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草包美人再问你一句,是否反悔?
宫明月轻声笑了起来,嘴角扬起很好看的弧度,但重樱分不清他的笑意到底有几分真。
他伸出手指,『揉』了『揉』重樱的发心,语气像是平时师徒互动时那般宠溺,叹道:“樱樱被这一鞭子打傻了,明明距离樱樱说的‘半途而废’还有十四鞭,现在说这句话,为时过早。”
重樱的脸『色』青了一下。
这条蛇说的没错,共三十鞭,得打到十五鞭,才能称得上“半途而废”。
“好了,任『性』也有个度。”宫明月敛了笑意,对谷雨道,“松开她。”
“师父若不肯宽恕春儿她们,还请继续行刑。”重樱道。
宫明月神『色』认真了起来,黑黢黢的双眸盯着她:“你当真不怕死?”
“怕。”重樱咬牙,“但樱樱相信,师父不舍得樱樱死。用三十鞭,换四条命,值得。”
这句话从重樱口中说出,宫明月仿佛平生第一回认识她,眼神变得极其奇怪。
千重樱十四岁入他门下,她是他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两年的朝夕相处,足够宫明月将她的『性』子『摸』得清清楚楚。
他这个小徒弟,说白了,若没有那身绝佳的灵骨,就是个金玉其外的草包。贪生怕死,自私自利,没有脑子……宫明月讨厌的缺点,她都占全了。
要不是宫明月留着她还有用,这样的人,不可能在宫明月的视线里蹦跶这么久的。
宫明月对这个草包美人,着实没有什么好感。那些偏爱的戏码,不过是演出来的,只有千重樱这个小傻瓜当真了。
此刻面前这个“千重樱”让宫明月认真地审视了起来。
月『色』倾泻而下,如寒霜般笼着她的面颊,疼痛让她的面颊略失了些血『色』,被月『色』一照,愈发显得肤『色』苍白。
偏偏那孱弱的惨白面颊上,覆满倔强的神『色』,为她清丽柔美的五官,添上几分脆弱易碎的悲壮,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这是宫明月从未在千重樱脸上窥见过的美丽。
千重樱美则美矣,宫明月见惯美人,她的美丽就和她那长草的脑子一般令人乏味。
宫明月第一反应是他的小徒弟被人掉包了,但他通晓易容术,一眼就能看出面前这个“千重樱”是他货真价实的小徒弟,这世上不可能有人将他的双眼瞒过去。
到底是什么让她发生了改变?
还是从前那个草包美人,其实是她伪装出来的?
宫明月一下子起了兴趣,他朝着谷雨伸出左手,眼中划过嗜血之『色』:“鞭子给我。”
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在了重樱的头顶。
这条蛇是恼羞成怒,打算自己动手了吗?
她好不容易缓过疼痛的身体,下意识不由自主地呈现着小幅度的抖动。
不能慌。她暗中告诫着自己。
她的身体还有用,宫明月不会要她的命,顶多吃点苦头罢了,就当自己做了件好事。
挨一顿打,救四条命,都可以造二十八级浮屠了。
重樱想起以前在哪里看到过的方法,说是转移注意力,就不会那么疼了。她迫使自己将目光从宫明月手中的鞭子上移开,抬头望着天边黯淡的星子,一颗一颗地数了起来。
宫明月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在数星星。
他何其聪明,稍稍一思索,就知她在分散心神,降低恐惧。他冷哼一声,手中的鞭子甩了出去,“啪”地落在重樱的背上。
重樱的歌声被这一鞭子打散在喉咙中,身体狠狠震了一下,牙齿险些磕到舌头。
她的面『色』骤然失去血『色』,浑身沁出一层冷汗,双腕牵着铁链,发出咣当咣当的撞击声。
她发现,痛到极致时,真得会痛到说不出话来。
“再问你一句,是否反悔?”宫明月的声音阴森森地在重樱背后响起。
这个男人翻脸无情,此时连表面的温柔都不屑伪装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变态的光芒。
重樱明知此时放弃,顺着宫明月的意,是最好的选择。偏她那股倔劲儿上来了,摇着汗湿的脑袋,声音沙哑:“请师父继续。”
她这辈子就没有向任何人低过头,到了这时,她已经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宫明月面前保持住自己可怜的尊严。
她已然明白过来,宫明月不仅是在处罚她,更是在磨她的『性』子,将她的棱角一点点磨平。
因她忤逆了他。
这大概是他的小徒弟“千重樱”平生第一回忤逆他。
千重樱爱慕宫明月,事事以宫明月为主,对他的命令无不听从,宫明月叫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她就像是一株金灯藤,攀附着宫明月生长,逐渐失去了自我。
重樱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千重樱。
宫明月冷冰冰地盯着重樱的背影,她只着了一件单衣,两鞭子下来,撕裂了衣裳,隐约能瞥见白皙的肌肤上横亘着两条鞭痕,鞭痕泛着绯红的颜『色』,已经微微肿起。
他还是收了力道。
