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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这一年的春季来得格外匆忙。

人们稍微薄一点的棉衣才穿了几天, 就被换成春秋的衣衫。

京都里越来越热闹,郊外的青草已经冒芽了,城里的小姐公子们纷纷结着伴出去踏青, 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

姬昀却越来越烦躁。

从外面传回来的, 都是平平常常的报平安的消息。一切也进行的按部就班,但她却没有办法忽视从心里传出来的不安感。

她忍不住卜卦, 可很久以前, 关于宋瑾的卦象就是一片模糊了。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人也全都派了过去,路也给宋瑾指出来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姬昀想无可想, 只能把注意力放在这边的事情上。

京都之中,二月礼部试士,四月殿试, 而今是三月,殿试的名单也已经放了出来。

姬昀提前拿到了名单,扫了一圈上面的名字, 觉得这一张薄薄的纸张上, 或许有一些文章可做。

她将这个名单交给了暗三十二,让他仔细地查了一查。

尽管排号靠前的暗卫都不在身边,可是毕竟姬家的消息网还是在的,加上南风解我意那边,行事也很是方便,不算太费力就调查了一大部分。

姬昀原本只是想从中寻找一点消息, 作为一个盛宴前的开胃小菜。她所没想到的是,这一调查,竟然还给自己找出了一个惊喜来。

一场春闱,决定了不知多少人的兴衰荣辱,潜在的国家的栋梁很多也在这样的考试中被发现,脱颖而出。

而提前在这一批考生中,寻找自己认为有才能的加以结交,更是众位皇子之间历来默认的行为。

所以,在礼部试士的时候,不光是太子那边,三皇子四皇子两个,也都在这里做了不少功夫。

一批举子中,自然是有人才华高一些,有人能力低一点。不过,如何去评判这一个人,还要看这几位皇子的眼力。从前,一向是这位皇子笼络一批人,那位皇子笼络一批人,帮助他们在礼部那里打点关系,要个不小的人情。每个人笼络的对象不同,最后谁押的宝能够得到皇帝的赏识,成为一块真正的“宝物”,全凭自己的眼力与运气。

今年若是没有什么差错,也应当是如此情形的。

可是,今年这一批举子里,出现了一个非常特别的人。

按说,人的才华不尽相同,有高有低也是正常的。可是经过了乡试会试,这一层层残酷的遴选,能走到礼部试士的,也都是人中龙凤,尖子中的尖子,他们之间,就像是一堆看起来红艳艳的苹果,个头颜色上都还不错,彼此也未必会相差许多。

可是,今年这一堆苹果里,出现一个大的出奇的,让这些人,全都能够一眼就看到。

此人名叫程晚舟,邳州人氏,是邳州乡试连带着会试的头名。

传说程晚舟三岁能诵,五岁能诗,是十里八村都有名的神童。可惜上天并不眷顾,他家里实在是太穷,虽则尽全力供他念书,可是书本毕竟是金贵之物,实在是买不起。于是程晚舟便去一些富贵人家去帮忙做白工,要求就是能借一些书看。他读书奇快,这家看完了就去下一家,几年的功夫,竟然将周边几家大户能给他看的书籍都看了个遍。

也正因如此,不知不觉间,他的事迹已经在邳州传遍了,素有笃学之名。与他一道过来的一些邳州学子对他的才华称赞有加,礼部的试士上,几位考察的大人也被此子的才华震惊不已。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没有出现在殿试的名单上。

这是非常不符合常理的。

礼部试士,淘汰的尽是一些靠着金钱或是手段蒙混过会试的人,再者,就是一些品行不端,难以担当大任的人。

可是从程晚舟的为人风评来看,他显然是不属于这两列的。

他被淘汰下来的缘由,是他的腿,残废了。

大楚甄选官员,五官端正身无残疾,这是基本的要求。毕竟一个国家的官员代表着一个国家的风貌,外在形象也是很重要的。所以,朝中大臣,或许文臣更加清秀一些,武将更加粗糙一些,可是却都是让人看的还算顺眼,没有一个长得丑的没法见人的。

残疾者,更是没有了。

所以程晚舟被淘汰下来,是一定的。

可是这件事情蹊跷就蹊跷在,在会试的时候,甚至在礼部试士的时候,程晚舟的腿还是好好的,却偏偏在殿试的名单发下来的前两天,被街上失控的疯马踩断了腿骨。

姬昀想了想,眯了眯眼睛,问暗三十二,“程晚舟现在人在哪里?”

暗三十二:“盛宝客栈。”

姬昀敲了敲桌角,“养病?”

暗三十二心知姬昀这是想要知道的详细一点,道,“是的。他的腿现在动弹不得,与他同乡的举子见他可怜,为他凑了些盘缠,让他先安心修养,等到病好了一些可能就要回邳州了。”

姬昀点点头,又问,“他那腿,怎么样?”

