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Chapter169 仲夏夜迷梦。
“两位请坐。”
老班纳特将凯尔西与歇洛克带入书房, 他取来了一只小木盒与一幅素描。
“有关我的伯祖父康拉德,现有的线索很少。一百多年前也没有照相机, 只留下一幅面部图。”
老班纳特谈起家族一直都在英格兰南部生活,尽管比不上权贵,但乡绅生活也过得安逸。
“伯祖父有些不同,他生于一百三十年前的1750年,十八岁就想要出海做生意赚更多的钱。现在人们已能接受新兴资本,但当时普遍认为那是充满铜臭味且激进冒险的行为。”
十八世纪中后期,英国开始了工业革命。新型资本势力上升, 而以往掌握着土地等资源的贵族阶层走下坡路。
财富分配的变化势必引起阶层流动,新势力的不满足与旧势力的不甘心冲击着时代思『潮』。
是固守观念, 还是探索未知?
康拉德出生在大变革的时期, 他并不是一个甘于平淡度日的人,但遭到了长辈的全票否决。
“听父亲说,伯祖父从来都不安分。抱歉, 这样说很不绅士,但请让我如实表达父亲的原话。”
老班纳特提到康拉德二十二岁偷跑去了伦敦,做过各种类型的生意,甚至还参与到1773年英国第一家证券交易所在柴思胡同咖啡馆的成立。
“股票证券买卖根本不像土地, 看不到实物是很不踏实的交易。伯祖父在伦敦呆了四年,赚赚赔赔最后并没能捞到多少钱。他总算听劝回了家,却是带回一个未婚妻。”
老班纳特苦笑, 那个女人带来了更深的家庭矛盾,因为她的身份在长辈看来还不如普通的乡间农户。“阿纳斯塔西娅·丹,自称是一位『吟』游诗人。”
凯尔西听到此处也有些意外。『吟』游诗人在中世纪的欧洲兴盛,其成员包括贵族、骑士、农民出生等等,他们出入之地也是王宫、贵族剧院, 也曾在一些欧洲国家享有特权。
但,那都是历史中的绚丽,『吟』游诗人在十三世纪后已经没落。
五百年过去,等到了康拉德生活的工业革命开启时代,『吟』游诗人变成了衣衫褴褛的流浪者形象。
凯尔西也听出来了,康拉德真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老班纳特先生,您的伯祖父是如何与阿纳斯塔西娅女士相恋的?”
老班纳特摇头,对伯祖父的情史并不了解。只知道曾祖父那辈都竭力反对康拉德娶那样一个妻子,然后矛盾爆发了。
“伯祖父指责长辈从未支持过他做任何事,而此次他绝对不会放弃阿纳斯塔西娅,就有了被逐出家族的结局。”
那些家庭冲突必定异常激烈,才让康拉德一去不回头。
老班纳特是康拉德的孙辈,他出生的那天距离伯祖父离开已经有五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此人。
不论是他的父亲或祖父都极少谈起过去,只在教育他时不断强调离经叛道是不对的。以一两句话说着康拉德的旧事,以此为反例,诉说生活在朗博恩过田园生活有多好。
歇洛克暗道每个人的『性』格形成必然与童年有关。
老班纳特一直安于乡村生活,即便面临没有儿子继承祖产田地,他死后妻女可能变得生活困窘,但也没有前往伦敦拼搏。这些是从他儿时就被灌输的思想。
“老班纳特先生,除了以上情况,您对您伯祖父的去向还有更多线索吗?”
