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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陆辞虽感到有些无语,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想仔细读读朱说这忙里偷闲的,究竟写了些什么。

只是才刚读到第二句,好不容易摆脱滕宗谅‘纠缠’的朱说,就匆匆忙忙地回来了。

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陆辞不好继续偷看好友写的文章,便故作不知地主动推开门,与神色急切的朱说打了个照面。

陆辞笑容灿烂地主动打了个招呼:“朱弟回来了?”

见到陆辞果真如下仆所说的那般在自己屋里,正为方才与滕兄一同,做了私下尾随陆兄、还偷觑二人谈公务的‘坏事’的朱说,心登时漏跳一拍,差点要从口中直窜出来:“陆、陆兄。”

咦?

见一向诚实稳重的朱弟,破天荒地露出这难掩心虚的慌张神色,陆辞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心里那股好奇,却悄然升起了。

发生什么了?

待刚平复了乱糟糟的心绪的朱说,略一抬眼,就对上陆辞笑盈盈的目光了。

朱说:“……”

他那点刚收拢起来的底子,登时泄了干净。

他再顾不上滕兄放他走时千叮万嘱、叫他莫叫陆辞知晓的那些话,而是根本不等陆辞开口发问,就将方才做的‘错事’,主动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出于违背了滕兄叮咛的愧疚,朱说将滕宗谅在其中起到的主导作用来了个一笔带过,倒是丝毫没淡化自己的所作所为。

可陆辞又非头日认识他俩,岂会不知这会是谁起的头?

朱说彻底‘交代’完后,终感释然地呼出口气来,顿让陆辞感到哭笑不得。

此时的滕宗谅浑然不知,刚刚虽是一脸勉强,但总归是答应了他要守口如瓶的朱弟,根本无需陆辞开口,就没能挺过那自带‘良心拷问’一般的目光,将他卖了个干干净净。

要是他也在场的话,怕是要被老实过头的朱说给活活气晕过去。

陆辞却也忘了,朱说唯有在他跟前,才会是这副老实得过分的模样。

“你们若真想听,何不大大方方地敲门进来?以你跟张亢一路同行的情谊,滕兄又为秦州通判,于情于理,都是合适的。”陆辞莞尔:“况且,我们真要商量什么军机大事的话,又怎会真瞒着你们呢。”

陆辞越是大方,朱说便越为方才那夫人捉奸一般的行径感到赧然,面上阵阵发烫:“……倘若真有下回,我定要劝住滕兄,让他不胡闹了。”

“那倒不必,”陆辞摆了摆手,笃定道:“滕兄虽好玩笑,但自有分寸,无需太过担忧。而他要真想胡闹的话,朱弟怕是拦不住他的。”

朱说踌躇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以滕兄的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匹配上令人惊叹的行动力……对于下回能否立即拦下这点,他的确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即使你们不来问,我等时机成熟后,也要同你们说的。”陆辞笑着说:“现在要谈,则还嫌太早,倒不是怕从你们这走漏了风声,而是以公寿那犟脾气,不做出点像样的成果来,是不愿太早叫人知晓他的筹算的。”

虽说张亢主动挖掘出的这条路子存在一定希望,但具体操作起来,并不需多少人力作辅。

那为防万一,在事成之前,恐怕还是低调一些,让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朱说叹了口气,歉疚道:“我虽是绝无逼问之意,却仍令陆兄为难了。”

“绝无此事。”陆辞在他肩上轻轻一拍,温声道:“分明是朱弟太客气了。”

不论为何,陆辞都为斗志高昂的张亢做到了绝对保密,亦在明面上给他委派了别的任务,免去后顾之忧。

张亢对此心知肚明,在领情之余,更是摩拳擦掌,下定决心要将这条路子给打通了。

正如他与陆节度所料的那般,那位最近颇为得宠的郭丽,之所以如此高调,的确是在为自己寻求后路。

温逋奇有多喜新厌旧,从其府中妻妾之众,就可见一斑。

郭丽遭其强掳而来,不仅被坏了名誉,还被毁了姻缘,落得有家归不得的悲惨境地。

她性情刚烈果决,遭此横祸,心里可谓对他恨之入骨,又怎会甘心为其生儿育女?

于是自入府的头日,便狠心灌了一碗绝育药下腹,之后曲意逢迎,不过是谋求尽可能多的好处,以加快回归故国的时机。

奈何郭家人懦弱怕事,她竭力争取,他们却从起初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感激涕零,甚至还由最初的畏惧,到后来的主动劝她早日诞下一儿半女,也好日后有个依靠。

听娘亲结结巴巴地这么劝时,郭丽简直如生吞了只蝇虫似的作呕。

她虽未当场翻脸,而仅是敷衍过去,将人送走,心里却是一寒。

她不得不清醒过来——这群见钱势便开眼的家人,是再信不过的了。

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荣华富贵,当家的兄嫂早忘了她的苦痛,爹娘更是只看重儿郎。

这样的家人,又如何会接她回家,甚至替她行复仇计?

