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漩涡
自打上次云起起从城门回来，已经一月有余，昨天刚刚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这一个月云起起不所谓不努力了，她将自己终日关在房间，与小离小不她们凑成一个圈，看各种各样小人书，还对外宣称说自己深感书本的美妙之处，打算重温女德，让府内众人都绕着梧桐苑走，免得打扰到她学习如何做一个贤妻良母。
小不总是不喜欢安然，安然倒也识趣，每每有小不在的地方她就借机离开──尽管云起起时不时撮合她们俩，但最终还是败给了小不执拗的性子。
“王爷，用膳了……”小丫头有些小心翼翼的咽了咽口水，毕竟她刚端着食盘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好巧不巧王妃离开厨房的裙摆正开心的擦过厨房的门槛。
王爷和王妃如今明争暗斗可苦坏了她们一群下人，连王管家这两天都洗不停自己擦汗的帕子。
南风身后是秋日天高气爽的蓝色天空，身前是六菜一汤的翡翠菜色，往日小丫头们总时不时偷偷抬头看一眼自家王爷吃饭时的样子，南风宽肩窄腰大长腿，闲浮在家的时候一头墨发随意用棉布带扎着，浑身冷淡蓦然的气息被随之放下，脸又是那般精致绝美，然后他整个人整张脸也都是慵懒懈怠的样子，像黑猫一样高贵优雅，那可真让人心生喜爱，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蹲在草丛里的云起起都有种要上去顺顺南风头发的冲动，她心里腹诽，这货人品唯实不行，不过这脸看了，连生气的时候都只打自己吧。
然而众人此刻虽为美男所倾倒，但更多的却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觉，直到南风吃了第一口豆腐，然后眉头微微皱起……他尝试着又嚼了几下，随后空气静止了半刻钟──只见那张本慵懒悠闲的俊脸此刻缓缓皱成一团……
自从王妃打开了那扇学习如何做贤妻良母的大门，自家王爷就时不时流露出这种表情。
不等自家王爷开口，两个丫鬟就一人拿着水壶一人拿着水杯伺候在了南风面前，哪成想到他一杯水倒进嘴里，脸色更黑了──两个丫鬟一个激灵，心道一声不好，赶紧打开水壶盖，里面赫然飘着一层红辣椒……
“王爷饶命──”两个丫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不知啊，奴婢冤枉！”
真是苦了他家王爷了，又不能像常人一样不顾形象的将嘴里的水喷出来，憋红了一张俊脸只能将嘴里的辣椒水含泪吞下去。
“今日起，王妃不得出梧桐苑一步！”南风一张俊脸黑的跟碳烤一样，薄薄的桀骜不驯的嘴唇此刻被辣的红嘟嘟的，莫名有几分可爱，管家看的一张老脸憋的通红，想笑又不敢，说出来的话硬是被冲笑意憋出了另一个调调：“老奴这就去办！”
说完屁颠屁颠的溜了，完全不顾自家王爷的脸再次黑了一个层次。
前两日王爷下令不得让王妃靠近藏书阁，听说里面出了蛇蚁；前日王爷下令不得让王妃靠近恭院，说是里面生了驱蛆虫；昨日下令说花园来了只恶犬；今日本该下令王妃不得入厨房……可转念一想，管家就明白了，不管王妃去哪儿，都有危险。
云起起从东海苑爬狗洞出来的时候差点扭了脚，可这根本抑制不住她兴奋的心情，一路上南风的表情都在她脑海里回荡，她越想越开心，越想越得意，那小人书里的招数果然管用；像南风这种人，那种高深莫测的计谋根本算计不了他，倒是这种简单的小孩子玩的恶把戏才真的使他防不胜防，毕竟银针也测不出豆腐里有辣椒对吧？
而且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南风这种高冷的，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总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嚣张男人，见了狗，居然一脸紧张的跳上了凉亭里的桌子，她喜不自禁，我的天，那哪里是什么恶犬，就一只她从狗窝里抱出来的小奶狗而已。
此时天色晚倦，月亮刚刚挂过树梢，月光将将在被白雪覆盖的院里铺上一层银色，地上便满是眨着眼睛的细碎星光，简直美极了。云起起兀自走在月光覆盖的雪地里，一个人笑的开心，一身苏青长袍被风吹起，黛青长发偶尔划过她象牙白的脸庞，眼若半月，唇红齿白……月色与雪色之间，她是那第三种绝色。
南风站在屋瓦之上，看着她缓缓走近梧桐苑，随后梧桐苑里便传来热闹温热的嬉闹声。他突然想起云天那天夜晚对他说的话：我云天是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母亲，就是死也不配给你们道歉。但是小女云起起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喜你，那是你南风的福分；丞相府大半家财都已随起起过去，她的就是你的。如今你伤害她，是损你自己的福报。
“爷，你那晚说的话都是真的么？”李娩看向眼前人，也是印在她眼里的人：“你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是真的吗？”
她真的很介意，那天她看见他亲口喝掉了云起起下有催情药的茶水，尽管以他的医术，那碗茶水算不了什么，可她看见他回到了那个躺着云起起的屋子，与她一起共度了一整夜；
他答应过自己，要一生一世照顾自己的。
“是假的。”南风垂下眼睫，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我将计就计的顺了云起起的圈套，本以为她知道那孩子不是我的会打掉他。然后我再告诉她那孩子是我的，她亲手打掉了自己深爱的人的孩子，定会痛不欲生，只要她痛，云天就会痛。”
“那现在怎么办？”李娩有些着急，她看的出来，云起起有多美，云起起来到王府后他的变化：“明宫众人的仇难道不报了么？你不要相信云天，他给云起起大半家财难道不是为了向皇帝证明自己并无野心？难道不是利用爷解除了他官高盖主的危机？那孩子是个绊脚石！”
南风听的她声音里的促狭，冷了脸：“娩娩，这不是你该管的。如今云天珍爱之物都在我手上，他也就余下一条命了。”见她眼神委屈，他又软了声音：“你乖，计划依旧照常，再过不久，就娶你回来。”
“真的吗？”女子满眼欣喜，她在外太久了，这么多年，她一个女子，忍辱负重的当上北悦的大将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站在他身边。
“嗯，我答应过李姨，要照顾你的。”
雪又开始零零落落的飘洒，南风扶上手上的虎符，一个云起起居然能换得这调动三军的牌子。他眯了眼看向梧桐苑暖黄色的灯光，纵身跳下，与那女子一起消失在越来越大的雪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