歇洛克看过那张肖像素描,铅笔作画没有得到妥善保管,画上康拉德的下半张脸已经完全模糊。
只知一个名字,半张脸,和百余年前零星的活动轨迹,想要确定其后辈在何处,那是要等上帝降下幸运光环。
老班纳特知道很难,听说他的曾祖父即康拉德的父亲,在一气之下烧了逆子的所有东西,唯一的素描小图还是曾祖母偷偷藏起来的。
“伯祖父几乎没有带家里的任何东西就离开了,唯有一样算是信物,一只背面刻着「k.b.」的怀表。”
老班纳特打开小木盒,里面是一只同款定制怀表。“曾祖父给两个儿子十六岁的生日礼物,一只给了伯祖父康拉德,另一只给我的祖父欧文。
两位请看我祖父的怀表,这与他哥哥康拉德那只唯一的区别在背面。这只刻着姓名首字母「o.b.」,那只则刻着「k.b.」。我想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伯祖父都会保留他的怀表。”
另外,还有一点不确定的线索。
最后一次听闻康拉德的消息,是他去了在德比郡的朋友家,那人叫做阿伯特·阿什比。
“曾祖母私下想劝回儿子就给阿什比家去信,却被告之伯祖父已经带着他的恋人离开。其目的地是约克城,临走前却没表明详细地址,只说了一段『吟』游小诗。”
老班纳特又取来一张破损的信纸,“很抱歉,我找不到完整的信件了,仅有这段被保留了下来。后来,再也没有传回任何与伯祖父相关的消息。”
——只见残缺的信纸写着四行字:
「诸神黄昏后
听一片叶落的声音
魔法之城的鬼魂在示威在游『荡』
我们隔着冥河呼唤昔日荣光重临大地」
至此,老班纳特将知道得都说了。
他也觉得希望渺茫,伯祖父会不会早就遭遇不幸?亦或对方也没有曾孙?难道他就必须要接受把祖产传给柯林斯?
一时间,书房陷入沉默。
凯尔西梳理着当下已知情况。坦白说,如果没有好运天降,康拉德九成九是找不到的。
她与歇洛克交换一个眼神,相互微微点头,反正两人都要去约克是能顺带打听一下。
“我就实话实说了,线索太少,您想找人完全是在拼运气。”
凯尔西让老班纳特做好最坏的准备,“哪怕您说只想在死前得到消息,但我和歇洛克做不到为您长期找人。一旦承诺就要做到,但这种承诺我们给不了。”
这与一般失踪案有很大差别。
就连老班纳特也说不清百余年前的家庭冲突到了何种地步,康拉德会不会一气之下离开英国,彻底改名换姓都是有可能的。
目前所知,此中不存在第三方加害者,它不是一个刑事案件。
两位侦探出于对熟人的帮助,可以答应抵达约克城后顺带找一找多年前康拉德的行踪,但不可能将其列为今后十几年的必破之案。
歇洛克与凯尔西观点一致,直言不讳地说,“老班纳特先生,这次北上可以为您打听一下消息。
以今年年底为期限,如果没有收获,我劝您另想他法。将希望放在虚无缥缈的人物身上,那并不是多么明智的做法。”
老班纳特无可奈何,只能答应了以年底为限。将旧怀表与素描交给两位侦探,万一找到就凭此与康拉德后辈相认。
“请允许我啰嗦一句,万一找到了人,还请两位别先透『露』我想找他继承土地一事。我真怕了,会遇上第二个柯林斯。“
对此,两位侦探当然有分寸,应下后就先告辞。
两人没有直接回尼日斐花园,计算着午后茶话会还有一个半小时散场。与其参与到热闹里不如在乡间走一圈,欣赏朗博恩的田园风光。
英伦乡村是别有意趣。
远目,麦浪阵阵。
脚边,野花丛丛。
风带着草木清香,和煦地轻轻拂过。
凯尔西与歇洛克一边闲聊,一边并肩悠哉信步。
这种闲散惬意是雾都伦敦无法赋予的,也无怪乎有时会让人设想退休后去南方乡村隐居。
“汤姆,我想到一点。”
凯尔西正根据少到可怜的情报分析找到康拉德的可能『性』,比如为什么他选择与恋人前往约克城?
康拉德喜欢上的女人,阿纳斯塔西娅·丹自称是一位『吟』游诗人。
凯尔西:“我们知道维京人创建了约克城。提及维京文化,卢恩字母是其一,『吟』游诗人是其二。
中世纪时,『吟』游诗人穿行在北欧那片冬日偏长的土地上,是非常受人欢迎且收入不菲的职业。康拉德与恋人前往约克城,会不会是去寻觅维京旧迹,或阿斯纳塔西娅本身就传承了某些维京文化?
