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番外后来2
姬婴四岁的时候, 在姬昀的熏陶下,展露了他的卜算天赋。
姬昀和宋存希说,这是上天送给他们的孩子。宋存希只是笑, 没有言语。
时间越长, 他就愈发觉得,许多从前看重的事情, 仔细想来, 也不过稀疏平常而已。或许,是这几年恬淡幸福的日子终于弥补了他心里的空洞,所以他如今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的敏感。
能不能生孩子什么的,他倒不是很介意了, 别人的闲言碎语也同他们没有什么干系。所以,若是姬婴和宋徵想要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也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只是, 姬婴承了姬昀的姓,即便是去寻他的父母亲,也不能够光明正大的相认。
姬昀却说, 这是一种交换。他们捡到孩子的周围没有血迹, 襁褓也很干净,说明并不是父母遭遇了不测不得已才把孩子扔下的。他们在那里等了许久,也没有人来寻,襁褓里也没有任何线索,这个孩子基本可以确定,是一名弃婴。而他们把孩子捡了回来, 抚养他长大,在他身上付出爱,给他很好的生活,那么作为交换,他们两个就应该是姬婴和宋徵的父母,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能够抢夺。
两个孩子慢慢长大,姬婴因为要学习天文历法,观星卜卦,所以跟在姬昀身边的时候要相对多一些。
姬昀偶尔犯懒,便会带姬婴到璇玑阁去。
璇玑阁同摇光阁类似,自从姬昀嫁给宋存希,便将摇光阁里的藏书搬到了宋府的璇玑阁里。只是她婚后愈发的懒散,璇玑阁里的书又太多,直到如今也没有完全整理完。姬昀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只是犯懒的时候,按照着记忆,把曾经姬存给自己看过的书,找出来给姬婴看。
姬婴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记性也很好,加上又特别乖巧,姬昀带起孩子来并不费事。姬婴也是端端正正,乖巧地惹人羡慕,像极了幼年的宋瑾。倒是宋徵,明明被宋存希带着的时候居多,却不知怎么养成了和姬昀相似的跳脱性子。
这天,如同往常一样,姬昀微微动了动脑子,讲出一个书名来,告诉姬婴那本书大致在哪个地方,便窝去了一旁喝茶看书。
如果是后来的宋徵,必然抱着他们的大腿撒着娇,让她直接帮忙把书找出来。可是姬婴是不会这样的,他一向更加乖巧而沉稳,又格外听姬昀的话。所以姬昀说完,他便迈着还不够长的小腿,自顾自地去书架找书去了。
那一层书摆放的对于姬婴而言有些高,他需要垫脚才能够到。书简的络子上都有木牌标签,所以找到并不是很困难,困难的是踮着脚把书简抽出来。
姬婴片刻以后,便找到了姬昀要他看的书,小心的抓住络子,一点一点的往外抽。
只是他到底身量未足,拿东西也费力,“啪嗒”一声,他要拿的书简上面的一本书不小心滑落下来,砸到他的头上,随后掉到了地上。
姬昀听到声音,走了过来,看了看姬婴的小脑袋,问道,“疼吗?”
姬婴摇了摇头,“一点点。”
姬昀看他一眼,看出姬婴并没有说假话,被砸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大事,便让他到一旁看书了,她自己拿起来掉在地上的那本,想着给它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扫了一眼封皮,姬昀突然发现,这本书不是自己看过的任何一本。一时间有点好奇,她随手翻了翻。
姬昀的动作停住,愣在原地。
这不是什么书,而是一本手记。
一本她从未见过的,姬存的手记。
姬昀心中一下子涌起一阵阵战栗,她手里的书,仿佛一只魔盒。她有预感,在这其中,或许能找到同当年的事情有关的只言片语。
她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自己,没有立刻翻看。
某个下午,宋存希休沐,宋徵便缠着他,非要他带着自己和哥哥出去玩儿。宋存希耐不过他们的纠缠,又想起也的确许久不曾带孩子们出去,便答应了。
只是姬昀却犯了懒,不愿意动,最后便差使暗十八跟着他们爷仨儿出去,自己坐在后花园里,沏了一壶花茶。
后花园僻静,姬昀喜欢待在这里,除了洒扫,下人也不会随意来打扰。
她静坐了半天,才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抽出那本已经有些泛黄的杂记,从第一页开始翻看。
姬存的手记写的,并不十分频繁,往往半载或几个月,才会记录细细的,不太长的一条。所以这手记本子不算太厚,却竟然横跨了姬存的大半生。
“大楚地幅辽阔,山川广博,天力造物,人力所不能及也。”
“顺流游江南,遇姝名星宛,意趣相投。”
…………
“任祭司之位,承天下厚望,不敢懈怠。”
“书信相往,情不能自拔,遂成婚。”
…………
“星宛诞女,体虚大伤。女取名昀,日出天光之意。”
“为昀卜算,命绕紫气,祥瑞命格。然观其亲缘菲薄,吾心忧虑。”
…………
“星宛逝世,吾甚悲切。昀忧郁深重,有损心性,是吾之过。送傅家,或有改观。”
“傅家延泽同昀游历,此子稳重,尚可心安。然,暗卫亦出以护。”
…………
“淮州水疫,天谴之道。”
“昀险被伤,得宋家子相护。略测其命格,异之。”
姬昀眨了眨眼睛,看到“异之”两个字,莫名地有些心慌。
她拿过一旁已经凉掉的花茶,轻轻抿了一口,定了定神,才继续往下看。
“朝中党派相争,甚无趣。”
“左右两相不合,龙心偏颇,李韫得势。念及护女之情,或可相扶一二。”
姬昀一怔。所以,姬存是曾经想过要帮一帮宋家的。可是为什么,最终却是那样的结果?
