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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陆辞虽然比狄青还晚些入睡,但说到醒来,却比惯来早起的对方还要早上一些。

这天还未亮,他就被活活热醒了。

梦里头被大火炉烤得大汗淋漓,怎么躲都躲不开,陆辞迷迷糊糊地一睁眼,所对上的,就是一张放大的睡脸。

……

怎么回事?

陆辞那浓浓的八分睡意,瞬间被这暧昧性质十足的画面给吓得一点不剩。

要不是两人衣着除凌乱些外,还算完好,他差点都要以为自己是在睡得神志不清时,被鬼附了身,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丑事了。

等清醒过来后,陆辞轻易就一眼看出,根本就是原本乖巧万分地躺在身侧、好似不敢越雷池半步的狄青,不知何时已越了过来不说,还胆大包天地将大半边的身体都压在了他这个老父亲的身上。

有这么一具气血方刚,精火旺盛的年轻躯体压着,就如同怀抱一口熊熊燃烧的大火炉,他能不被热得浑身冒汗么?

搞清楚导致自己噩梦和被热醒的罪魁祸首后,陆辞只剩哭笑不得。

狄青这小崽子的睡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劲的?

简直仅次于柳七的了。

见狄青还熟睡着,他纵有想整蛊对方作为报复的小心思,也没能忍心下手,暂且按下了。

只是不管还能不能重新睡着,被人这么压着也不是个办法,陆辞在犹豫片刻后,便小心将幸免的左手轻轻抬起,要将人一点一点的挪开。

然而令他没有料到的是,除了那源源不断的热气外,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实质上的压迫感的狄青,此时却跟头趴在地上打呼噜、威武的身躯难得软成一滩水的大猫似的,怎么推也推不动。

陆辞:“……”

平日胡吃海喝也不见增长的份量,原来全落在这儿了?

他尤不死心,奋力挣扎一阵,结果非但没能将瞧着一身精悍矫健、还惊人难缠的狄青给推开些许,反倒触动了对方某根反射神经似的——仍在梦中的狄青在不满地嘟囔了什么后,反而将胳膊给收紧了。

这姿势简直同抱着姑娘似的,举动娴熟而自然,浑然不是昨晚表现出来的少年青涩模样。

陆辞面无表情。

也怪他之前都没注意到,狄青还将两臂分摊开放,就刚好圈住了他——只不过之前是松松垮垮地抱着,这会儿却要紧得多罢了。

现在该怎么办?

陆辞不怀好意地盯着狄青无辜又安宁的睡脸一阵,内心天人交战,最后却到底让良心占了上风。

行吧。

看在狄青一向乖巧,身上也没少年郎特有的浓烈气息,而是泛着自己惯用的淡淡熏香的份上,他就选择再忍忍这难受的些许汗,而不是当场将人踹醒了。

要换作柳七的话,面对这敢将自己当抱枕使的举动,陆辞自然是想都不用想,就直接将人踹到床下去了。

可换作狄青的话,他一来是踹不动,二来,对只有在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梦境中才尤为大胆的老实青弟,他总忍不住包容一些的。

好在也没过多久,狄青就在规律作息的影响下,于兵营里早起训练时辰的前一阵,就猛然醒了过来。

等掀开眼帘,还呆呆的眼珠子对上陆辞兴味十足的打量时,他当场就愣住了。

还是陆辞见他仍旧一动不动,才失笑道:“怎么,你都醒来了,还想在我身上赖多久?”

狄青仍然未动,钝钝的脑子慢慢地吸收着眼前的景象,眼珠子则缓缓地往下移。

当终于搞清楚目前处境后,狄青双目倏然瞪大,浑身红得跟煮熟的蟹子一般,又如被火烧水烫了似的,一跃而起,又以惊人的速度,往后狠蹿了三步。

将这一系列举动看了个完整的陆辞,在艰难地忍了阵笑后,就再不辛苦压抑,而是毫不客气地大笑了起来。

——能亲眼看到这样的夸张反应,不枉他当了这么久的抱枕。

要换了任何一个别人,在陆辞的大笑声中,多半要恼羞成怒了。

偏偏狄青做贼心虚,昨夜辛苦忍了那么久,结果一睁眼就落入自己无意识间轻薄了公祖的处境当中,可不是像被道晴天霹雳劈中了一般慌乱?

他连衣袍都顾不上穿,只狼狈地抓了床头挂着的那身衣服,就毫不犹豫地夺门而逃。

守门的家仆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登时悚然而惊。

要不是他们对住在这屋里头的人再清楚不过,瞧狄郎这只着单薄寝服,慌不择路地狂奔的狼狈姿态,都快要怀疑是不是偷人的奸夫被郎主发现,才不得不亡命天涯了。

陆辞好半晌才止住笑,又无辜地眨了眨眼。

青弟脸皮薄,他方才的笑,好像太过分了些……?

陆辞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欺负了老实孩子的罪恶感。

但青弟将他当抱枕使唤这么久,就这么溜之大吉,好似也不合适啊!