“这是一个找人方向,但时代变了,十八世纪的『吟』游诗人挣不到多少钱,康拉德两人或该有什么副业?”
歇洛克回想那些约克城资料,目前阅览的部分没有提到名为阿纳斯塔西娅·丹的『吟』游诗人。
想到此,是有一点特别的。
歇洛克指出,“阿纳斯塔西娅,这个名字不算少见,但用在那位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吟』游诗人身上,其目的地又是魔法之城约克。
这让我想起其词源系希腊语的本意——重生者,复活之人。”
凯尔西脚步一顿,遂又旁若无事地向前,她没有必要过度敏感。
其实,阿纳斯塔西娅算是一个常用名,因为它与复活节的意象很吻合。
在复活节前后降生的孩子就被会家长取此做为名字,正是对新生的赞美与祝福。
歇洛克说到重生者并不认为真有谁死而复生,也不认为阿纳斯塔西娅真的会魔法。
他只是随意联想,“杰瑞,你说会不会有巧合,阿纳斯塔西娅·丹与我们寻找的令牌秘址有所关系?”
凯尔西看向歇洛克,确定她的福尔摩斯先生在习惯『性』发散思维。这样做不一定找到正确答案,但起码考虑得够全面。
“不能否认这种可能,你也看到了那首残缺的诗写的是神话魔法,而冈特的令牌刻字是魔法永存。两者有共同点。”
尽管如此,眼下的线索只停留在让人猜猜猜的层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实证。
歇洛克也没再想康拉德的踪迹,忽而他顺势联想起另一件事。既然都姓班纳特,他尚不知凯尔西的家乡。
“杰瑞,你不介意告诉我,你的家乡在哪里吧?你都没怎么提过,只在抓住古德曼时,提过一句是北方。”
歇洛克不是记黑账,只是有点小委屈。
凭什么保罗·古德曼知道的事,他却不知道?哪怕那个烂人去年已经被抓也死在牢里,但亲爱的杰瑞还是没透『露』过更多事。
现在,刚刚好。
正在调查一个班纳特的行踪,不如就问一问另一个班纳特的家乡。
“瞧您提问的时机,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将我与康拉德联系到了一起。“
凯尔西说着,还真分神想了想原身的家庭成员。
原身上数三代,父亲、祖父、曾祖父都生活在英格兰最北部的向日葵小镇。
从来没听过有同姓班纳特的亲戚在南方。仅存的英格兰南部远亲,是外祖母方面的亲戚。
至于其曾祖父是年轻时抵达小镇定居吗?他的名字又叫什么?
这些还真没有答案。但能肯定原身没有作『吟』游诗人的曾祖母,隐约听闻曾祖父娶的是苏格兰的普通农家牧羊女。
假设一个几近于零的可能『性』:
如果康拉德真就是原身的曾祖父,那是什么让他放弃了曾经不惜叛出家族也要娶的女人?
情变?信仰冲突?贫贱夫妻百事哀?
凯尔西把胡思『乱』想清出脑袋,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巧合。只说实证,原身的记忆里从未有过刻着「k.b.」的怀表。
眼前,她更需要想的是如何斟酌用词回答歇洛克。毕竟原身的家乡是在英格兰最北,那却不是她的家乡。
最终,凯尔西微笑着说,“我的身体从小呼吸着英格兰最北部诺森伯兰郡的清冷空气,也看了十几年的北方丘陵景『色』。向日葵小镇靠近苏格兰,如果你有兴趣想去游玩,将来总有机会的。”
歇洛克并没将凯尔西与康拉德的曾孙女联系都一起,他的杰瑞怎么可能不了解族谱。
当下听闻向日葵小镇,他是开始规划什么时候去看一看。
不过,有一点点奇怪。
为什么凯尔西不直说家乡在哪里,而是使用了花哨的长句来表达?是兴致来了,专门使用语言的艺术吗?
歇洛克多瞧了几眼凯尔西,一切如常,亲爱的在对他微笑。
凯尔西:我不骗人,说的都是实话。汤姆,请问你的脑洞够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