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还刀

“如今林将与自边疆不远万里前来，沉冤是小，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是大事。若放着这样的大材不用，皇上日后定会落得个心胸狭隘，昏庸无道的骂名。如此，岂不是因小失大。”这一番为君着想，为国分忧的言论当真是将言浔逼上了绝境。

咽下了所有几乎脱口而出的反驳，言浔暗道失算，没想到林将与竟然能勾结到沈乾爅这个一向明哲保身的老狐狸来为自己说情。现在到好老狐狸变成活唐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分分钟反转局势。

若说方才赵捷的进言是因为权大而肆意莽撞的话，那沈乾爅的附议倒是显得小心谨慎，不留话柄。

臣子中大半已经被林将与收买，一见言浔落败，忙纷纷上前进言，为林将与请命。至于后面的说辞，不过就是将前者的话拆了又合，合了又拆。

言浔早已无暇顾及，冕旒动了动，目光转向风泽，一脸求救。

对方看着自己却只是摇头不语，表示无能为力。

言浔忽然想起昨夜风泽的提点。的确，林将与真正的目的不是夺权，而是复官。他是想效仿前人，挟天子以令诸侯。

眼下自己已经被沈乾爅一记重拳推向了风口浪尖，看着那些臣子们堂而皇之，咄咄逼人的嘴脸。言浔垂眸，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缓缓道：“既然众位爱卿都觉得林将与可以委以重任，那朕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宣他觐见吧！”

喋喋不休的进言终于在言浔松口之际戛然而止。

一旁内官见小皇帝有些气馁，顿了顿方轻声道：“宣林将与觐见。”

不多时，欣长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其身着朝服，明摆着是志在必得的炫耀。来至大殿中央，俯身行礼。

“臣林将与，拜见皇上。”那张好看的脸上分明写满了得意。

小皇帝脸上却满是失望，垂下的眼睫并未抬起，呆呆的望着鞋尖，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爱卿免礼。”

说罢良久，也没见言浔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臣子们有些等急了，其中一人轻声唤，“皇上。”

言浔终于有了反应，动了动身子，抬起头来看了林将与一眼，颇为不快。可嘴上却还是要迫不得已的说，“传朕旨意，林将与复任相国之职。”

“臣领旨，拜谢天恩。”

……

果不其然，林将与官复原职之后群臣便再无上奏之事，早朝很快便结束了。

随着退朝的钟音响起，言浔总算是松了口气。只是，当群臣一齐退出宣政殿时，唯独林将与一人还停在原地。

小皇帝一见，又不自觉的紧张起来。“相国可还有话要说？”

林将与无言，薄唇微挽，笑意邪肆。下一瞬见那人提步，徐徐朝自己走来。

言浔还坐在龙椅上，双手扯着龙袖，瞪大了双眼注视着林将与的到来，一时间竟忘了开口阻止。

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林将与踏着玉阶，走上高台，来到自己面前。

身旁的内官正欲呵斥却被那人一个眼神给吓得向后退了一大步。

长影于龙椅前站定，俯身，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言浔强装镇定，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用尽全力大喊，“不得无礼。”

对方却并不理会，径自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来。

言浔一见大惊失色，紧忙伸出手去，一把握住林将与的手腕。许是被吓得不轻，小皇帝指尖的温度凉的慎人。

腕上阵阵寒意袭来，逼得林将与垂眸，正巧看见言浔龙袍翻起，露出的手臂上面有一个嫣红的胎记，玲珑小巧，好似一片花瓣。

凝神细观，林将与怔了。顷刻间，甚至连嘴角的笑都不自觉的僵住。

墨瞳流转，不似方才潇洒恣意。下一瞬，骤然抬手，修长的指节扣着言浔的手腕，提起，将那片“花瓣”看了又看。

许是意识到了不对劲，言浔紧忙抬臂一挥，甩开对方的束缚，龙袍翻飞间隐去了那片红意。

不待林将与有所反应，小皇帝怒目圆睁，以平生中最为愤怒的神情，斥道：“放肆！”

然而，貌似并没有什么作用。那人依旧停在原地，只是看着自己的神情有些恍惚。

须臾间，又撇过头去，一声冷笑颇有自嘲的意味。

再回过头时，朗颜封冰，手中的匕首被缓缓抬起。

“相，相国，大殿之上手持利刃，你，你这样做可是要被诛九族的。”一旁的宣朝内官见了，哆哆嗦嗦的开口，企图通过威胁警告使其住手。

这一次林将与甚至连眼神都不曾施舍，更未曾理会。一双墨瞳定定的望着言浔，手起刀落。

下一刻，只听“铮！”的一声。

“啊――”身旁的内官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当场昏死过去。

言浔虽然没有那么怂，但还是下意识的闭上双目，咬紧牙关。

可是，过了半晌也未等来一丝痛意，反倒是耳畔凛然响起一道慵懒微哑的男声，淡淡道：“你又输了。”

迟钝的睁开眼，见林将与以扶身站直。而那柄匕首则将自己的龙袍一角稳稳的钉在了龙椅之上。

“匕首还你。”头顶冷声再起。

看着匕首，小皇帝怒火中烧，本欲起身大骂，不想却又被匕首扯着龙袍生生给截住了。

一回身，使尽吃奶的力气才把匕首拔了出来。看着上方镶嵌的紫玉金石才知原来是昨夜自己偷袭林将与时所用的。不过现在言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甩开匕首，“林将与，你这样三番两次的戏弄于朕，当真是不要命了！”

“臣此番前来是为了归还匕首，至于……能不能要臣的命，那就要看皇上您的本事了。”面上毫无惧意，话音未落林将与便以徐步向殿外行去。

期间言浔甚至连还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林将与离去。

心有不甘，小皇帝咬着牙吼了句：“林将与，你给朕等着。”

“……”没再回答，径自朝前走去，林将与空留一道背影，不久便消失在言浔的视线之中。

重檐庑殿顶青鸟依旧，宣政殿中又重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