暗三十二也暗暗觉得程晚舟这件事有些可惜,回复道,“据说腿伤的当天,有人为他请了百草堂的大夫,大夫说他大腿腿骨被马踩断且有缺损,不同于一般的骨裂之伤,恐怕这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这样啊。”姬昀若有所思的样子,“虽然可惜,不过事到如今……”

她没有说下去。

只道,“去盛宝客栈。”

盛宝客栈。

程晚舟住在一间不大的下房里,此时正靠在床边,看着一本书。

腿没怎么见好,从骨头缝里酸酸涩涩又好像针扎似的疼。

他没钱买镇痛的药物,疼的又难受,连睡都睡不着,只能看些书转移一点注意力,勉强自己多忍受一些。

他叹了一口气。

百无一用是书生。家中贫穷,他自己的身子骨儿又不争气,比不得一身力气的庄稼汉,也干不了什么重的体力活,来京都的路费还是自己东拼西凑,加上兄长帮忙撺掇才攒出来的。

一路上餐风宿雨,也是磕磕绊绊来到京都,好不容易参加了礼部试士,当时几位考官也都是一副满意的样子。

原本想着寒窗苦读了这许多年,总算是能窥见一丝光亮了,可谁知会是如今这样的光景。

他心里知道,这一场灾祸绝非偶然。

怎么可能是偶然。

京都大街上不允许纵马,更何况还是身在繁华闹市。也报了官,可是京都的府尹给他的答案,除了“无心之失”就没有了其他答案。

可是冷静下来,即便是不去查证,他心里也能够猜到,这一场灾祸起源于哪里。

——起源于某位皇子。换句话说,也起源于他自己。

礼部试士那日,他看到了监考的大人眼里的惊艳。他以为那是平步青云的开始,以为自己的情怀报复将会有施展的天地,以为能够将家中的困苦改变……

他是满心的欢喜的,但也不至于失去君子的谦和与自矜。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一路结伴前行的同伴给他介绍的大人,竟然是某位皇子手下的势力。

面对自己这个没有根基没有人脉的外地举子,那些人的拉拢之意竟然没有丝毫遮掩。而且,不仅有一位皇子这样做,京都里得势的皇子,似乎都派自己手下的人来他这里逛了一圈。

他们一样他做出选择。仿佛用他来评判某种角逐似的,每一方都虎视眈眈,等着他的答案。

有答案吗?当然是有的。

只是程晚舟的答案,并不是任何一方势力想要的。

他从小读的是圣人书,书中所教导的要忠君爱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带进他的骨子里。他不清楚哪位皇子的势力更大前途更好,他所清楚的是,大楚最后只有一个帝王,那将是他所追随的人。同样的,他也不清楚谁会最终坐上那个位置,他很希望那会是一位仁爱的君主,可是内心却隐隐觉得,把心思全然放在争权夺利上的皇子们,或许早已经走错了路。每天心里想的全是阴私手段,怎么能够做到光明磊落,爱民如子呢?

所以他客气地拒绝了那些来劝导他的大人。

奈何有些人并不知道见好就收,见他迟迟不肯答应,竟然还出言讽刺。说他自己是从乡下来的土乡巴佬也就罢了,明里暗里竟然还顺带贬低他们邳州以及同他一路的举子们。

程晚舟初出茅庐,没想到那些弯弯道道。他受了这些天的叨扰,还连累自己的同乡被嘲讽,一时年轻气盛,忍无可忍,大笔一挥写了一篇辞赋贴在了们外,用象征地手法写了自己所经历的这些事情,用暗示性的辛辣语调嘲讽了出言不逊的大人,点出了为国家官者,当以百姓为中心首位,醉心手段另辟蹊径者,实非为官之正道。他并没有不知道轻重地去提及皇子,可是他这一篇辞赋,戳的好像不止是一个人的痛处。

终于,那几方势力的大人不再来打扰他了。他天真地以为,这件事情这样就结束了,在客栈里安安心心地看看书,全心准备四月的殿试。

直到他手里的宣纸用完了,同伙伴一道去景兰斋买些纸张笔墨。

那时候,他却没有想到,那是他最后能站起来的一段时光了。

他已经没有办法完全回想起来那天的一切,最清晰的一幕便是,“失控”的疯马嘶鸣着将他撞倒,高扬起马蹄踩上他的腿骨。刚刚买来的雪白宣纸洒落了一地,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却能够很清晰地听到自己骨头被踩碎的声音。

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什么前程,什么理想,什么抱负,全都被这坚硬的马蹄,踏碎成京都里再平凡不过的尘土。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程晚舟晃了晃神。

他看向房门那边。他的同乡可怜他的遭遇,为他凑了些银钱。他们虽然不了解全部事情,却也都暗自猜到程晚舟可能是得罪了什么大人,平日里也都不敢往他身边凑。

现在又没到饭点,小二是不会过来的,他想不到外面会是什么人。

“什么人?”他动不了,只能扬了声音去问。

“吱呀——”房门被推开,以程晚舟的角度,能看到一只穿着绣着银线的白色软靴的脚踏了进来。

程晚舟慢慢地把视线移了上去。

入目的是一个面若春花的俊秀少年。

那人笑眯眯的,眼睛里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忧愁。

“大夫。来看看你。”

程晚舟听那人这样说道。

他声音干净清透,带着少年人的俏皮,仿若山间淙淙的流水,载着春日的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我手速够快的话,可能还有一更。(可能)

另外,有小可爱问青榕的事情呀,嘿嘿嘿,暂且保密。不过有暗示过的,你们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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