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拒绝告白今晚怎么睡?
005
顾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易钟深指的是薄溪云刚刚的称呼。
对着顾笙时,薄溪云说的是“谢谢学长”。
对易钟深,他却是更客气一些的“谢谢易学长”。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易钟深提起,顾笙刚刚都没注意这一个字的差别,现下回想起来才发现,他对两人的称呼确实有不同。
“你问他什么叫你生疏啊?”
顾笙搓着手臂思考了一下,认真回答。
“是你吓到人家了吧?”
他说的是真心话,就易钟深刚刚那神『色』,顾笙看着都还有些余悸。
更别说人家小朋友了。
不过身为好友,虽然顾笙后背还有点发凉,仍是努力安慰。
“我觉得以学弟的『性』格,不会特别针对谁的,可能就是被你吓到了。”
只是看易钟深依旧冷淡至极的神『色』,对方似乎并没有被安慰到多少。
顾笙不觉有异,还在继续开导。
“我说真的,人这小孩挺好的,成绩这么优秀,『性』格也好,又懂礼貌。”
他说着说着,就不由带上了一点温和笑意。
“你看刚刚我们俩聊天,聊得也挺投缘的。”
易钟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笙感觉对方的脸『色』好像更差了。
不过没等他再说什么,对方已经面『色』不豫地转了话题。
“你和白家谈完了?”
“嗯。”
顾笙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他垂眼,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的失望结果。
“十六年过去……时间实在太久了。”
温暖的休息室内沉默了一瞬,易钟深低声道:“还有希望。”
“嗯。”
顾笙点点头,抬手捏了捏高挺的鼻梁。
“反正无论多久,我们都不会放弃的。”
他声音也低下来,却如此笃定,不容怀疑。
“一定会把我弟弟找回来。”
今天的晚宴上,客人们受到的冲击太多,不由对顾笙的来意生出了猜测。众人大都以为顾笙和易钟深一样,是为替大学邀请薄溪云而来,但其实顾笙今天回来q市,还另有目的。
——因为白家找回丢失爱子的消息,传到了顾家那里。
十六年前,顾家也丢失了一个孩子。
但当年的情况太过复杂,甚至直到几年之后,顾家才知道这个孩子有可能还活着。之后顾家耗费了大量的心血与精力,高额悬赏、联系警方、资助大大小小的官方和民间组织……各种方法都用尽了,几乎寻遍了全国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却依然一无所获。
饶是如此,十几年来,顾家始终没有停止过寻找,时至今日,他们甚至连每个地区打掉的人贩集团数量都再熟悉不过。
自然,对白家寻回孩子这件事,顾家也相当关注。
所以今晚,顾笙才会亲自赶来q市,询问详情。
顾笙低舒一口气,语气稍微轻快起来:“况且白家孩子丢了十多年,也找到了,说不定我们家也会有这种好运。”
易钟深沉默了一下,忽然问:“白家是怎么回事?”
顾笙道:“和白格磊的前妻家有关。”
难得见他追问,顾笙便将详情整个叙述了一遍。
“白格磊是农村长大的,家里条件很差,和初中同学恋爱后,连上高中的钱都是女友家帮忙垫的。后来这个女友也就成了他的第一任妻子,柳然。”
顾笙小时在q市长大,因着顾白两家的接触,白家的情况,他之前也知道一些。
“柳然怀孕之后,撞见白格磊出轨,两人因此离了婚,当时白格磊的生意已经有了些盈利,但柳然家里对他的行为非常生气,离婚手续办完就断了所有联系,再也不和他来往。”
这些事并不是秘密,白格磊年轻的时候颇有许多风流传说。离婚之后,他更加不受束缚,一连交往过许多任,玩得相当大胆。
“结果在三年后,白格磊遭遇了一场意外事故,险些在车祸中丧命。之后他就『性』情大变,外界说他是生死关头走了一遭,醒悟了,不仅人沉稳了很多,还懂了要善待身边人。所以他就找到了前妻家里,想要弥补前妻和孩子。
“但当时白格磊的前妻已经因病去世,只剩下一个两岁多的孩子,白格磊就把孩子接到了身边亲自抚养,人也收了心,不再去外面厮混,还和当时的小女友结了婚。”
顾笙补了一句:“他当时的女友就是现在的白夫人,巫颖。”
