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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惟愿生无悔

敦贝的药有奇效,不过两日,仲炎已可走动。

念青的春寒之症也渐痊愈,苏里嬷嬷近来亲自送汤药给念青,悉心照料这位未来妖后,可她今日却忧心忡忡,总问寝殿的侍奴,阿炎可大好。

直至仲炎觉得奇怪,传令去请苏里嬷嬷,她踌躇多时,才决定该如实禀明。

“嬷嬷,请坐。”仲炎身子全然轻松,只是心口还有些许疼。

“阿炎。”苏里嬷嬷一直将仲炎当做自己的孩子,无微不至地为他打理好茨山正宫事宜。

她在茨山生活数千年,因承袭了鹿妖族的仙脉,故而也善解姻缘,是这里的长辈。但她妖法不算高强,却十分良善,颇受敬仰。

“嬷嬷有话请讲。”仲炎为她添茶。

“虽说念青与你相合,是吉兆,且有延福之姿容,可……”她喝些茶,染有蔻丹的指尖,破开一只南橘,递到仲炎面前,说道,“你可有宠幸念青?”

他不解,摇头,吃下甘甜的,去年底由妖奴去南海采买的南橘,庆幸这一批品质极佳,数量可观,能吃不少日子。

“如此……我便能断定她是在还没来茨山前,已有孕在身。”

仲炎差点噎着,“怎会如此……”

嬷嬷不由担心念青会因瞒不住,私下用妖法将孩子流掉,“念青不太会撒慌,竟说是腹胀不舒。”

“阿炎,妖孕育子嗣,不似人间十月怀胎,只需吞噬母体上的妖力,便能在几日长大,这念青已有显怀迹象,怕是不出三日就会生产了。”

“此刻,需要你做决定,是让她留在正宫生下孩子,还是即刻让妖仆送她走。”

仲炎将橘子拢在一起,放在玉盘中,“嬷嬷,你且将这些橘子送给她吃,就说本尊感念她为茨山生下第一个贵子,封后大典会如期举行。”

“阿炎……这……即便留下孩子在正宫,但那毕竟不是你的血脉……”

“嬷嬷,我们身为妖族,血脉并不重要。”

苏里嬷嬷慨叹道,“我们费尽心思建正宫,行规诫,不就是能让妖族名正言顺地活着吗,不再是如无根之水般缥缈。”

“嬷嬷,我记得与你说过,我并不爱念青,所以留下她的孩子为贵子,立她为妖后,我都不在乎……”

“情爱之事本就不可多得,你既这样想,我便去给她贺喜,传喜讯于茨山各妖群。”

她端着那盘满满的南橘,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可思虑清楚了?你担下了这份责任,便不可转圜了。”

他听罢,有些犹

豫,“若将她送走,她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又能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孩子的父亲……”

随后她又无奈,“若孩子的父亲是个良人,念青也不会得了孩子还要作你的妖后。”

殿外一阵喧嚣,富贵与匆匆焦急前来,还摔在了地上。

嬷嬷忙拉起他们,“有话慢慢说,不必着急。”

“鼓,鼓,孤山的鼓不知怎么响了起来……”

还未等富贵说完,鼓声急促响起,越来越清晰,直击人心,地面摇晃起来,似要天崩地裂般。

“富贵,你去通传正宫上下。嬷嬷,你和匆匆去救念青!”

他刻意沉着,心里却满是恐惧,心上的伤口尚未痊愈,妖法不得力,但还是瞬间到了之烬的居室,见她趴在地上,像只乌龟,他不知该笑她愚笨还是不可救药地可爱。

之烬见仲炎前来,紧紧抱住他,惧怕得无法言喻。

他抱着她逃到正宫外,鼓声愈发刺耳,似要击碎他们的身子,他抱她在怀,瘫倒在地。

正宫妖奴,妖仆约计百人,皆怀不错的妖法,但依旧挨不住这摄人心魄的鼓声,顷刻间亡逝不见。

仲炎额间筋脉凸起,眼眶微红,他不敢去想生存在这茨山的妖群此刻会如何。

那蓝袍仙人说的话就要应验了吗,不仅是他的命,还要搭上茨山众生的命……

他看着怀中正艰难忍受着剧烈鼓声的之烬,难道真要让她去孤山将血流在鼓边吗,不,不,绝不!就让我辜负茨山众生吧,天谴报应,我用几生几世去偿还也无怨无悔!

一声婴孩的啼哭,响起,鼓声顿时消散。

之烬脑袋晕沉沉地问他,“谁家的孩子在哭?”

仲炎扶她起身,四下看去,寻着哭声的方向,“念青的孩子。”

“你……”

“是她与别人的孩子,不是我的。”仲炎恳切解释道。

“别人?”

“我也不知,她来茨山前便有身子了。”

之烬不由想起那丝桐上的名字,会是青登吗……

“之烬,此刻我要去孤山,查看究竟是何原因使得鼓有声,你且在这里等我。”

“我与你一同去吧。”她拉住他,目光明亮。

仲炎揽她入怀,轻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孤山山顶,一株枯松下有一只硕大的鼓。

鼓面已陈旧,红漆斑驳,鼓身系着的红绫随风而起,如一段被遗忘的绰约风华。

山风渐而迅疾,鼓声再次响起,但无方才那般折磨。

仲炎变出一柄精巧的剑,剑气逼人,他腾空而起,广袖翻飞,直直向那鼓皮刺去。

鼓皮坚硬如磐石,仲炎的剑毫无作用,其被鼓皮迸发的力道,重重反弹在地,喉间血液喷涌而出。

之烬唤着他的名字,不可置信这其貌不扬的鼓竟有如此神力,连法力高强,身为妖尊的仲炎也敌不过。

“这鼓自来便在这山里……嬷嬷说,多半是神物……”

“别再说了。”她看着仲炎嘴角不断流下的赤红,忆起那夜他满身是血,眼里竟也落下一滴赤红的泪,而那泪珠正好覆在仲炎的朱砂痣上。

仲炎此刻只觉心仿若被千刀万剐,暗自苦痛,看来今日是我的死期了……

“仲炎,你答应过我不会有事的……”她死死拽住他不再温暖的手,像是要从亡逝边界将他硬生生地拉回来。

“……那年在……人间……许的愿……不求长生……但求无悔……我想……我……应该……”他脖颈间的朱砂痣幻化成一朵海棠,飘摇在之烬眼前。

她本欲挥开,可那海棠花却在顷刻间,入了她的眉心,她如那日,脑海里浮现一幅模糊却令她记忆深刻的画面:静谧河水,河边有醉人的海棠,粉白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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