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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太白星引出金星石 挟天子换得铜雀砚

说那赵祯与杨太后皆在等着不知何人的信儿,果然晚膳前有两个掖庭中鲜少熟识的内侍,手中各捧着个木匣打左掖门处出来,直奔慈寿殿去。只是才入宣佑门,便被阎文应领着内东门司的拦下,要检视检视当中藏匿了些什么。

这俩内侍一高一矮,走来途中四只鼠眼左右打转处处机警,碰到这些看门的,立时收敛起狡黠姿态,也没太过慌张。

阎文应是奉了赵祯的命特意来堵人,虽不知赵祯意图,却也懂得端量这几日杨太后与赵祯间,一个隐忍不发,一个迟未论罪,定是各自时机未到。他于是端详面前二人,入眼便觉得熟悉,心说:“这不是吕大人启程去武胜那日,在西挟偏殿中,被徐内侍派去与吕大人做戏蒙骗官家的?”

又隐约记得他们自称以前是听慈寿殿的安排,大抵明白事情果然与杨太后有关,遂问:“手里拿的什么?”

高个答:“告副都知,是太后娘娘吩咐(造作)所里寻的两方砚台。”

阎文应笑说:“听报你俩可是从下了常朝就一直守在左掖门,等恁老久只为了这个?”

矮个回:“娘娘嘱咐所里到安阳邺县和琅琊孝悌亲自去收,想必极看重。”

“太后娘娘屋子里怕不会为这点东西吃紧罢。”阎文应不信。

“那安阳邺县倒罢了,可说琅琊山路难行,孝悌里穷困闭塞,制砚人都出来糊口,就这还是问遍老人才寻到。”

阎文应只不理会,朝身边努努嘴,示意左右人上前打开来看。

几人手才要碰到,矮个却侧身闪开,急道:“娘娘的东西你们怎敢动,坏了有几条命作赔?”说罢连连后退,不叫人碰,只是下盘不稳当,差点绊倒。

高个的喊着“莫要摔了东西”,作势要扶,自己手中匣子却险些滑出。

身边人倒抽一口气,担心里面砚台果真受损,却听阎文应喝命:“愣着干嘛,他如此毛躁,只怕坏在他手里还多些,你们快快接过来。”众人一听,七手八脚贴上去,将这两尊砚台抢走。

阎文应继续站在一旁搭腔:“且记得官家还要过目,坏他手里你们担待不起,官家心慈却未必追究。”

高矮内侍忙说:“官家不追究副都知,这可要让娘娘追究奴婢们了。”

阎文应闻言哼说:“既是如此…便随我一同去见官家讲个清楚。”这就让四人架直了这两个,一同往福宁殿去。

此时素琇正在帮赵祯梳头,听到外面动静,便传唤进来,中间隔着屏风,让他们立在外头。

阎文应将事情说明,赵祯颔首,指着屏风对周成奉慢悠悠道:“呈上来。”

周成奉于是绕过去,捧着两个木匣放到几上打开,取出一个与他。赵祯接到手中,见是一栗色鱼子纹石砚,满布如豆金星,抚之温润,叩之清音;又看另个,是铜绿阳刻铭文瓦砚,面至背厚不足一寸,砚底点染墨花,细观砚上铭文乃:

俯皇都之宏丽兮,瞰云霞之浮动。

欣群才之来萃兮,协飞熊之吉梦。

御龙旗以遨游兮,回鸾驾而周章。

恩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

除此之外无特别之处。赵祯在手中掂量敲打一番,也未见空心,问外面高矮内侍:“娘娘何时命造作所去寻的,怎么没和太府寺说?”

高个支支吾吾道:“告...告官家,奴婢听徐内侍说,因前阵子宫中都欲节省开销,娘娘遂...遂直接用了私钱给咱们,要咱们去找的。”

“要这作甚,慈寿殿中未曾少给了。”

“娘娘说...是要赏给才入禁中的刘崇班...打从提起这茬儿可就吩咐下来…自己那儿都是先帝赠的,又或官家赠的...娘娘不舍。”这矮个说话亦不利索。

阎文应听着起疑,那日在西挟碰到这二位至方才问话,两张嘴可是机灵的很,怎么面圣时竟自显得木讷蠢钝,言语吞吐。

赵祯点点头,对周成奉道:“放回去罢。”复悄声吩咐:“再看看匣中还藏没藏东西。”

“官家,奴婢方才已经摸过了,并无暗格内夹。”

赵祯拧眉望他,复深深看了看这两尊砚,挥挥手叫他退下,阖眼不再言语。周成奉将砚台放好原位,打发走这两个,又步回赵祯身边伺候。

另一边祖筠已经收到风,知道东西被截去福宁殿,甚为焦急,于殿中踱步频频。

好容易盼到东西送到,便叫人接过砚台,先送去杨太后屋里。她留着问的仔细:“怎么官家那么容易就放你们离开?”

矮个说:“这不都是娘娘吩咐的,一来这当真不过是两方砚,有何不信处?”

高个道:“二来我两人讲得支吾不清,全不似早套好了话的样,如何不信?娘娘还说,不给官家过眼,得生更多疑。”

“阿弥陀佛,娘娘当初送你俩去造作所倒是很对。”祖筠抚了抚胸口,理顺气儿,从怀中掏出两个锦袋,塞各人手中,告别他们到杨太后跟前答话。

屋子里杨太后饮着锦瑟点的茶,两个匣子只打开一半,便摆在桌上不再多看,吩咐锦瑟送去给刘永年。

祖筠进屋,换下锦瑟刚好携人将砚台带走,自己走近杨太后身边悄声问:“娘娘,如何等来又不要?”

杨太后笑道:“既知材料是金星石,铜雀瓦,余下的便已清楚。”见祖筠仍不明朗,她心情甚好,便稍作解释:“月初不是闹了一出太白昼见犯南斗?彼时太史局说‘太白主兵祸,昼见犯南斗则帝权弱’,太白,长庚,启明,皆金星也。”她接着吟诵了几句砚上铭文,问:“你知这出自哪里?”

“奴婢愚鲁。”

“这是曹子建的《铜雀台赋》。”杨太后靠到腋几上,缓缓道,“方才的另一方砚上有兼有铜绿与漆花,是铜雀台瓦无误了。”说至此,她哼笑一声:“铜雀废瓦,御前新砚,竟不知送砚之人是做着自比曹操的打算,还是将老身做比的意图。”

话说的精明,心中却暗自惴惴:“这倘是真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心思,倒是不得不防。”

祖筠疑道:“莫非官家瞧不出这金星石与铜雀瓦制的砚暗中的意思?怎的还送过来了。”

杨太后深吸一口气,叹道:“官家终归仁善,只怕不愿往那边去想。”又摇摇头说:“是否真的仁善,且留待明日知晓。”

一夜无话。

十月二十九,常朝。

昨日赵祯暂罢张士逊昭文馆大学士,今早御史中丞①范讽便上前参劾,欲要赵祯判张士逊为尚书左仆射。李迪心知这本是赵祯暗中授意的,纵然几欲出面制止,亦只得眼见坐实。

昨日赵祯还另发一份手诏与他,要他今朝在堂上宣读。其中人事任用牵连颇广,且有他最厌之人在内,叫他头疼许久,唯其子李之东劝诫一番,说任人不可以喜憎拒之,他才不上疏允诺。

不知究竟何人如此惹嫌,且听下回分解。

①御史中丞,官名,秦始置,负责纠弹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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