这么算算,白格磊确实已经十多年没有再拈花惹草。之后他的名声好转、生意做大,也和这些事有关——看在外人眼里,白格磊的确是转了『性』。
可是沉默听着的易钟深却明显没有几分听信,连一点表情都欠奉。
他离门边不远,男生先是向门外扫了一眼,听到远处走廊尽头的通话声仍在继续之后,才收回视线,冷淡道:“但他和巫颖没有孩子。”
顾笙笑了笑:“不愧是你,重点抓得这么准。”
“确实,白格磊转『性』的原因不是他车祸后幡然醒悟。”
从顾笙进入休息室后,花房门口就被随他来的保镖守住了,因此现下绝不会有外人来打扰,顾笙说话也很直接。
“而是他不行了。”
易钟深冷淡的眉眼间并无意外之『色』。
“外界不知道,但我们家清楚,”顾笙说,“当时白格磊曾经求到顾家来,想请我家帮忙寻一位国手,进行治疗。至于其他各种手段、各类偏方,他也尝试了很多。”
显然,最后都失败了。
“而当年他的前妻因为离婚时身体孱弱,打胎很有可能一尸两命,就把孩子生了下来。因此前妻的这个孩子,就成了白格磊唯一的后代,巧的是,那还是个儿子。
“所以白格磊在当年车祸之后,才一定要把这个孩子接到自己身边来。”
顾笙道:“白格磊很不乐意提起这些旧事,所以我才专程过来,一是祝贺,二也是想问问实情。”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秘闻,顾家才会选择让顾笙亲自过来,而不是只在线上对白格磊进行询问。
顾笙来后,刚刚在别墅向白格磊问起详情时,白格磊的脸『色』果然相当不好看。
无论是当年实情,还是现下波澜的起因,对白格磊来说,都是他不愿提及的耻辱丑闻。
“你和学弟今天来得比较早,白夫人和白家刚找回来的亲儿子还在楼上准备,等你们俩出来之后,他们才下来到宴会厅,白格磊和白夫人一起接待了我。
“在白夫人的劝导下,白格磊把实情告诉了我。”
夫人巫颖在场时,白格磊情绪会更稳定一些。
看得出,虽然白格磊没有真正转『性』,但这十几年的相处,也让他对现任生出了一些感情。
“十五年前,白格磊向前妻家柳家要孩子的时候,柳家根本不同意,还要他先对着前妻的牌位磕够十八个响头,两方基本是完全闹掰了,一句话都没法沟通的那种。
“但后来,柳家受挫,出了意外,好像连孩子都抚养不起了,最后还是让白格磊要到了孩子的抚养权。”
顾笙点到为止,并没有细说柳家“受挫”的具体情况。
“之后柳家的人都元气大伤,老一辈也去世了,而且柳家不在q市,他们也再没和白格磊有过联络。”
顾笙顿了顿,继续道:“但白格磊可能留了后手,一直在提防着他们,所以今年,等到柳家有人外出就医,准备给家里一个小辈治哮喘时,白格磊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察觉了不对。”
“因为他的前妻,就是死于哮喘恶化后的并发症。而哮喘这种病,很大可能带有遗传『性』。”
易钟深沉默听着,眸光闪了闪。
果然,顾笙道:“白格磊在出省的路上把人拦下,直接带去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出来,这个患有遗传『性』哮喘的孩子,才是他的亲儿子,白修。”
“白格磊发现自己被骗了——前妻家对他厌恶至极,根本不想把孩子交给他,所以就在亲戚的孩子中找了一个同岁的小孩换给了他,十五年前的亲子鉴定不像现在这样严格,那也是前妻家找人调换样本,作弊出的假结果。”
顾笙捏了捏眉心:“所以才会有最近这一场真假儿子的闹剧。”
易钟深眉眼沉而冷,他忽然重复了几个字:“亲戚的孩子?”
顾笙顿了顿,委婉道:“白格磊前妻的父母和哥哥也算有些积蓄,那个亲戚拿到了一大笔钱。”
他明显看出了易钟深的面『色』不善,顾笙自己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从头到尾,被换来顶替了真少爷身份的薄溪云,都没有任何过错。
甚至于,在这短短前半生的十五年里——
他还被两个家庭,彻底地抛弃了两次。
“小孩人这么好,就是命太苦了。”
顾笙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他的难过里,还有更深一层的失望。
“我也问了,溪云的父母确实就是他前妻柳家的亲戚,因为生父姓薄,所以白家才将他改成了薄姓。”
“虽然可能本来就是妄想,”顾笙苦笑了一下,“但发现他确实不可能是我小姑的孩子,还是会有一点失落。”
易钟深沉默了一会儿,等友人情绪稍稍平复了些,才问。
“他生父母现在?”
