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囿于离殇之妖终月色真美
在变成了“鬼”的那些人中, 五月看到了小岛真。
看着她陷入歇斯底里,看着她折断了心爱的尺八。
从她的身上, 已经看不到任何的理智了。
——这就是你所期待着的、渴望成为的鬼。
五月很想对她说出这句话, 但是却不知为何,这话却卡在了心口, 仿佛一根恼人的鱼刺, 扎得她胸口生疼。
拖着缓慢的步伐, “鬼”步步『逼』近。
“突然又多了这么多的鬼……该怎么才能杀死啊!”一旁的队员小声念叨着。
五月一怔。
“不要杀!”她吼道,“只是血鬼术而已——是毒, 说不定还是蝴蝶忍小姐能够解开的毒。眼下先把这些人控制住就行!”
“控制?明白了!”
有了明确的指示,行动起来变得方便了不少。虽然鬼化了的人不少,但他们的动作却很僵硬, 完全不像是一般的鬼那样灵活, 看起来像极了僵尸似的。
猛然一恍惚,五月还以为自己一不小心踏进丧尸片的片场了。
一只鬼扑上了她的肩头, 她忙抓起地上的一段木块,竖直着『插』进他的嘴里。参差不齐的木刺扎入肉中, 疼得他都无法动弹了。五月顺势将他捆起,让浮动的火光将他送到船上。
有几个只沾染了些许血鬼术的人只混沌了不多时, 便就恢复了正常。
看来这是人体能够自我代谢的毒啊。五月想。
那应该就不必担心了吧。
刚冒出这念头没有多久,五月就发现她需要担心的事情出现了——呆滞地站在鬼化者之中的冬花。
冬花没有沾染到真时子的血鬼术, 这一点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了。但她的神情比鬼化者更为呆滞。她愣愣地看着小岛真狰狞的脸,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
“这就是……鬼?”
如此丑陋、如此可悲,失去了理智不受控制。
这真的是真时子同她说的, 美丽而永生的生物吗?
这就是她期望的,能够始终站在舞台上,享受他人爱慕的耀眼存在吗?
不。不是。
“别呆着了。过来!”
五月恼怒地一把将她拉到身边。
“现在你看到鬼是什么样子的了吧?对吗?”
莫名的,五月生气极了,分明平常的她是不怎么发火的。
她拽着冬花的衣领,直把冬花往外头拉。
“鬼曾是人,却无情地杀人吃人,抛弃了过去身为人类时所拥有的一切——鬼根本就不是善类!”她的声音越来越响,说到最后几乎像是怒吼,“我们那么努力地杀死恶鬼,你却想要变成这种恶心的生物。究竟是什么诱『惑』了你,嗯?”
面对五月的厉声质问,冬花没有办法回答。
她不能回答,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说些什么立场。
她只能不停地哭着,不停摇头。这副模样反而让五月更生气。
“快到船上去。”
向冬花丢下了这句话,五月便又回到了混『乱』的离人阁中。她往角落里靠近,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鬼化的小岛真。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她只知道,自己一点也不想见到那样失去理智的小岛真。但小岛真的狂吼却总能精准地传入五月的耳中,悄然折磨着她。
有那么一个瞬间,五月好像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情了。
可能是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和小岛真是朋友吧。
当朋友堕落成了鬼这种丑陋的生物是下意识地会心生抵触,或许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
她别开目光,用地上掉落的一件羽织缠绕住鬼化女人的上半身。
渐渐的,混『乱』的场面被控制住了。与真时子纠缠了许久的义勇也终于寻到突破口。
观察着真时子无数次把头缩进腹中,义勇多少已经能够估算出他的脖颈在什么地方了。
一脚踩住真时子的脊背,将日轮刀刺入第三截脊椎骨的位置,她的脖颈就在这里。
现在无论再如何挣扎也无用了。真时子的动作僵硬在半空,于海风之中化作灰烬。
周围的鬼——以及被血鬼术所影响的鬼化的人,已经被尽数解决了。
只剩下唯一的一只鬼了。
支撑着离人阁的梁柱与装饰木板,此刻已尽数剥落了,『露』出肉『色』的内里,即鬼的躯体。他们在鬼的包裹之中。
由肉聚成的厚实肉壁高不可及。身处其中,难以窥见到外面,这让他们还没有意识到,鬼藏在水下的躯体已经全部从水中离开了,此刻正如悬浮般停留在水面之上。
因为水下有不知火『操』控着的火在灼烧着它,它是为了逃离才浮出水面的。但就算是惨烈地逃出水底,那些火也依旧没有消失,直到此刻仍然附着在它的身躯上,一刻不停地释放出热量。
疼痛感迫使着它收拢身躯。敞开的天顶闭合了,他们完全被笼罩其中。
它不作攻击,仅仅只是在收缩着肉壁罢了。
情况好像并不危机,但那厚而坚实的肉壁却根本无法斩开,连这划痕都无法留下。这甚至都不是一只人形的鬼,根本寻不到它的脖颈究竟在何处。
无谓的攻击根本无用,就连他们所仰仗的水柱大人都没办法破除眼下的劣势。肉壁收缩的速度变得更快,有人开始灰心了。
“要死在这里了吗……”
“别说傻话!”石川睦似是有些生气了,“不会这样的!”
