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论爱情
夏正行背着祁飞跑起来, 快到祁飞觉得自己即使不背着人也不一定有他跑得快。
黄豆跟在后面赶,愣是没赶上。
风迎面吹过来,祁飞把头埋在了夏正行的肩上。
夏正行平常给人的感觉不轻易会有情感的波动, 温柔得就像是夏天的风一样,但这时的他浑身都充满了呛人的味道。
祁飞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这感觉热烈得快要烧到她身上。
刚刚江晴天说起她父母的时候她没有感觉,站在楼梯口的时候她没有感觉, 手指骨断裂的时候她也没有感觉,但当她闻到夏正行身上那股淡淡的、即使在风中也不浓烈的清柠味后, 突然心间就像抹了芥末一样发酸、发涩、发干。
眼角也发烫。
祁飞怀疑风只要再大一点,她的泪水就会夺眶而出。
到了医院后祁飞发现她不仅仅是手骨断了, 左腿也脱臼了,怪不得刚刚走起来的时候觉得有些踉跄。
好歹不是什么大伤,但黄豆和夏正行都坚持要她住院, 接骨头的过程他们两个人比祁飞看上去还腰疼。
黄豆干脆别过了头不敢看。
夏正行虽然一直紧紧地盯着, 但眼神里墨色越来越浓, 他紧紧地拽住祁飞没受伤的左手, 安抚性地摩挲着手心。
祁飞感觉夏正行的眼神里似乎暗暗流淌着什么,默不作声的时候看起来非常冰凉。
但是再次看向她的时候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祁飞觉得夏正行好像生气了, 但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而生气,
是为了她吗?
就连他身上清柠的气味也呛人了些。
坐到病床上的时候,祁飞怀疑自己成了头一个因为手骨受伤而住院的人。
“你在这儿等会儿,我给你去买牛奶。”
夏正行说话的样子像是在哄孩子。
于是祁飞也顺着这语气抬起头。
“要糖,苹果味的。”
“好。”
夏正行看着祁飞笑起来, 眼角的弧度微微向下。
祁飞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欣赏这笑容夏正行转身就走了。
她开始分不清夏正行到底有没有真得生气。
刚刚的笑意难道只是错觉吗?
事实证明夏正行真得生气了。
黄豆很快就跑进了祁飞的病房,喘着气断断续续说话。
“之前夏正行问我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就把之前你跟我去化工厂找袍子的事儿说了,当时他什么异常来着,但是他这会儿打车去化工厂了,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祁飞的心几乎漏了一拍,立马坐直身,本来准备穿鞋,但顿了顿后又坐了回去。
袍子身上还带着她留下的伤,就算没有伤,估计也打不过夏正行。
“说好了是给我去买牛奶...”
祁飞低下头低低地嘟囔了一声,眼角有点发酸,原本颤栗在肺腑里的墨水味也逐渐安息下来。
祁飞甚至不敢摊开手看自己手心的恶犬二字。
明明才过了几个小时,她的世界就已经颠覆了好几回,时光都变得有些茫然起来。
到底是黑是白?
“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找他?”
黄豆看向祁飞。
“我的意思是...我去跟着夏正行,你在这儿休息。”
“等你们回来。”
祁飞扬起手上的绷带。
空气中带着股干燥气,黄豆走后,祁飞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
房间里空空如也,柜子上只有一本书。
书的封面写的是‘论爱情’。
祁飞顿时就觉得好笑,写这书的人可能是在搞笑。
用一本书来论证爱情,就好像是在用一整本书在论证伪命题。
因为不存在,所以不成立。
祁飞抱着一种看笑话的心情翻开了书,病房里含糊着浓郁的消毒药水味。
封面上写着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作者说爱情就是桃花。
桃花?
桃花个屁。
祁飞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们之间有爱情吗?
祁飞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两人经常在屋子里打架,有的时候打得狠了隔天起来两个人身上都翻着伤。
他们各自都有另外的伴侣,从来不避讳,有的时候祁飞的妈妈会带着另外的男人回来,有的时候祁飞的爸爸会带着另外的女人回来。
一出笑话一般——对于童年的祁飞来说,就是一出令人干呕的笑话。
他们的伴侣无一例外全都是泰国本土人,大概也是附近从事相关行业的,有的时候那些人会给祁飞糖吃,但祁飞从来都不敢接。
听说他们身上都有病,活不长,最后都会死于那些病。
祁飞的父母唯一让她觉得他们之间有爱情的时候,就是他们共享毒品的时刻。
两人会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放着祁飞听不懂的泰国音乐,然后过不了几分钟就开始大声地欢呼,好像他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
只有那些时刻,他们不会争吵,不会皱着眉头,甚至会对着祁飞笑。
他们有时候会在祁飞的脸上亲一下,很用力得,带着股毒品的味道。
只有那个时候才会像一对夫妇,才会像一对父母。
但书里面论证爱情从没有提到毒品这两个字,全篇都是桃花,什么牡丹亭里面的桃花...李白的桃花酒...什么传奇里的桃花扇。
敢情论证了半天,就是想把爱情和桃花说到一块儿去。
祁飞本来准备放声笑笑,但转念一想这是她自己都没见过的东西,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嘲笑。
她把书扔回了书架子,觉得没什么津味。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靠,夏正行,你这也太狠了,下手那么重,我平时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
黄豆的声音被夏正行的声音打断。
“不要让祁飞知道这事。”
“那行。”
黄豆低下声音后祁飞依旧能听得见,
他们两个像两个傻子一样,声音清晰得传在屋子里,仿佛当她是个聋子。
或许是这个医院的隔音效果实在太不好了。
而且祁飞透过窗户,正好能看见他俩就跟贼一样嘀咕着。
“那四个痞子你准备怎么办啊,说实话他们之前的案底也够厚了,这次又是罪上加罪。”
黄豆压低喉咙。
“无论如何,我最近不会再离开她一步。”
夏正行的声音低低的,仿若刚刚打架的是另一个人。
“我不想再看见...祁飞受伤了。”
从祁飞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夏正行脖子后有一块血迹。
红色的、如同桃花一般得直接扎入了祁飞的心里。
带着一股万劫不复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