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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7恐怖如魔鬼的脸庞

说完这话,o.g先生就离开了。

气氛凝固僵滞。

达珞珈叹了口气,这一幕真是再熟悉不过,不知为什么,那个人总是冰冷而尖锐地回绝一切好意,除了正式且重大的场合,从不向女士展示自己的绅士风度。

达珞珈把白兰芝送到她的房间,苦笑着让她别介意o.g先生的刻薄言语。

o.g先生称卡尼尔子爵是“外行”,殊不知,他在白兰芝心中也是个“外行”。她才不会介意“外行”的评语呢。白兰芝摇摇头,垂眸浅笑说:“不管o.g先生说什么,我都不会介意,毕竟是他救了我的『性』命。”

达珞珈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终是没能按捺住心中那股怜惜的欲.望:“看你的箱子似乎没装多少东西,你要是缺什么的话,不要客气,尽管跟我提要求,我一定帮你办到。”

“谢谢你,我暂时不缺什么。”白兰芝说,“但我有个疑问……剧院里真的没有乐队吗?一路走过来,我看到很多空房间,角落里还有刻着第一小提琴手的铭牌,说明剧院曾经肯定是有乐队的,他们都去哪了?”

达珞珈谈到这个就头痛:“想必你已经听说,我们剧院只有一架古怪钢琴的事了吧。唉……这个钢琴手的『性』格相当孤僻,嫌其他乐手水平太差,跟不上他,干脆在那架钢琴上加了几样拟声的配器,自己一个人完成演奏。”

白兰芝了然,下意识地捧场道:“那他很厉害呀。”

达珞珈满脸抗拒:“厉害是厉害,可厉害有什么用呢?剧院一大半的人都是被他骂走的……唉,真是搞不懂他!”

听见这话,白兰芝犹豫了一下,但她的『性』格是绝不做无把握、无准备的事,还是踌躇着问道:“那他现在有空吗?我想跟他练习一下明天要唱的曲目。”

达珞珈:“……”

达珞珈不知为何,竟显得比她更犹豫,更踌躇:“应该……应该有空,你先去房里休息一会儿吧。我等会来叫你。”

“好,有劳。”

半个小时后,达珞珈过来叫她,说钢琴手已在演出厅等她。

白兰芝走出来,她换了一套浅绿『色』的方领长裙,披着兔绒斗篷,金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没有任何赘饰。如此简单的打扮,她却像是林中精灵般清新脱俗,一举一动都仿佛有仙雾缭绕。

达珞珈出身波斯贵族,见过的美人无数,平心而论,白兰芝不算他见过的最精致的一位,但一般五官精致的美人,多少都会带点侵略『性』,让人不敢心生亲近之意。白兰芝却没有那种感觉,她美得像大教堂穹顶的天使彩绘,温和,圣洁,没有半点攻击『性』。

这样举世罕见的美人,o.g先生都能冷言以对。有时候,达珞珈真的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

他跟o.g先生的相识,起源于一张皇榜。

那时,他还是个庸碌无能的贵族,靠着波斯国库发放的生活费混日子。他不谙权谋,被人排挤,得了个苦差事——寻找一位能改造皇宫的能人志士。

达珞珈看了国王的要求。国王想要一座具有窃听功能的王宫,他想把自己的耳目遍布宫廷,听见王臣和妃子的窃窃私语;他还想要一间囊括世间所有酷刑的牢房,以稳固自己的王位。后者可能有人能做到,但前者简直就是神话里的传说,怎么可能有那种王宫呢?

达珞珈对这个差事没抱任何希望。

直到o.g先生揭下了皇榜。当时,他还不是高高在上的o.g先生,只是一个灰头土脸、脸上缠着纱布的少年。

少年的眼神像一头饿了几月有余的狼,冒着求生的绿光,他紧盯着达珞珈,用布满伤痕、沾着砂石灰尘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哑着嗓子说道:“我叫埃里克,我能办到。”

仿佛怕达珞珈听不懂他的话一般,他又重复了一遍:“给我吃的。我能办到。”

话音落下,他耗尽体力般跪倒在地,破烂风箱一样,嘶嘶地喘着粗气,然后昏『迷』了过去。但即使是昏『迷』,他的身体依然紧绷无比,背脊弓着,做出防御备战的姿态。也不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少年——埃里克,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按理说,达珞珈不应该相信他的话,但鬼使神差地,他招来侍卫,让他们把少年搬进了屋子里,花了两个银币,请了一个游医救治他。

这是达珞珈这辈子做过的最划算、最值得的买卖。他用一点善心,两个银币,救了埃里克的『性』命。埃里克回馈给他权力、荣誉,和以吨计数的黄金。

他做到了国王的要求。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把皇宫改造成了一个人间炼狱,国王像无处不在的鬼魂般,能听到每一个人的细声耳语——在书房批改文书时,甚至能听到几里外寝殿里妃子的嬉笑闲话。