她变得有些急迫,看向后面的记录。
“偶见宋瑾,面相奇特。于案薄得其生辰八字,测之大惊。”
“宋瑾命有凶兆,且与昀之八字不谐。宋瑾乃昀命中劫数,或死或伤,不可全知。”
“为祭者,吾一生尽心。然,为父者,吾不甚得宜,于昀有所亏欠。至此,吾实不忍吾女日后伤身劳神。”
“宋家获罪,有人求于此处,吾未睬,已知宋家必然败落。违背本心,吾心甚愧,然亦不得脱。”
“昀闻听宋家之事,欲回京相救。吾阻之。望天长日久,昀可将宋瑾抛之脑后,免受其害。”
…………
“吾身日渐衰弱,心神难定。经年以来,昀与吾并不亲切,独居颍州,吾心痛之。”
“人在世,成事不可愧对于心。”
再后面,便没有什么字了。
姬昀合上手记,觉得脑子有些乱。
她想知道真相,却从来没有想过,真相往往是非常伤人的。
姬存原本是想有帮扶宋家的意思的,因为宋瑾当年替她挡了一簪子,生了那么一场大病。后来姬存冷眼看宋家败落,是因为宋瑾可能是她命中的劫数,让她受伤甚至失去生命。
那后来,宋瑾进了宫,姬存却没有赶尽杀绝,又是因为什么?是因为自己在颍州闹得厉害,还是因为他内心感到羞愧的良知?
姬昀自嘲地勾起嘴角。
她从小的时候,就一直都在质疑,姬昀或许只爱神,妻子女儿,都是无所谓的物件。如今她知道了,她的父亲是爱她的,可是却是以这种方式。
以这种,间接地伤害了她最爱的那个人的方式。
她觉得荒谬。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谁又能说清,究竟是宋瑾是她的劫数,还是她是宋瑾的劫数?
宋瑾也好,宋存希也罢,他们这辈子都已经纠缠在一起,分不开了。
姬昀长长地出了一口浊气,提起这本手记,慢悠悠地起身。
她应该把这本手记烧掉的。
见过太多事情以后,她早就知道,若想不留痕迹,只有让这东西彻底消失,留着它,就是一个隐患。
可是她却有些不舍。
她过目不忘,即便年少时的记忆也很清楚。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只有四岁。但她早慧,已经理解了死亡的含义。她很难过,却无处倾诉。因为那段时间她几乎见不到父亲的影子。在她作为一个孩子,感到脆弱孤独和痛苦的时候,她的父亲只会面对着星空,面对着龟甲,面对着他所谓的神意。只留她一个人,在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回忆母亲的样子。而那以后,她去了傅家,知道其他的家人是什么样子,同这个父亲之间,便更加的陌生。
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她心性里的无情凉薄,正是姬存给她留下的。她不恨他,但也不算爱他。
可是今天,她竟然发现,姬存,竟然也是爱她的。
她一时之间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但是却不忍把姬存留下的东西,真的烧掉了。
她把书拿回了璇玑阁,放在了暗格最里面。
出来的时候,看见西边的云霞,蒙蒙的烟紫色,透着轻微的粉。
一个小厮赶过来禀报。
“夫人,老爷和少爷们回来了!”
姬昀点了点头,往大厅的方向走过去。
远远的,就能够听到宋徵咋咋呼呼的声音。
这个小崽子精明得很,在她身边可不敢这样的。知道宋存希虽然常常冷脸,却不会真拿他怎么样。也知道她常常带着笑,可折腾起来人却绝不手软。
穿过一洞花帘,已经能看见大厅里宋存希的脸。
他们两个遥遥对视,都微微笑起来。
明明是老夫老妻了,可是每次见到彼此,仍然有从心里发出的欣喜感。
宋徵一见到姬昀出现,便端正了不少。姬昀笑了笑,向宋存希走过去。
每走一步,她都能够回忆起他们的曾经。
今天她看到的事,她不打算告诉宋哥哥。就像,她也永远不会把自己是因为寒毒才导致的不孕告诉他一样。
但是,她会给他更多的爱,更多的温暖。
他们两个彼此相欠,却又彼此相偿。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关于他俩,还有一个想写的。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写。
还有,最后还是决定把感想什么的,放在最后,真正完结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