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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裤衩

夏正行愣了三秒,然后慢慢摘下耳机。

“没死。”

他后知后觉地给了祁飞一个笑。

“你口才不错。”

祁飞都服了自己了。

她抬起眼。

“我不是那意思。”

阳光化为透明的斑点,在帘子上晃动,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知道。”

夏正行翻过身,恢复平躺的姿势。

“你为什么来医务室,不舒服吗?”

“就是困。”

祁飞也恢复成平躺的姿势。

“就是想发呆。”

“嗯。”

夏正行的声音从帘子的那端传过来。

“有时候我也这样,其实我伤得没那么严重,没到不能上课的程度。”

“那你为什么还来医务室?”

祁飞问道。

“就是...”

夏正行的声音凝固了片刻。

“不知道学下去有什么用,也不知道我自己在学什么。”

“学习,高考,就业,赚钱,成家...”

祁飞开口。

“社会都帮你把人生线给安排好了,你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不就好了?”

“你说得也是。”

窗外传来风的声音。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按部就班?为什么一定要盯着陈越?”

“因为我看不见眼前的路。”

祁飞把手枕到脑袋底下。

“我跟你们不一样,生活的环境不一样,成长的经历也不一样,你们在想着怎么和父母抗争的年龄,我可能连饥饱都是个问题,我对人生没什么期望。”

祁飞第一次跟别人说这些。

可能是因为夏正行给她的感觉还挺舒服。

他和医务室姐姐一样,身上有一股温和的、想让人接近的气场。

和其他人不一样。

夏正行听完这话后沉默了很久。

祁飞知道他是在想着怎么扯开话题,或者正在可怜她。

“没有什么好可怜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都有自己的轨迹,就像你读书上进一样,我想杀个人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最后的一点价值。”

还有一句话祁飞放在了心里。

她想死,是因为死亡对她来说,和他们的远大前程一样温柔。

活着就会犯病。

犯病就会痛苦。

“你如果非得杀一个人...”

夏正行说得很慢,像是在斟酌自己的每一个字句。

“能不能不是陈越,换一个人。”

“说来听听。”

祁飞咧开嘴。

跟正常人讨论这种话题给她一种奇妙的怪异感。

“比如...”

夏正行说道。

“特朗普。”

“靠。”

祁飞笑出声。

“能不能正经点儿?人家特朗普招你惹你了啊?”

“灭霸你知道吗,要不你杀他?”

夏正行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话。

要不是夏正行胳膊还伤着,祁飞都想伸长手打他。

“你怎么不让我去迪迦奥特曼里随便挑一个呢?”

“也不是不行。”

夏正行的语气是很严肃,一点儿笑意的波澜都没有。

但祁飞已经笑得肚子疼。

“神经病啊?”

笑完之后又觉得幼稚。

祁飞深呼吸了一口,困意都被笑没了。

祁飞从床上坐起来,转朝夏正行。

“你要喝牛奶吗?”

“喝。”

“行。”

祁飞从床上跳下去,耷着运动鞋走到医务室姐姐的办公桌前。

她忘了医务室姐姐说的是哪一层抽屉,于是每一层她都抽出来看了看。

牛奶在第三层抽屉,满满得叠成一个小塔,缝隙间都是碎甘菊。

祁飞拿起两盒牛奶,其中一盒直接扔向夏正行的床上,扔起来后她才想起他胳膊打着石膏的事实。

不过好在夏正行左手还算灵活,伸出手准确地拽住空中划过的牛奶。

动作干净利落。

还挺帅。

祁飞把吸管插入牛奶盒子,他们两个人就这么沉默无声地在甘菊味中喝牛奶。

安静得只剩下牛奶经由吸管的抽动声。

良久后,祁飞才开口。

“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啊...”

夏正行呛了一口牛奶。

“这什么问题?”

“我就是做一个假设,没有幽默感吗?”

祁飞把牛奶盒子捏成一个瘪瘪的形状。

“我会的。”

夏正行说着。

“毕竟在医务室里聚众喝牛奶这种事,让人想忘都忘不了。”

“是吗?”