“薄家的那对夫妻已经去世了。”顾笙低声说,“柳家现在情况也很不好,自顾不暇。”
白格磊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性』格。
更何况是受了这种欺骗。
所以现下,薄溪云仍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易钟深抬眼,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能够望见外面的走廊,那里的尽头站着一个还在通话的纤瘦身影,影影绰绰,不算真切,却能望见那单薄但挺直的脊背。
“还剩半年。”易钟深淡淡道,“只要脱离白家,没人再能影响他。”
等在未来迎接他的,必然是光明似锦的大好前程。
“脱离白家?”顾笙有些疑『惑』,“他不是已经改名了吗?”
“你是说……”
他反应了过来,有些愕然:“白家也在报复溪云?”
顾笙皱起眉:“白家人不是已经把十几年的抚养费用列好,全算到柳家头上了吗,怎么还和小孩过不去?”
易钟深没再开口,将手机上一些信息转发给了顾笙。
顾笙点进去,扫了一眼就惊讶道:“下午那件事,也有白家的参与?”
信息有些杂,一部分是高主任发来的,还有些是易钟深的人查出的,顾笙又细细看了一遍。
学校已经找出了下午那个让薄溪云送纸条的学生会成员,而他半小时前被找到时,身为学生会副『主席』的白宋正好将电话打过来,两人一同被抓了个现行。
“怎么白家一个两个都是这种德『性』,”顾笙不由感叹,“这么看,溪云的确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他没有再问白宋会怎么被处理,不提高主任那雷厉风行的『性』格,单是被面前这位易少记上名,这人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易钟深也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门外。
顾笙把消息翻完,又扫了一眼时间。
“还挺顺利的。”他道,“这么快就找到了罪魁祸首。”
顾笙刚想感叹一声,不愧是好友处理绯闻时的直男速度,就听见对方终于开口,道。
“他记住了那人卡上的编号。”
顾笙愣了愣:“你说溪云?”
易钟深点头。
那个学生会成员用拍下学生胸牌的方式,强迫薄溪云去送信,同时那人也很机警地把自己的胸牌藏了下来,借了个别人的胸牌来替代。
学校顺着胸牌上的名字一去查就发现,那胸牌的主人是个女生,不是他本人。
但那人怎么也没想到,他脖子上反挂着证件牌,大剌剌地跑去高三楼行使学生会特权,然而证件牌背面那一长串足有十一位的数字编号,却被扫过一眼的薄溪云记了下来。
根据薄溪云给的编号,高主任和教务处直接抓到了本人。
易钟深用指腹按了按食指指节,声线终于不再似平时那般冷淡。
“他很聪明。”
“确实,这么厉害。”顾笙也赞同。
他还松了口气,笑道:“我之前还怕你因为乌龙绯闻的事讨厌他,幸好没有。”
“……”
易钟深眯了眯眼睛,冷漠的面『色』间,已经敛去了刚刚难得的和缓。
他好像懒得再和顾笙开口,直接收回视线,重新望回了门外。
顾笙没有察觉,也顺着人的视线看向门外。
“溪云打电话还没回来啊?确认的流程这么烦琐。”
薄溪云的确仍在通话中,似乎在和老师商量着什么。
顾笙看了没多久就收回了视线,主要是走廊只有薄溪云一个人的身影,其余一片白茫茫,没什么好看的。
也不知道易钟深怎么能看那么久。
顾笙拿手机回了几条信息,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钟深,你晚上住哪儿?”
天『色』已晚,今天肯定要在q市住了。
易家和顾家一样,虽然都已经搬离了q市,但还有房产在这边,日常有钟点工在打理。
顾笙道:“我就不回家里别墅了,一回去阿姨就会过来收拾,大哥又要找人查房看我几点睡。”
晚宴时,白家也提出了入住的邀请,被顾笙回绝了。
“我刚刚在网上找宾馆开了间房,你呢?”
