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吕布亲领陷阵营五千强骑
天公不作美, 就在吕布亲领陷阵营五千强骑一路疾驰回返的中途,竟是下起了瓢泼大雨。
冷风凄凄,雨织密密。
吕布神『色』冷然, 对这激烈雨势无动于衷,任那豆大的雨点擦掠过紧绷的面皮,横划出一道道冰凉水痕。
全力驰骋、也只是勉强追在主将身后的陷阵营兵士更是无暇他顾, 只咬紧牙关,闷头赶路。
不到二个时辰,他们便重返咸阳城郊。
韩信自是不知一心追杀刘邦的贤弟无端中途放弃, 去而复返一事的。
他面对围于驻地外的数万咸阳守军, 却不忙列兵布阵,仍一派悠闲,安坐如山。
见主将态度如此, 原还有些惶然的关中军当即受到感染, 亦是八风不动。
就如吕韩二人所料的那般, 吕布前脚一走,后脚得讯的周殷立马将‘叛楚私逃’的罪名扣到了吕布的头上。
且在随何的撺掇下, 亲自点兵领军至咸阳城外关中军筑营处。
他来势汹汹, 显是要将只由那侥幸做了副将、不过一执戟郎中的韩信所领的关中军余部, 给一举歼灭。
然事态的进展,却远不似周殷所想的顺遂。
虽是大司马亲口下的军令,但周殷往日里鲜少亲自领兵,兵士们更为熟悉的章邯将军却不知为何一直不见踪影, 早已叫军中颇为躁动。
需攻击的,还是昔日袍泽。
众所周知,关中军的守将不是别人,正是近来深得大王信重、武艺据闻绝强的吕将军。无缘无故, 岂会逃营背叛?
楚兵心存疑窦,饶是周殷三番四次地下令,仍是犹豫不前。
韩信早将这点算计在内,为防止周殷事后反咬一口,不愿作那率先攻击的一方。
周殷驱使不动兵卒,正气急败坏时,韩信却微微笑着,静心等待时机。
却不知贤弟已比他所等待的那一时机,更早一步回返。
因雨声哗哗,夜『色』正浓,当吕布所率骑兵由西侧小道接近时,正紧张对峙着的双方竟都未曾留意。
吕布眯眼看了会儿黑茫茫的前方,忽勒缰驻马,沉声吩咐道:“停!”
经他与韩信那月余的苦心『操』练,加上关中军本便是训练有素、奈无良将引领的前秦精锐,自是令行禁止。
兵士一停马,吕布漠然朝前眺望片刻,忽俯了俯身,将先前挂在一侧马背上的长弓取了。
他长弓在手,另一手持缰,微夹马腹,正摇脑袋甩掉鬃『毛』上的水的玉狮立马会意,放慢步子朝前缓缓踱去。
未得吕布军令,陷阵营将士不敢跟随,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主将独自驱马前去,不知该做什么。
阻碍了他视线的浓重夜『色』与哗然雨声,此时也成了最好的掩护。
吕布双目炯炯有神,上身微躬,『露』出一小段精实紧扎的韧腰。
雨水早已叫里衣湿透,水滴似断线珠子般顺那线条流畅的肌肉往下滑滚,坠入被浸得透黑的马裤。
湿发粘着后背,就似头皮『毛』斑斓的下山猛虎,步履宛若悠然,却悄然无声地步步接近无知猎物。
到距这围营后军仅剩一百五十步时,他毫不迟疑地甩了那过于惹眼的雉鸡冠,重新勒缰停马。
他长而缓地吐出一口气来,无声地松了握缰的那一手,不过眨眼功夫,竟就轻易拉满了弓,上足了弦。
他稍侧着身,湿漉漉的乌发紧贴前额,一眼紧闭,另一眼稍眯着。
身下玉狮似有所感,轻轻喷出口气后,竟不再甩头别水,任由雨水淌入乌溜溜的眼中,也一动不动。
吕布那眯着的一眼,也始终一眨不眨。
若非他胸口仍有细微起伏,几如一樽毫无生息的泥塑雕像。
四下就如被墨泼过般,纵使众人双目已然适应黑夜,也只能在这如帘雨幕中捕捉到些许轮廓。
只那后军大纛的轮廓,虽是隐隐绰绰,也是身为沙场宿将的吕布深刻进骨子里的清晰。
将箭尖直指那大纛所在,吕布凝神屏息,却久久不『射』,似是迟疑不定,又好似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暴雨冲刷不断,远处闷雷滚滚。
忽有一道闪电劈过,瞬间映亮四野!
