军?”

话一出口,言浔怔了一下,当即停下脚步。

言沐清一见小皇帝停步,也便跟着停了下来,此刻她看向言浔的眸色甚为平静,只是握着言浔的那只手骤然一紧。

谁知言浔登时反手握紧自己,紧张兮兮的说,“瞧见了,兵马很多,方才还差点儿要了朕的命呢!好在朕机灵,才能化险为夷。”

见言浔一五一十的回答,言沐清眸色流转,手中动作终是一松,继而挽笑道:“原来如此。”

――

又一个黎明十分,林将与躺在回帝京的马车上,如今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车外风声猎猎,人声寂寂。

上车前,秉柊说要他好好睡一觉,可躺了一路也没见林将与合过一次眼。仰面呆呆的望着车顶,不知不觉间又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自己去!

临上万寿寺前,林将与掷地有声的那句话犹言在耳。

只是,话音落下,林将与未能立刻动身出发,转而被秉柊给拦住了。

“你自己去?!”秉柊惊呼一声,“那可不行!”

当场否定了林将与。

秉柊急忙说,“就算是公子一个人去,陷阱也还是要掉的。眼下他们在寺中一定是严阵以待,哪怕飞进去只鸟儿也会落得个借机行刺的污名,更别说公子你是当朝相国,又有谋反之名在身,这种事情本应是能避就避,退而远之。明哲保身才是正经,你怎么还……”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林将与叹了口气,“但是我还是担心。”

我担心她。

“公子你糊涂啊!”秉柊有些恼火,不禁质问起来。“难道公子忘了吗?方才是你自己说的,万寿寺中遇刺的可不止是皇上一个人,长公主可也在哪儿呢!”

“你心里肯定比谁都清楚,皇家同你还有恩怨未了,保不齐这次试探忠心的计策就是个幌子,之所以用皇上作引,牵的就是你得心,他们这是摆明了想要害公子你呀!再者说来,如今皇上也参与其中,说不准……就是她要害你呢。”

说最后一句时,秉柊有意避开林将与的目光,但那句话也挑出了林将与的心中所想。

不过身侧人也不停顿,直接斩钉截铁的回答。“她不会害我。”

“我自然知道皇上不会害公子。”秉柊知道林将与太在乎言浔,一见那人冷了脸便又忙不迭的改口找补,却还是忍不住反问一句,“但长公主呢?长公主会轻易放过你吗?”

“就算长公主在,也得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话音落下同时,林将与垂眸看着手中的缰绳。

其实他有私心,心下想着,反正现如今自己人都已经到了梦萦,现在万寿寺就近在眼前,他真的好想去看看他的“小郎君”,哪怕瞧上一眼也好。

只是,心中所想终究是不会被宣之于口,林将与傲娇也不肯直说,所以只得堂而皇之的找借口。紧接着又对秉柊道:“再说,十五不是也在哪儿嘛,你就不担心他是不是真的有危险?”

“……”一听到十五的名字,秉柊无言以对。

“你放心,我小心些便是了,不会被人发现的。”

“那也不行!”不想秉柊还是厉声否定,继而又言:“若公子一定要去,那我们也要跟去,我们要保护公子。”

“你们去?”林将与皱眉,“你们去了不就都露馅儿了?”

“那我不管,公子既然想去,又怕会露馅儿,那就想个办法,把馅儿包住便是了。”说这话时,秉柊耸耸肩,做出一副“我才不管”的表情,总有些说不出的赖皮。“反正我们必须得跟去。”

话一出口,身后的将士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公子,就让我们一同跟去吧!若真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将士的最前方,一匹大宛马前后错步,马上蒙素高声嚷了一句,身后将士也纷纷随声附和。

林将与闻言,无奈垂眸,笑了笑,“好,那到时,你们在山下等,听我哨令行事。”

“好嘞!”蒙素第一个答应,手中缰绳一甩,马蹄前踏,马上人笑着嚷起一句,“走!见小郎君去喽!”

话音未落笑声又起,只见一众将士于马上笑的是前仰后合。其间唯有林将与一人抿唇拉脸,被起哄声弄得有些羞臊。不过,只停了半刻,便也撑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

思绪回笼,墨瞳仍是望着车顶。

良久的沉默之中,忽而响起一声冷笑,笑声悲凉,还有些说不出的嘲讽。此时再看林将与,只见其骤然阖目,紧随其后又抬臂盖住了脸。

――

“姑母,你说这林将与是不是天上的神仙托生的呀?怎么就这般神通广大?”彼时,郗呈毓正俯身立在言沐清身旁,半张脸肿得老高,看样子有些滑稽,却也挡不住他开口滔滔不绝。

“昨夜,风家军在万寿寺设下重重防护,没想到最后愣是全让他给破了。挟持皇上,躲避暗弩,而且每一次都能成功,奇了!啧啧啧……”说到精彩时还不忘咋舌一番。

不仅不忘咋舌,还不忘叹上一句,“这都能成,真是厉害!”

郗呈毓把事情的经过讲的是津津有味,绘声绘色,那口条绝不比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差。其实仔细想想,让他给言沐清做护卫真是屈才了。

听着郗呈毓的侃侃而谈,言沐清眸色渐沉,当即剜了那人一眼,冷声问:“你说谁厉害呢?”

原本郗呈毓还沉浸在昨夜的惊心动魄之中,被言沐清这么一问,醒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当时就就慌了,忙不迭的行礼道:“是,是侄儿一时口不择言,说错了话,还请姑母莫怪。”

言沐清知道郗呈毓是扶不起的阿斗,成不了什么大事。可奈何言郗氏临死前有言在先,郗家就这么一个嫡长孙,要言沐清一定多多提携,细心教导。

照如今看来,郗呈毓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昨夜言浔被林将与挟持,都险些送了命,他竟然还敢公然夸赞林将与。

顿了顿,言沐清猛地想起什么一般,立刻问,“不过话说回来,昨夜我不是命你在冥缘塔内仔细看押林将与的吗?怎么那时你会从我后面赶来?”

其实昨夜言沐清就觉得不对劲儿,只因言浔受人挟持,所以一直没来得及问。

如今问声一出,郗呈毓一愣。那人无言,将头低低垂下。

郗呈毓虽不说话,言沐清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他无非是又跑去偷懒了。

“你呀你!”言沐清抬手指人,“依我看,皇上那一巴掌扇的还是不够。”

郗呈毓闻言,又感觉到嘴角的痛意。抬手覆上脸颊,揉了揉,不觉又疼得“嘶――”了一声。

……

不过几日,言浔归京时一并押送回了不少行刺反贼。

一时间,皇上于万寿寺遇刺的事传遍了北祁的大街小巷,所有犯人被扭送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其实是按律当斩。

刑部侍郎钱正清受理行刺一案,也没什么好审的,直接签字画押定罪便是了。

可那些犯人中,唯有周五常一人抵死不认,还成天在大牢里疯疯癫癫的嚷着,“我是去救驾的!我要面见皇上!我真的是去救驾的!”

如今行刺弑君一事已是板上钉钉,钱正清才不管他有没有冤屈,只合上耳朵做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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