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好久不见。

星光镇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当中。

准确来说, 是那些曾经威风凛凛的恶人陷入恐慌。黑发红眸的行刑简直像是一把利刃，切开了腐烂溃败的伤口，在剧痛和流血当中，一刀一刀地削出腐肉, 将里面的蛆虫捏。

但其他人的恐慌和震, 却丝毫没有阻拦住行刑的脚步, 鲜血蔓延的半个月内，星光镇的巨变让人难以置信。

阿诺因将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名划掉,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看来这样柔弱的手, 竟毫不犹豫地扭断脖颈、捏碎心脏，在羔羊的皮囊之下，其实藏匿一个残酷的怪物。

他将粗糙的草纸放在了桌子上, 刻的酒馆里空无一人, 极度的寂静跟前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对照。阿诺因捧酒杯浅浅地喝了一口，同样的一杯柠檬水被送到面前, 停留在凯奥斯的面前。

而那位老板娘——她仍旧留在酒馆。成熟的女人免费赠送了一杯酒水, 给面前这个包装仅供参考、外表与实际不符的漂亮朋友。

“晚上好，佐琳。”阿诺因经得了她的名字。

佐琳低头算账, 她哼笑了一声, 道：“尊贵的行刑官大人，血『色』的匕首揭穿天幕，善恶的审判终于到来，罪恶的灵魂全授首在你的刀刃之下。不仅给你的称号添油加醋, 连恐怖的歌谣都编出来了，人人自危。”

“自危什么？”

“他们怕自己做过坏事。”

佐琳说完，两人一齐笑了笑。老板娘道：“现在来喝酒的人都是行『色』匆匆, 但可怕的是，他们竟然都学会付钱了——我经多久没有收到过酒钱了。”

“那以前是怎么交易的？”

“酒馆的后方不远就是『乱』葬岗。”

阿诺因看向她，若有所地道：“这就是你做过的事？”

佐琳平静地注视他，她很有可在面对生的一线，这一点，双方都很清楚。即便认识了半个月，但她也不保证阿诺因就是会绝对信守承诺的行刑官。

“是的。”佐琳道，“一杯酒的价格，没有那么贵，不值得要人的命。”

“几杯酒你才会催债？”

“三杯。”她说，“我给过他们机会了。”

好一个我给过他们机会了。

阿诺因安静地喝杯中的酒水，他可是积极付账的好公民……是指阿林雅的公民，不是奥兰帝国的。

冰块一点点地融化酒『液』里，在沉默的饮酒声之后，佐琳一边擦杯子，一边询问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庞大的组织和结构拥有你这样的人，你不会真是魔鬼——那也是乐于审判的魔鬼，派来的吧？”

阿诺因道：“我来自巫城。”

“巫城？”

“巫城，阿林雅。”他道，“巫师的故乡。”

在听到“巫师”这个单词之后，佐琳不由自主地松懈了手上的力道，因为这个单词在他们的耳朵里，其实跟恶魔的差别并不大。

“我不喜欢战争，但不得不承认，混『乱』期是一种势力崛的最好机会。”阿诺因道，“很快，我认为很快……巫城会入大众的视野，涤清多年的污名，跟光明圣廷要回属于自己的那份荣光。”

随后，他站身，再次认真地付清了本次的酒钱，然后看向凯奥斯，突然忐忑道：“柠檬水加糖要另收费吗？”

佐琳愣了一下，摇摇头。

“好的。”阿诺因松了口气，勤俭持家的小巫师带恋人跟佐琳告别，同半是幽默半是警醒地道：“三杯酒钱可不到杀人的分量。”

“当然，我道。”佐琳道，“以后我会先试打断他们的一条腿来催债的，这样总行了吗？行刑官大人？”

“希望我下次到来，这里没有让人手痒的恶徒。”

“你下次还要来？”佐琳夸张地惊叹一声，“我觉得星光镇以后都会有十年的安宁了，特别是你的恐吓还留在这里……好吧好吧，正义的刽子手，我恨不得早点送走你，也不至于脊背发凉。”

“好的。”阿诺因非常具有同理心，他再次跟佐琳告别后，踏出了酒馆。

在行人的躲避和瞩目当中，这件学院任务其实经算是完美地完成了。阿诺因计算回去的车票和路程，脚步突然一顿。

两人刻正停留在星光小镇与『迷』曲之都相通的地方。阿诺因望四周繁茂的森林、和这条看来走得人并不多的小路，他忽然道：“凯。”

“嗯？”

“路过这样有故事的地方而不前去看看，总归算是一种损失吧。”

凯奥斯的手按住他的肩膀，带一种平静温和的力量。

“我没有不高兴……恰恰相反，我对『迷』曲之都、对圣妮斯大教堂，对眼下这个混『乱』得有些出了问题的圣廷，都非常感兴趣。”

“除了感兴趣呢。”

“……想一个人。”阿诺因看他道，“不道不得到。”