这亮光转瞬即逝,却照开了双方兵士面上的彷徨不安,以及——那置身大纛右侧,浑然不知已成活靶子,仍怒然下令催发的周殷!
等的——便是此刻!
蓄势已久的吕布虎目倏然睁大,已将方才那幕深深烙入脑海。
周殷的方位,自也遭他精准所知。
他不再耽搁,指尖微调,肩头一晃,箭尖所向便有了细微的变化。
当扣弦之指一松,利箭离弦,霜凌迸裂的那一刻,他方爆喝出声:“去!”
说时迟,那时快。
纵有雨幕密集,狂风大作;纵是夜如浓墨,火把难燃;纵是相隔上百步之遥,唯一可借的,不过是方才劈亮夜空的那道闪电——
这一箭仍是雷霆万钧,携开天辟地、无人可挡之威,直贯那淋漓雨水,带着尖锐刺耳的风声,一下『射』翻了毫无防备的周殷。
风止人灭。
可怜周殷连惨叫也未来得及发出,已轰然栽倒马下,生死不知。
这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以至于只有周殷身边的亲卫得以目睹。
然因四周毫无光照,他们未能捕捉到那鬼神难测的神『射』,只莫名见本骑于马上的主将无端摔了下来,不免惊慌。
连声问询未得回应,他们来不及交头接耳,纷纷翻身下马,试图『摸』索坠马的主将。
当终于探得周殷所在时,他们却骇然发现,大司马躯体虽仍温热,竟已气息全无!
致其丧命的源头,无疑为其脖颈处不知何时深深嵌入的箭矢一支。
其力之巨,势之凶蛮,令望者遍体生寒。
——竟不仅贯穿了颈项,还『露』出个完整的箭头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惊慌失措时,作为始作俑者的吕布,却是面无表情。
凡精『射』者,纵看不清具体去势,对‘中’或‘不中’,总归有着大致手感。
他知方才那一下必中,周殷是不死也残,遂淡然收了弓箭。
又稍活动了下因挽弓过久、使力过度而发麻的手腕,才拔出腰间龙渊宝剑,高举空中。
他挺直背脊,深吸口气,驱马继续朝前,声如洪钟道:“大王宝剑在此,谁敢造次——!”
无巧不成书,他话音刚起,漆黑夜空中竟真巧又有一道闪电划过。
电闪后是滚滚雷鸣,这一瞬的亮如白昼,正让愕然循那忽起的咤声望去的兵士们看清了被高高举起的龙渊剑,也看清了提剑者的面孔。
许是雷云渐近,自吕布等来最初的那道闪光后,吼声前后,竟又有数道闪电接踵而来。
耀光夺目,如练如龙。
也叫所有人皆看清了,那骑着玉狮、身形高大颀长的年轻将领英俊面孔上神情狰狞,覆满雨水。
周身气势却磅礴而灿烈,似萦绕着焚天烈焰,恶煞如修罗临世。
众将呆滞,心中凛然时,吕布却已被那接连不断的闪电晃得眼花,本就因被迫放跑刘邦而暴躁的心情更加恶劣。
不过他向来惜命得很,唯恐举这龙渊宝剑一久,没准叫那贼老天派到雷电劈中。
于是一见将士已被他吼声喝住、纷纷转身看来,便利落地收了长剑,咆哮道:“大司马周殷勾结汉贼,已叛大王!大王明察秋毫,阴令本将军除之,现凭剑龙渊,接管全军,尔等还不速速归本将麾下!”
这一声声龙『吟』虎啸,竟是盖过滚雷,一时响彻云霄!
不论是营中的关中军,还是先前由周殷领着前去围攻驻地的咸阳守军,一时竟都怔住了。
他们呆呆地望着如天将下凡般威风凛凛的吕布,不敢妄动。
究竟是颇有名望的大司马周殷一朝背叛君王,还是吕将军当真如大司马所言的通敌私逃?
可吕将军身现此处,手持大王佩剑——私逃一说,已然不攻自破。
众人哑然无声,未曾踌躇太久,便顺从直觉,选择了听令于吕布。
连营中韩信亦未敢想象,贤弟竟能不费一兵一卒,便瞬诛叛首周殷,接管了偌大楚都咸阳!