尽管她满怀希冀地这么说着,但眼前的满目阴暗却也让她不自觉的沉下了心。
更可怕的是,她感觉到肉壁碰触到了她的脚尖——速度又变得更快了。
她不禁开始自我怀疑,担心是否这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人而已了。
黑暗之中,流过了明黄的电光。
“雷之呼吸·二之型·改——稻魂·广域。”
连续不断的五次斩击在空中留下闪电型的轨迹,触及到了前所未有的宽度,蕴含其中的巨大能量阻断了肉壁的收缩。
缓缓的,肉壁被推开了。
五月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现在她的左手臂已经不是疑似脱臼或是疑似骨裂了——该把疑似撇去,是切实的脱臼以及骨裂。
没办法好好地用双手握住刀,让五月很担心自己是否还能够发挥出正常的实力。
不,这种时候不应该想无聊的问题。
雷电的电光还未消散,五月便又使出了水之呼吸六之型,试图继续阻断肉壁的收缩。
之前义勇也是这么做的。
肉壁再度被推开了。义勇的刀尖忽然震动了一下,内心变得浑然透彻。
义勇感觉到了,牵扯在刀尖的空隙之线。
斩断——
肉壁裂开了,『露』出的是清澈的天,星与月的光辉仿佛近在眼前。
鬼的躯体开始剧烈晃动,逐渐分崩离析。
在义勇斩开的那道裂口外,恰有一条小船停着。那是不知火为他们留下的“逃生路径”。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义勇一把拽住五月,拉着她一路奔向小船。
一时情急,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拉住的是五月伤得厉害的左手。
没关系,五月也没有注意到左手臂的疼痛。
当踏上小船时,鬼已彻底消散。水面漂浮着零散的木块,伫立海上的高楼不再存在。
盘踞着恶鬼与恶欲的楼阁,于此彻底倾覆——正如百年以前背负着同样名称的离人阁一般。
远远的,在离岛附近的水面,五月看到了不知火。
一如初次相遇时那般,她站在『潮』汐之上,被万千星火环绕。
她似乎是笑着——她一定是笑着的。
扶着左臂,五月急忙站起来了。
“阿离小姐……”她喃喃着。
“离人阁的一切都终结了。”
火光骤起。五月听到不知火对她说。
“我们也就此告别吧。或许,以后我们还能再遇到彼此。”
没有人知道这句“或许”之中究竟蕴含了多大的可能『性』。
五月愿意相信,不知火所说的“或许”,会是“未来的某一天”。
她用力地挥动着手,向不知火大喊:“一定能够再见的——一定!”
小船渐渐远去,火光中不知火的身影变得逐渐恍惚。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消失在了水与天的边界。
海上的风带着微寒。五月蜷起身子,她把刀架在腿上,继续保持着先前的右手托左臂的姿势。
又冷又疼,这感觉可真是糟透了。五月好几次眺望海岸线,期待着能够快些到岸上。
说实话,她总觉得有种莫名的不真实感。
很难相信离人阁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虽然开端有点糟糕,过程也有点糟糕,结束时也似乎略微有些糟糕,但终于走到了尽头,她真的无比庆幸。
如果能快点上岸的话,她一定会更加高兴的。
大约在她第六次看向海岸线的时候——也有可能才第五次而已——她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肩膀上。
低头一看,原是一件羽织。半边是红『色』的,另一半边是……
五月猛然一抬头,视线不自觉飘到了义勇身上。
啊,义勇先生现在只穿了一件队服而已。
就是说……
五月很不争气地脸红了,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敢说,甚至心虚地收回了目光——却很诚实地拢紧了义勇的羽织。
义勇也不出声。
没有人知道,在“是否该把羽织给五月”的这件事上,义勇真的思量了很久。
当然了,他也考虑过要不要和她直说“你穿的太少了”,或者是询问“你为什么只穿这么一点”。但说出这种话,总有点意味不明似的。
还是不动神『色』地给她披上衣服吧。
义勇这么想着。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带你回家。”
这还是击破离人阁后,他对五月说的第一句话。
呼……他真的好想『摸』『摸』五月的头。
实不相瞒,五月也想被『摸』『摸』头。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今夜的月『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