————

『迷』曲之都，圣妮斯大教堂。

这里跟以前截然不同。曾经，教堂的牧师们穿洁的长袍穿梭、黑长裙的修女常常停留为信众解答疑『惑』。而刻，这座神圣的大教堂却多是仓皇的信徒和流民。

城市的面貌不同，教堂的面貌自然也随之而改变。阿诺因整理了一下袖口，很平静淡然地入了其中，他刻意降低存在感，没有引其他人的瞩目，在这样核心的地方，居然没有人认出净化录上有名的“099”，当然，在没有关注教廷消息的前提下，阿诺因也不太清楚自己音乐会之后在净化录上的排名。

他坐在了一位带孩子的女『性』身边，她们看来过得非常拮据，但祈祷的神情的确虔诚不可摇。他向女『性』问道：“您好，请问怎么样才到大教堂的主教大人呢？”

女士愣了一下，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对方的样子，目光从那漆黑的发丝间滑过，脑补式地认为这是一个天生罪孽、但同样虔诚的信徒，她十分怜悯地道：“很抱歉，孩子，我并不道，但那边有一位修女，她叫苏蕾娅，你可以去询问她。”

孩子？阿诺因默默地向她道谢，然后很悄悄地问凯：“我看来不像二十岁吗？”

“二十岁？”凯奥斯对人类的年纪没有概念，他只好说，“你长高了。”

“对，我长高了，我早就成年了。”阿诺因道，“为什么总是有人把我当成十六七岁。”

十六七岁……和二十岁……有什么差距吗？年龄无法计量的邪神大人深沉地考。

生命形态的隔阂再度无声降临，小触手们急速运转来，纷纷依靠自己那点不是很够用的脑子替主维来考这件事。而阿诺因经身，前往女士所指引的地方，找到了一个默立的年轻修女。

苏蕾娅修女看上去有些疲惫，她太年轻了，而且才调到圣妮斯大教堂没多久，她不认识着名的“099”，更没第一间把净化录上面的描述跟眼前的人联系来，她询问道：“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您好。”阿诺因礼貌道，“请问要怎样才到主教大人呢？我有些……要的事。”

“非常抱歉，”苏蕾娅『露』出歉意的表情，“艾伯特主教暂不接待信众，主教大人实在是很忙……”

艾伯特？

阿诺因愣了一下：“欧林主教呢？”

这次呆滞住的是苏蕾娅，她看阿诺因喃喃道：“欧林主教早就被撤职了啊……你是……”

她目光一变，幡然醒悟，正当苏蕾娅神情恐慌地想要大喊，眼前的鲜红双眼突然闪过一丝微弱的粉光，她的叫喊声封闭在唇间，『露』出被彻底被魅『惑』的痴『迷』之『色』。

阿诺因温柔地道：“欧林.博文，他还在这间教堂里吗？”

“他……他还在的，他在寂静之壁。”

寂静之壁，这听来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阿诺因对教廷还算有些了解，从地点就听出了这位故人的落魄。他轻轻地问道：“可以带我去吗？”

“可……可以的。”

双方的实力差距过大，苏蕾娅根本没有反抗和挣扎的余地，她带两人离开祈祷厅，顺教廷长长的走廊、路过彩『色』的琉璃窗，这段漫长的路程大概走了有六七分钟，没有遇到其他神职人员，很顺利地来到了寂静之壁。

当苏蕾娅站在铁门前，对没有钥匙的锁束手无策，魅『惑』人类的效用慢慢褪去。她『迷』茫地恢复了意识，那股狂热和盲目信任的感受渐渐消失，她抬头，就被一道催眠术撞眼睛里。

阿诺因扶住修女的肩膀，将苏蕾娅轻轻地放在了铁门的外面、一个较为隐蔽的拐角，以便让她不被途径路过的人看到。

他停在铁门面前，手指贴上厚的锁，头都没抬地跟凯奥斯道：“借我一个触手。”

脚底的阴影里慢悠悠地探出一个触手，粘稠圆润。阿诺因面不改『色』地拎小触手，把它放到门锁上：“腐蚀了它。”

工具触手的圆眼睛当即一蔫，然后委委屈屈的趴在了门锁上，强烈的、无坚不摧的腐蚀『性』将这个严密的锁视作玩具。阿诺因将触手还给凯奥斯，推开了这扇门。

里面没有光，极度的昏暗，只有最顶端的上方泄『露』出一丝光晕，无用得只分辨昼与夜。

阿诺因打了一个响指，魔术伎俩在他的指尖上点燃无温度的火。他独自走去，脚步缓慢、平和、连呼吸声都匀称安静得过分。

温暖的光芒模糊地照亮了欧林.博文的身影。这个老人像是沧桑了几十岁，他低头没有看过来，只『露』出一个侧影。没有锁链关他，但他的袍却污浊、肮脏、落满灰尘。

“欧林主教。”阿诺因轻声道，“好久不。”

老人浑身一滞，极缓慢地抬头，但还是被光线刺得紧闭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