更叫韩信惊讶的事,可还发生在后头。
他不知这贤弟虽顶着副嫩壳子,内里却是不折不扣的老辣枭雄。
吕布虽不敌那群心眼贼多的人精,导致最后死得稀里糊涂,但好歹曾为一势之主,一军总帅,身上那多年凝练出的威风架子,哪儿会白门楼那一死就丢光了?
早在身畔无陈宫、高顺与张辽出谋划策、冲锋陷阵的那会儿,他可全得自个儿顶上。
不仅需想破脑壳,为自个儿谋划,为并州军谋划,一会儿又需亲自披挂上阵,带着群憨子兵四处征战纵横,哪能没几把刷子?
不过是本『性』大大咧咧,又爱仗着部下得力、不时惹出些累人收拾的烂摊子,平日里要么装傻充愣地蒙混、要么压根儿就懒得去使罢了。
这会儿难得认真起来,打理一城事务又算得什么?
当年若非王允那臭老头儿说话不算话,过河拆桥,不叫他『插』手朝政之事……他定也照样是手到擒来,得心应手。
吕布进城后所做的头桩事,便是将周殷一干亲信捉拿下狱,留待项羽回都后再做处置。
接着直奔大司马议事的殿室,很快便在偏殿一密室中,寻着了四肢被捆缚住,嘴被破布塞着、动弹不得的章邯将军。
章邯突遭算计,先为周殷叛楚而震惊,后又不知外头局势如何,心里正焦虑不已。
一旦真让周殷得逞,他对自己会有何下场,也是心知肚明——不论周殷究竟与谁勾结,他几乎是必死无疑。
哪怕侥幸得以苟存,面对盛怒的项羽,失职丢了国都的他也没了活路。
不料柳暗花明,纷『乱』脚步声后闯入的竟是吕布,章邯震惊地得了松绑,僵硬地坐起身来,对上一脸漫不经心的吕布,本就弱上一截的气势更放低几分。
“章将军,”出乎章邯意外的是,这出了名的『性』情暴戾、连项王也敢揍个鼻青脸肿的年轻骁将,竟是神『色』如常,丝毫无挖苦他太过无能、才遭了叛贼暗算的意思:“都城守军,既是你最为熟悉,接下来还是交由你打理了。”
竟还愿用他……
章邯眼眶一热,按下满心羞愧,沉声应是。
把那群龙无首的部曲重新丢回章邯手里,正叫吕布乐得轻松。
他称不上有甚么心得——充其量是人尽其能,才尽其用。
只消凶猛果断地将那些麻烦『乱』糟事给全派发下去了,他自就能落得清闲。
横竖他不过是帮那憨子霸王稳住本营,又不是来趁机夺这劳什子权的,哪会乐意劳心劳力、多费心思?
让各归各位,重司其职便是。
若办砸了,也只能怪那憨子有眼无珠,选错了人,连场『乱』都经不起。
须臾之间,就又将几人打发出去,吕布轻哼一声,心情倒是不似之前那般坏了。
虽难免还有着几分因亲手放跑宰那老刘贼的良机的激愤不平,可方才那一箭『射』死周殷、龙渊剑也的确极好使……这二者所带来的得意,已悄然盖过了那些个不快。
他娘的,幸亏自个儿回来得早,可算在这老阴险的兵仙手底下保住了那十五万倒霉蛋。
而在韩信眼里,他这贤弟神『色』漠然,一身湿漉漉的战袍也懒得换下,姿态随意地坐在大司马殿室的主位上。
哪怕身上袍服尚在滴滴淌水、履上沾满泥泞,他也丝毫不显狼狈,气定神闲得似是从来就为此地主人。
一双长腿懒散交叠,修长手臂虚虚搭在矮桌上,周身一下透出股源自骨子里的自信从容,豪放潇洒,强悍威风,还有难以言喻的——凶蛮野『性』。
韩信莞尔一笑。
又见吕布薄唇紧抿,听官吏不断鱼贯而入,汇报这夜动『乱』细况时,似不耐烦得紧,但只略加思忖,便气定神闲地发号施令。
一桩桩事务被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起初六神无主的楚官楚将先受其气势所摄,后则自从善如流,欣然从命,各司其职。
若单靠一柄龙渊宝剑,纵能镇住一时之『乱』,却绝不可能令事态进展如此顺遂,令『乱』序重新归正。
韩信深知其中厉害,不仅愈发佩服贤弟这智勇兼具、还极其谦逊的天赋奇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