但让郭丽放下仇恨,去抓住这份稍纵即逝的宠爱,她宁愿碰头死了。

正当郭丽因孤立无援,几感五内俱焚时,就有下人来报,道是苏家商号所养的那位马锅头携颇多货物,在外求见。

郭丽极为焦虑,哪儿还有心思似平日那样,不急不慢地挑选由大宋那流入的最新服饰?

她烦闷地摆摆手,便要命人打发苏马锅头离开,却在下一刻猛然改了主意:“……让他们进来吧。”

下仆早习惯了她仗着温逋奇的恩宠,便嚣张跋扈的模样,此时面无表情地一点头,便放了苏马锅头这一行人进来。

“要见上郭娘子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

苏马锅头一进帐,便笑嘻嘻地将身上沉甸甸的包袱放到了地上。

郭丽斜眼睨他,并未在意随他同入的那几名人高马大的汉子,只当是这回的马脚子罢了:“往常不是入冬后才来么?怎今年来得这么早?”

“今年冻得快些,若再拖延几日,路上得全被冻住了,骡马腿脚得打滑,肯定驭不得货。”苏马锅头随意扯了个借口:“来年等暖和些了,我才敢过来,总不能叫底下兄弟给交代了吧?”

郭丽厌烦地翻了个白眼,直言道:“你每年都得说天气苦寒,分明是想要个好价格罢了,何必装模作样呢?”

被戳破小心思,苏马锅头也还是笑哈哈的模样,狡辩道:“郭娘子说笑了,没有的事。”

郭丽倒也没趁胜追击,非让他下不来台不可,而是又斜他一眼后,就不再说话,专心看起了苏马锅头摊在矮席子上的新料子。

毕竟钱财皆是温逋奇的,也只有近来这极为短暂的一阵子,才肯为她挥霍了。

若不趁这会儿多买一些家什,留作日后逃亡和独自生活的家当,难道还要等到失宠后才买么?

花起令她恨之入骨的仇人的钱时,郭丽自是不会手软的。

只是猛一眼看去,她就觉得这些布料很是眼熟;在翻看一阵后,她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就一下落到实处了。

苏马锅头在说什么瞎话呢,这些分明就跟上个月带来的那批一模一样!

郭丽心里生恼,只觉诸事不顺,就连马锅头都敢来糊弄她了。

就在她脸色沉下,将要发作时,手指忽碰到什么不同于柔软布料的物什,令她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那是一张极不起眼的小纸条。

咦?

郭丽疑惑之下,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苏马锅头。

苏马锅头飞快朝她使了个眼色,大大咧咧道:“郭娘子好眼光!这正是最新的料子,可受京中贵女的喜爱呢。只是好衣裳还需好首饰搭,不知郭娘子的首饰盒里,是否还缺了那么一两件能搭配这身衣料子的珠宝呢?”

郭丽思维敏捷,虽还不知苏马锅头在搞什么把戏,仍是爽快地予以了配合,起身装作不悦道:“就你爱卖关子。进来罢!其他人都出去守着!”

对这位府主新宠的喜怒无常,下仆们具都习以为常了。

到底是要打开她那极其宝贝的首饰盒,会将下仆撵走,也不奇怪。

几人对视一眼,便一脸漠然地一同出了房门,在门外守着了。

横竖有他们在这看着,她再跋扈,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而是苏马锅头是常年往返这条茶道的常客,与吐蕃各部的达官贵族做过不少大生意,不可能做出惹来杀身之祸的蠢事来的。

他们不知的是,当这帐中的所有吐蕃下人一走,郭丽便瞬间变了脸色:“说吧,你这么神神秘秘的,是要搞什么花样?”

在得了陆节度的小小承诺,又拿了张亢不少打点的钱财后,苏马锅头还是极讲信用的。

他亦将方才那玩世不恭的嘴脸一收,客客气气地冲一身马脚子打扮的张亢一抱拳:“接下来如京使要说的话,我便不越俎代庖了。”

也幸亏张亢虽是文官,却生得肥大魁梧,力气也不小,干得动马脚子的苦活。

否则要想带着张生面孔混入这戒备森严的帐中,还真不是容易事。

“多谢苏兄不远百里,为我穿针引线。”张亢爽快道:“其中苦劳,事后我定将向陆节度禀明。”

这话正对了苏马锅头的胃口,他乐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言罢,他很是识趣地走到帐中距二人最远的边角坐下,并不朝他们的方位看来。

如京使?!陆节度?!

郭丽固然只捕捉到只言片语,却也足够给她心里带来莫大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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