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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文德殿赵祯权进退 慈寿宫太后患得失

“陛下是指无人帮衬臣等,担心朝中已经无人可用?”

赵祯颔首:“正是,不怕说些失了体面的话,朕估摸着早有人笼络了这班老臣,其中不少候着朕示弱,出岔子,又或落下风。今天这一幕,朕也是早就料到的...”他想起昨儿个杨太后无故遣人去寻来的两方砚台,即便没找到什么证据线索,仍不信其中无猫腻:“只未成想动静这么大。”

蔡齐虚声长叹道:“陛下虑深计远,且容臣陪同思索对策。”

“不急,对策留给你回府慢慢去想,时至今日也不缺那些功夫。”赵祯看了一眼周成奉,又把这几个内侍撵出门外,“眼下紧迫的,是闹清孟王到底蛊惑了多少人,有谁能对付了。”

“微臣愚见,依前一刻众臣的反应,凡是侍奉过先帝的老臣都要彻查。”

“这不用你说,朕已派人去做了。”他所指得自然是范仲淹,可是范仲淹许久没有新消息,赵祯对其着实有些光火,可自己也明白不能全赖他头上,只改问蔡齐:“按说你也是先帝时候过来的,竟无人拉拢?”

蔡齐垂首自嘲道:“想是臣今早还只是个从四品,职微权轻不说,更接连得罪过陛下与章献娘娘,就无人看得起了。”说完抬头,忽地对上赵祯目光,见他盯着自己的样子直勾勾狠厉厉,心中一凛,赶忙赌咒发誓:“臣对陛下忠心日月可鉴,若有半句虚言,刻意欺君,则死于乱棍之下,尸身鱼蚀雁啄,逆魂地狱不超。”

听他搬出这种说辞,赵祯才意识到自己定然心性已乱,自己看起来定是十分狠戾。却仍未说信与不信,就着他的话继续问:“你说得罪过章献娘娘,又是何事?”他实在也不记得这人何时触过自己的逆鳞,又不愿蔡齐以为自己未在意过他,便只提章献。

“天圣年间营建景德寺,罗崇勋(天圣年间内侍省都知)要臣为娘娘撰一篇歌功颂德的文书,刻在景德寺前的碑上,并许诺臣这篇文章若做得好,保不齐能参知政事。但臣觉得章献娘娘把持朝政多年,功有过亦有,二者如何能舍一,臣决断不了,便迟迟未下笔。”

赵祯见他述说往事,倒是不觉他面有愧色,便就默默听着,心中虽莞尔,面上仍冰霜。

“臣于是刻意拖延,当间罗崇勋也来过许多次,都被臣搪塞回去。他便在章献娘娘跟前说臣妄自尊大,以为臣仗着先帝清道传呼的荣宠,便目中无娘娘,实是井底蛙耳。”蔡齐说着这事,赵祯听他声调持平不悲不喜,观他脸上悠然不争,倒似当作趣事一件。

“更早一些,估摸陛下都不记得了。”蔡齐继续道,“臣曾弹劾郭圣人姊婿,时任保大军节度使的钱惟演,望陛下恕臣专喜猜疑揣测无度,却不知那时是否将圣人也惹到。”

赵祯点点头,已记起这个就是当年,王愧云替哥哥王齐雄杀人案求情时候,带头出来阻挠的那个,暗忖:“愧云当年还怨恨过这人,谁想今朝朕竟让他助了。”遂道:“朕不记得,圣人想也懒得放在心上。你这些说出来于谏官仍算功劳,孟王一伙倒是看得不长远。”

赵祯叫他把头凑近一些,悄声道:“说会方才的事,朕先前派了个忠心的人去打探,始终没有消息。想来因为他不过是个七品的官,本以为他平时说话信誓旦旦有些能耐,现在看朝中大员没几个将他当作一回事的。今日你既已是枢密副使,这些日子必会有人去替你道贺,你抓住机会摸清那些老臣的底。”

蔡齐称是。

“另有一事,朕欲你此刻先书一纸名册,将朝中可用之人的名字写下来。”

蔡齐得令,赵祯便叫人进殿研墨,几个内侍调匀后复退下。蔡齐站到案前,向赵祯言谢取用后,挽袖执笔略作思索,便开始细书。殿中寂静,惟有衣袖作响,蔡齐边写边问:“本以为陛下升王曙王大人为枢密使,在朝堂上合该说几句才对,却始终不发一语,不知算不算可用?”

“你这话...是替朕问出口的,还是你果真如此以为?”赵祯看着阎文应点的茶,他的眼珠随乳白茶末打着璇。

蔡齐止住动作,稍稍抬眼看了看赵祯。

赵祯端起茶盏,喝了点热茶,他终于得空休息。“只剩你我君臣二人,为何还不把话说明白了。”他阖眼倚在腋几上,从口中悠悠吐出这几句,“王曙手中有实权,辈份又极尊贵,名望亦高。他这要是与八皇叔对上,朝中必有许多人随附,那时就是两派人势成水火,你难道要朕早早的见到这一幕吗?”

“何况...”赵祯睁眼,茫然看着前方,“不知王曙的岁数还能撑几年,要他出手,机会怕只可用一次。”

蔡齐笑道:“臣还怕陛下没想过这些,真是自作聪明。”

赵祯浅笑不答,只盼着他快写完,自己着实累了。

却说殿前出了这么大的事,杨太后自然一清二楚。

早上众人请安退下,她仰首见天上云薄风厚,不愿出屋受吹,想着唤女乐来唱唱本。因宫中禁曲乐的诏令还未消,仙韶院便只敢送来四五个歌板色,演个《棋盘法曲》而已。正唱到“没来由风波起,只为保定了俺...”,杨太后便瞅见有内侍在门口对锦瑟说话。祖筠注意到她微微侧首看了看,于是使眼色替她打住这几个女乐。

“无事。”杨太后听见曲乐声乍停,调头慈声吩咐,“继续唱罢。”这班女使又自管自个儿的演起来。

锦瑟收了消息,进来对杨太后贴耳转述。杨太后只随着曲子摇晃脑袋,指尖稍作摆动,别的不作它说。

她怎会不知那孟王虽有名声资历身份,到底算不得权臣,怎可能一次说服赵祯,这她原本便不放在心上。只是一连几日,她与赵祯“母子”二人之间未莫提相见,即便替他来传吩咐的内侍都没有半个,她偶尔念着抚养的情分,也会做些哀叹姿态。

“自何时起,我也这般贪得无厌起来。”她想着,却有些瞧不上心中这种无谓优柔。总归得拎清楚,这没什么好埋怨的,左右谁也留不得一个盼着分羹割权的人在身边,若非他还算仁义,没暗中使什么坏,没准哪天自己亦被遣去看守皇陵,甚至丢了性命都未可知,哪儿还能在这里自在。只是不知道这份仁义是真是假,倘是假的,他能坚守到几时罢了。

倒是真有一样她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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