易钟深的视线还落在门外,闻言也只简短回了一声。
“随意。”
顾笙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这个期末你没少熬吧?我听说你们院考试周十五门测试,昨天才结束,还有两份大作业要赶,好多人都是今天才有时间开始。”
“你既然离校,那不得是都弄完了。”
易钟深一向严格自律,顾笙并没有多想对方为什么会像是赶时间一样提前离校,来了q市。
他只是有些担心对方的身体状况。
“来的时候苏姨还叮嘱我,提醒你记得注意寝具过敏。”
顾笙看了看易钟深,说。
“你熬夜久了……小心又会应激。不然还是先定下晚上住哪,提前把床品备好吧?”
易钟深明显是听见了,却连眼睛都没有抬。
顾笙无奈,他知道对方的『性』格,任谁劝都无济于事,而且易钟深说随意,就是真的随便,住什么地方对他来说都一样。
没办法,也只好等晚些时候住宿前再提醒一句了。
几分钟后,终于打完电话的薄溪云回到了休息室。
需要的证明已经全部上传完毕,学校那边不放心,老师还专门去和竞赛的组委会通了电话,好生确认过一番,现在一切都已处理妥当。
薄溪云道:“老师说,现在只要等公布成绩就可以了。”
顾笙跟着松了口气:“恭喜,总算顺利结束,真的是辛苦你了。”
薄溪云摇摇头:“之前更劳烦的是易学长和老师们,辛苦他们帮了我这么多。”
他说完“易学长”,就察觉易钟深又在看他。
男生的表情仍是一贯的冷漠,但不知为什么,薄溪云隐约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微妙的不爽。
没等薄溪云细想,他就听见顾笙说。
“对了,我正想问,你们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比赛之前?”
薄溪云点头:“嗯,当时竞赛前去b城集训,带队的是刘老师,老师说有个去年考得很好的师兄正好在附近,就把易学长请了过来。”
“哦对,你们是在附中比赛吧,那是挺近的,就在我们两个学校的隔壁。”
顾笙说。
“不过,这次参加竞赛的只有一中学生吗?没有其他学校的了?”
“有,”薄溪云道,“竞赛队包括全市的同学,每个学校都出了老师,刘老师是组长。”
“市里带队去啊,那还挺好的,统一住宿也方便。”
顾笙道。
“省得考前还要自己费心找旅馆。”
一旁的易钟深忽然『插』话:“费用多少?”
顾笙愣了愣,这人怎么突然关心起了这个?
薄溪云也有些意外。
和顾笙,薄溪云可以轻松自然地对话聊天,但对易学长,他总觉得对方形『色』冷淡,很是寡言。
没想到这位也会开口对这些琐事进行询问。
薄溪云想了想,才报了一个总数。
数额不算小,毕竟在b城那么多天,单是住宿费就不便宜。
易钟深又问:“交过了么?”
顾笙这时才反应过来。
钟深这是在担心小学弟缺钱?
顾笙和易钟深一样,都是自小家境优渥,出门随身有保镖,所以顾笙刚刚和薄溪云聊天时,根本没有想到还会有费用这个问题。
但事实是,现在对薄溪云来说,钱可能真是一大难关。
毕竟,已经被家里赶出来的他,现下还只是个高中生。
“还没有,”薄溪云道,显然他也意识到了易钟深的关注点,补充道,“不过老师说我拿了金奖,市里会有资金奖励,学校已经去帮我联系了。”
易钟深这才没有继续问。
顾笙也松了口气:“那就好。”
主要还是小朋友优秀。
这样一来,薄溪云以后更有许多机会能去申请奖学金和助学金,正常的读书和生活都可以维持下去。
顾笙又问了几个问题,他自觉和小学弟投缘,聊起来就很投机,一没留意就多说了几句。
然而聊着聊着,顾笙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回头抬眼,就见易钟深正看着他,薄凉的目光像极了之前『逼』问他称呼差异时的样子。
顾笙瞬间又感觉脊背有些发凉,莫名道:“……怎么了?”
易钟深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回应,反而转向了薄溪云。
“一中寒假会封校。”
这是惯例,薄溪云正要点头,就见面前高出半头的男生垂眼看过来。
尽管室内如此温暖,但离得近了,易钟深身上的薄香依然沁着淡淡凉意,无声地浸染了每一次呼吸。
男生的音调也微微低下来,尾音中愈发明显地透出振痒耳膜的磁『性』。
他问。
“你今晚住哪儿?”
旁边目睹这一切的顾笙怔了怔,疑『惑』不由得压过了后背的寒意。
他自然听得出易钟深的语气有多认真。
不是。
你连自己今晚住的地方都不在意——
怎么这么在意别人住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