以他的力量,一鞭子能将她直接抽死。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暴虐欲,以免真的将她打死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身上产生这样暴虐的情绪,明明柔弱不堪,却有种异于常人的坚韧,引着他想征服这股不服输的气劲。
这场刑罚不知不觉,从单纯的鞭笞,变成师徒二人的对峙。
宫明月冷笑。
这世上就没有他磨不平的棱角,更何况是他捡回来的草包小美人,今日就让他彻底撕开她的伪装,看看她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惊喜”。
宫明月再次扬起左臂,忽然从刑台下冲过来一道人影,扑通在宫明月的身前跪下:“师尊,小师妹自来身娇体弱,经不起这样的鞭刑,求师尊看在往日小师妹尽心侍奉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冲上来的便是刑台下一直担忧望着重樱的男子。
重樱转头,眼底映出男子温润英俊的面庞。
能这样关心原主的,约莫就是千重樱的大师兄,沈霁。
宫明月共收了十名弟子,他们来自各地,入了宫明月门下,皆要丢掉过往,随宫明月的姓,以排行命名,只有两人例外,保留了自己的姓名。
他们就是沈霁和千重樱。
沈霁是宫明月收的第一个弟子,虽是宫明月讨厌的人类,但天资聪颖,身怀灵骨,行为处事符合宫明月的喜好,因此十分得宫明月的欢心,宫明月甚至有心将自己的衣钵传给他。
重樱偷偷观察过,方才台下站着的那些师兄师姐,只有这位大师兄是真正关心她、担忧她的。
原书也提过,同门当中,几位师兄师姐与千重樱感情淡漠,唯独这位大师兄与她交好。
当年就是大师兄沈霁和宫明月一同将千重樱捡回来的。千重樱身受重伤,是沈霁不眠不休照顾了两日,终于将她从鬼门关扯了回来。
沈霁原本有一个妹妹,和千重樱一般大的年纪,死在了战『乱』中,沈霁看到千重樱就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小妹,打心底里是拿千重樱当自己的妹妹瞧的。
“小师妹,快向师尊认错。”沈霁见宫明月并未动怒,也迟迟未落下那一鞭子,赶紧示意重樱抓住机会。
重樱抿唇,神『色』犹豫。
沈霁见状,连忙道:“师尊,小师妹她真心知错了,请师尊宽恕她这一回。小师妹两年前重伤过后,伤了元气,险些毁损根基,她年幼无知,沈霁愿意代她受罚,平息师尊的怒气。”
“大师兄!”重樱惊道,“不可。师父,是重樱惹恼了师父,重樱愿意承担罪责。”
她慌张之下,连原主惯用的自称都忘了。
“闭嘴!”沈霁忍无可忍冲她吼了一句。
宫明月隔着月『色』,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师兄妹二人,目光愈发幽暗。
本以为她无所畏惧,倔得没边,原来心中亦有所顾忌。
沈霁,就是她的弱点。
宫明月心情好了起来,掌控她的弱点,就等于掌控了她。他望着重樱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小身板,扔了手中的鞭子,挥出一道厉光,斩断了锁住她的铁链。
重樱的身体失了铁链的禁锢,往地上倒去。
从身后伸出一双手,拦腰将她抱入怀中。
重樱仰头,猝不及防地撞上宫明月的目光,身体腾空而起,被他横抱在怀中,她下意识地揪住了他的衣摆,讷讷唤道:“师父。”
“下回不许再这么任『性』。”宫明月看似苛责实为宠溺地笑骂了一句。
这番变故着实叫重樱应接不暇。这条蛇果然如原书所说的那般,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好在她脑子虽然混沌,却还记着重要的事情:“师父,春儿她们、她们……”
“剩下的二十八鞭记在账上,下不为例。”他冷眼扫视着春夏秋冬四婢,那句“下不为例”不知是在警告重樱,还是四婢。
沈霁依旧跪在刑台上,望着宫明月抱着重樱远走的背影,暗松一口气。
台下的其他师弟师妹见宫明月走远,都朝着沈霁围拢,口中呼着:“大师兄。”
他们与千重樱感情淡漠,与沈霁却是感情甚笃。沈霁入门最早,为人宽厚,他们当中大多数都被他亲手照顾过。
千重樱『性』情乖僻,入了这国师府后,眼中只有他们的师尊,鲜少与他们来往,感情淡漠,并不奇怪。
沈霁走到四婢身前,叹了口气,说:“你们起来吧,此次保住『性』命,皆仰仗樱樱,从今往后,你们自当效忠于她,决不可心生背叛之意。”
“大公子所言,奴婢谨记在心。”四婢保住『性』命,俱是满脸感激,自然不会忘记为她们挨了两鞭子的重樱。
沈霁不知想到什么,面『色』略显沉重:“樱樱年少,容易受人哄骗,难免生出祸端。你们需牢记此次的教训,日后尽心服侍,不可懈怠。若有异常,及时向我禀报。”
他的小师妹好像一夜之间成长了,变成了一个有担当的小姑娘,沈霁既欣慰,又担心她像上次那样被骗,惹出更大的祸来,因此多嘱咐了四婢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