这么一想,陆辞心安理得地将此事以打平做了结论。

他施施然地坐起身来,正要更衣,却在手伸向昨夜备好的衣袍的下一刻,彻底愣住了。

这可不是他的衣服,而是狄青的。

照这么说,狄青刚刚慌慌张张逃跑时,带走的就是他的那身?

陆辞玩味地摸了摸下巴。

当不知内情的下仆忐忑进屋来时,看到的就是笑容灿烂、更让那张俊俏面孔令人目眩神迷的自家郎主,正意味深长地盯着挂在床头的那身衣服瞧。

他侍奉二人许久,当然也能一眼认出,那衣裳是狄青而非郎主的,赶忙道:“还请郎主稍候片刻,我这就去取您的衣——”

“暂时不必,”陆辞慢悠悠道:“我今日不还是休沐么?横竖不需出门,就随意一些,穿这身便是。”

要是穿着狄青的衣袍出去,定然能让那脸皮薄得不像话的崽儿,再出现有趣的表现来。

下仆虽是茫然不已,但习惯了听从郎主的话,便当场应了,即刻退下了。

而直到逃到某件闲置的客房里,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取错了公祖的衣裳的狄青,就完全没有陆辞的从容了。

继早晨的惊吓后,他不得不爆红着脸匆忙解决了身体又乱起的反应,才强作镇定地召来下仆,取了身自己的衣服来换上。

随着混乱而激荡的心绪慢慢平息,狄青失魂落魄地坐在椅上,视线却还不知往何处安放——一会儿是在公祖那身被自己拿错的衣袍上;一会儿是在刚丢进炭盆毁尸灭迹了的、那条擦拭过某处的巾子的灰烬上;一会儿则又不知不觉地放了空、难以自抑地回想起先前那幕。

是了是了。

以前他那块舍不得吃、留到夜里看着入睡的糕点,就是在第二天早上,在他翻动的睡相下,被压得碎了个彻底的。

更加美味可口,也让他不敢乱想的公祖倒是不可能被他一下压碎,却会掉转头来,把他的心防给打个粉身碎骨。

冷静。

刚刚的慌乱,大多是他心虚作祟。

但观公祖笑他的轻松神态,他的那点不可告人的坏心思,定是还未穿帮的。

思及此处,狄青略感安心。

在稍微放松下来后,他就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刚刚紧贴着公祖时,身上的触感了……

唉!

只可惜他反应太慢又太快了些,加上当时心情混乱,根本没能记起多少。

狄青在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后,简直要悔断了肠子。

怎么偏偏就在最要紧的时候贪睡,而不醒早一些,偷偷再赖一会儿呢?

在这一大胆念头刚刚浮出水面时,下仆便敲门而入了,客气道:“狄阿郎,可要用早膳了?郎主已在厅里候着了。”

“我这便来。”

狄青被唤回神后,心险些漏跳一拍,精神一凛,赶紧起身,只是还没走几步,就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回头。

公祖对着装并不挑剔——用柳七充满嫉妒的话来说,便是仗着模样好、讨人喜欢,就在着装上毫不讲究——因此,每季令裁缝缝制新衣时,都会将同样样式的做上好几件。

与这件模样相同的,公祖那衣箱中,起码还有三四身。

……少了一身,定然也不会发现的。

在下仆不解的目光中,狄青鬼迷心窍地将那身拿错的公祖的衣裳重新拿起,又飞快收整心情,大大方方地解释道:“我一时不慎,拿错了公祖的,一会儿我亲自给他放还回去,就不必劳烦你了。”

“分内之事,怎称得上劳烦呢?”下仆受宠若惊道:“还是请交给我去做吧。”

狄青坚持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还是我去罢,也好同公祖致歉。”

既是最受郎主重视的狄阿郎的坚持,下仆自不好再多劝,反正也不是大事,便未去在意了。

只是他做梦也未想到的是,这件被拿错的郎主的衣服,从这天起,就再没能回到原本的位置。

偷偷摸摸地藏好那身衣服后,狄青揣着一颗跳得飞快的心,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往陆辞所在的厅室。

未免让心细如发的公祖起疑心,将到的时候 ,他还特意放慢脚步,竭力平复内心的罪恶感。

虽距离他想要的‘心如止水’这一地步还相差甚远,但起码不会叫公祖一眼看穿了 。

等狄青好不容易整顿出最理想的状态,镇定自若地走入厅堂时,原先背对着他坐,正轻轻哼着无名小曲的公祖,就笑吟吟地转过了身来:“青弟来了?”

毫无心理防备的狄青,一眼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公祖穿着自己的衣裳,笑颜如花。

显然,因公祖骨架偏小些,他的衣裳穿起来,就显得宽松了,却更显得腰身清瘦,四肢纤细。

还由于自己的个头更高一些,不可避免地裤腿和袖子也过长,公祖特意挽起一些,露出洁白的手腕和……

狄青脑子里嗡嗡响着,眼睛都忘了眨动,完全没听到公祖接下来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一颗心,此时此刻就跳得快跟疯了一样。

公祖——一定是想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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