祁飞把压瘪的牛奶盒子折起来,扔到垃圾桶里。

“如果你能记得我的话,让我换个目标也不是不可以。”

祁飞看向夏正行的胳膊。

“我可以帮你杀了那几个经常来你家店惹事的痞子。”

夏正行没说话,只是举着牛奶盒子长久地看着祁飞,耳机线垂落在枕头上。

久到祁飞觉得他已经把她当成了神经病。

“算了。”

祁飞率先打破这片牛奶味的沉默。

她推开门走出去。

“跟你开玩笑呢,别放心上。”

外面的阳光没有牛奶味,但是依旧很耀眼。

耀眼到她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放学后,来接祁飞的不是卫风,而是刘云,夏正行已经坐在了副驾驶座。

刘云朝她招手。

“你最近到我家住几天,店铺那边出了点儿事,暂时开不了业。”

“好。”

祁飞拉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去。

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给卫风发消息。

“怎么回事儿?”

就算不开店,于情于理她也没必要去刘云家里住着。

谁家员工睡老板娘家里?

对话栏显示回复。

“最近手头紧,酒店住不起,你先去刘云家凑合几天。”

撒谎。

直觉告诉祁飞事情肯定不那么简单。

她抬起眼看向车前的后视镜,镜子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看到她看向镜子后立马移开视线。

夏正行刚刚在看着她?

祁飞在心里靠了一声,不应该告诉夏正行恶犬计划的。

他该不会是告诉了刘云和卫风,把她当成了心理变态,进入精神病观察状态了吧?

十有八七是这样。

祁飞在心里又靠了一声。

刘云家比祁飞想象中的大,竟然还是独栋。

就店里那个惨淡生意,祁飞还以为他们家是漏水的出租房,结果还有车库外还有一片小篱笆。

“你的房间在二楼,粉色的那间,衣服和你的行李我都放在里面了。晚饭还要过一段时间,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粉色?

祁飞打开房门后,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整个房间真得都是粉色,铺天盖地朝她卷过来。

灯是那种公主蓝的鱼尾灯,整个屋子都像是棉花糖一样软。

祁飞打开手机,给黄豆发了一个字。

靠。

那边没回消息,估计在练拳。

她环顾四周,花了十分钟适应这个房间,把窗帘拉起来,让房间看起来没有那么明亮。

黑暗给人一种安全感。

房间陷入黑暗后,她的困意就上来了。

祁飞爬上床,定了个半小时的手机闹钟,习惯性地脱掉衣服。

就眯一会儿。

闭上眼睛后,没花多长时间就睡着了,脑子发麻。

她又做梦了,梦里面她不断从高处坠落,一遍遍尖叫。

祁飞又梦见他们了。

“别!”

“不要!”

“别拉着我!”

祁飞醒过来后整个人都是懵的,坐直身体,开始大喘气。

一到陌生的环境里她就会这样,难受得无法呼吸。

昏暗的噩梦如同潮水一样,沿着酸涩的脊椎骨往上爬。

祁飞摊开自己的手心,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没事,没事的。我是恶犬。

我是恶犬。

眼睛发酸,她把眼角的液体抹开,心跳在自我暗示中缓缓放慢。

“没事的。”

祁飞低下头,如同狗一样舔了一口自己手心的刺青。

闹钟还没响,门却响起,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祁飞掀开被子,没穿拖鞋直接赤脚走下床,打开门。

“什么事?”

夏正行垂眼。

“吃饭...”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祁飞看着他飞快地移开眼,就像见到鬼一样转过身,再看着他的耳朵根子慢慢变红。

“我妈喊你下去吃饭...”

夏正行保持背过身的状态挪到楼梯,然后快速地下楼。

祁飞皱着眉看向他的背影,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房间。

怎么,难道现在年轻人喜欢背着身体跟人说话?

过了三秒钟——

“靠啊!”

祁飞猛然低下头看向自己。

睡懵了,她穿着个裤衩就直接开门了。

还他妈是蕾丝的。

除此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一片遮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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