除此之外,他还帮国王建造了一间任何掌权者都想拥有的酷刑室,里面有各种千奇百怪的、骇人听闻的、令人骨寒『毛』竖的酷刑。

他身量不高,骨架单薄,瘦弱的身体里却仿佛潜藏着无穷无尽的学识与手段。国王渐渐意识到他的可怕,不敢把他久留在身边,便赐给了当时最受宠的苏丹小王妃。

苏丹小王妃长相美艳,眼尾有一颗风情万种的褐痣,心肠却似蛇蝎般狠辣,最爱看死囚间的拼死搏斗。看多了血肉横飞的戏码,她不禁有些腻歪。得到埃里克以后,她命令他,必须在三日内发明出一种不见血的互殴方式。

埃里克没用三日,当天就给她发明出来了——邦扎布绳索。

小王妃要求埃里克示范给她看。埃里克没有拒绝,他从容地走进搏斗场,接过一根粗麻绳,狠绝而果断地绞杀了一名手持大刀的囚犯。

从此,本就威名远扬的埃里克,在波斯人眼中更是无限接近于神灵。当然,也有人说他是满手血腥的魔鬼。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也没人看过他的真容,他的脸上一直覆着枚白『色』面具。

埃里克在马德兰皇宫度过了一段权欲横流的时光。

波斯人敬畏他,恐惧他,他的威慑力逐渐超越国王。终于有一日,国王再无法忍受他欺压在自己头上,命令达珞珈处死埃里克。

达珞珈曾受过埃里克的恩惠,他不想埃里克就此死去,于是在河边找了一具容貌全毁的尸身,试图瞒天过海。国王得知真相后震怒,革除了他的官职爵位,收回了他在波斯王国的一切。

达珞珈无处可去,只好像个影子一样跟在埃里克的身后。他看着埃里克走遍欧洲,每到一个地方就去学习当地的文字、乐器,他甚至走到了印度,在一个不知名的部落里,改善了自己的绳索技法。

越是接近埃里克,达珞珈就觉得他像一个流落人间的神——没有哪个普通人,能像他这样冷静,这样坚韧。即使从权力的最高点,坠落至最低谷,也依旧从容不迫,神『色』自若。

他简直无所不能。

一日,他们搭上吉卜赛人的篷车。埃里克徒步跨过了那么多座山,趟过了那么多条河,早已从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成为了一个肩宽腿长的男人。他依然戴着那枚白面具,穿着长及膝盖的白袍,下半身是窄而修身的长裤和皮靴。篝火炙热,他盘腿坐在焰光边,表情随『性』地注视着中央跳舞的女郎。

吉卜赛女郎一向热情奔放,对上他的眼神后,非但没有羞涩,肢体动作反而更加大开大合。她拎着裙摆后仰、旋转,是一只艳丽而强势的母豹,慢慢地靠近他的座位。

埃里克眯着眼睛,没有躲避她充满暗示的目光,接过旁边一位乐手递来的琉特琴,即兴为她弹奏了一段变奏。

达珞珈至今记得当时月明星稀,万里无云,就连呼啸而过的夜风都带上了零星暖意。夜晚如此美好,美好到让他一度以为,埃里克踏过千山万水,终于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真爱。

一曲完毕,吉卜赛女郎急促呼吸着,靠在他的臂弯,柔情似水地问他:“来自远方的客人,可以给我看看你的脸吗?”

焰光冲天,周围是热火朝天的起哄声。达珞珈也好奇地站了起来,他也想看看埃里克面具下的真容。

然后,他就看见埃里克毫不怜惜地推开女郎,在四周一片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站起身,冷漠而厌倦地回答道:

“不可以。”

很久以后,达珞珈才知道埃里克为什么从不在人前暴『露』真容。

他有一张恐怖如魔鬼的脸庞。

就算是达珞珈,也无法注视他的脸超过三秒。

*** ***

回忆结束,达珞珈带着白兰芝来到演出厅。

那名钢琴手已背对着他们在乐池里坐下,他穿着宽松的黑『色』长袍,袖口窄紧,脚上是有镂空花纹的牛津鞋。白兰芝看不见他的相貌,也看不清他的身材,只能看到他按在琴键上的手指修长有力,像隽秀的竹节一样,凌厉,分明,极具美感。

达珞珈清了清喉咙:“那个……我把人带来了。”

钢琴手头也不回地说:“嗯,你下去吧。”声音竟极悦耳极动听。

白兰芝有点『迷』『惑』,这人派头怎么跟个老板似的?

更令人『迷』『惑』的是,达珞珈竟毫无异议地走了。

她没有多想,只当是达珞珈『性』情随和。毕竟『性』情不随和的人,根本无法跟o.g先生相处。她走到乐池边上,『露』出亲和的微笑:“你好,我叫白兰芝。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足足过去了半分钟,她才听到对方低沉而冷冽的回答:

“……埃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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