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皇帝心欢喜星月

第四十九章

扳指被压在了箱底，锦『色』找了半天才找到。

她悄悄收在了袖子里, 由于心虚, 都忘了拿自己的那五颗珍珠。

夜深了, 皇帝还在一边批阅奏折, 他准备勤勉, 其实算不上什么昏君，锦『色』站了起来，刚要找个由头告辞回去，皇帝却先她一步站了起来。

他浅浅目光飘了过来，等着她走近了, 才背起了双手：“一起走？”

锦『色』才要说让他忙, 结果人家先一步批阅完了，只得点头：“那一起走吧。”

她怕他一时兴起，让她过去侍寝, 低着眉眼做伤心状：“娇娇被打折了腿，我今天晚上都睡不着了, 得看着些才放心。”

卫珩嗯了声, 走到御书房门口，打开房门, 让她先走出去。

锦『色』见他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 放下心来。

曹骏和侍卫队在前面开路, 这就奔着紫宸殿的方向去了，卫珩与锦『色』走在后面，谁都没有说话。

锦『色』袖子里揣着个扳指, 沉甸甸的。

就这么一起走下去，也实在有点尴尬，她正是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打破下这气氛，卫珩却先开了口：“ 放心，朕答应你的事，没有忘。”

锦『色』蓦地抬头，看着他一脸诧异：“真的？”

他点头：“朕是天子，金口玉言，答应放你出宫怎会食言。”

简直不敢相信，锦『色』喜出望外，顿时笑了：“我就知道，皇上是什么人，答应我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离开了御书房，再往前走就是御花园了，夜『色』如水，晚风徐徐，卫珩浅淡的目光在她雀跃的脸上停留，她的笑意也似乎感染到了他，他也勾起了薄唇。

“锦贵妃这名头只能留在后宫，所以你只能隐姓埋名，除非回宫，否则以后不能再用纳兰锦『色』这个名字了。”

“这没什么，”锦『色』笑，“名字不怎重要，皇上既然肯送我出宫，帮我换个名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可真会说，卫珩回眸看着她：“出宫不易，过两日朕会去巡检，到时候你扮成随侍，趁机带你出去。”

锦『色』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建立起来的心防是彻底垮塌了，她定定看着卫珩，目光当中是满满的感激：“如此，锦『色』就谢过皇上了，今生锦『色』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也一定要报恩的。”

这完全是挑好听说的，卫珩心里明镜似的，却也没有戳破她的心思。

走过御花园，锦『色』心神宽松，这就和他随便聊了起来：“皇上亲自去巡检，也不是十分安全吧，现在特殊时期，还得小心才好。”

还想着他的安危，总算不是一点良心没有。

卫珩勾唇，陪着她往回走：“无事。”

他能放她走那最好了，完完全全没有后顾之忧，锦『色』是真的放心了：“那看样子就这两天的事了，我们就要分开了，在此之前，我有几句对皇上说，我就一说，皇上就那么一听，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珩：“说。”

锦『色』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可能以后我们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所以有几句话，希望皇上能记着，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你要做一个好皇帝，要珍惜你的臣民，不要做他们口中的暴君，那样对你没什么好处的。”

卫珩站住了。

月牙儿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可那一抹银光已经偏远了，这半夜三更的，后宫里除了火红的灯笼，各处都安安静静的，太过安静了，反而觉得不怎么真切。

他看着锦『色』，暗夜之中，她扬着眉眼，说这些话，只当是在作别。

卫珩没有开口，锦『色』停留下来，继续劝他：“还有吧，你是皇帝，后宫有女人是正常的，但是你不可以做传宗接代的工具人，你可以试着和嫔妃们相处，她们也都是可怜人，你若喜欢就留下，你若不喜欢就送走，但是你一定要用心，用心了，就知道喜欢不喜欢，喜欢在一起，这样以后的日日月月，才有意思。”

卫珩心中触动，半晌才开口：“没有人教过朕，那朕怎么知道喜欢还不喜欢。”

锦『色』拢着袖子，把扳指握在了手里：“是人都有七情六欲，你一定也有，试试嘛，到时候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抚着心口，心里砰砰『乱』跳那就是喜欢，还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是什么都不做，也心生欢喜，这些只有你自己能体会得到。”

宫灯之下，锦『色』的脸上，是一种说不出的柔美。

就这么看着她，听着她说那些自以为是作别的话，他低下了眼帘，遮去了眼中清明。

卫珩往前走了：“朕试试。”

他做暴君，会逃离不了剧情被刺杀身亡，他若有了人『性』，那说不定会有别样的结局，锦『色』连忙跟了上去。

走过偏殿，那里面漆黑一片。

虽然不问，但也知道，林湘语机关算尽被人识破，已是彻底出局了。

至于是怎么出局，单单被撵出宫了，还是领盒饭了，她没有问，卫珩一走一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知道她心底柔软，刻意加快了脚步，引得她跟上来了，这才开口。

“别问，她走了。”

如果是真的走了，那还好了，锦『色』心底隐隐猜到一些，没有说话。

卫珩：“她冒充朕的救命恩人，三番五次目无法纪，私自出宫是重罪，你可知道？”

重罪这两个字音咬得很重，晚风吹过后颈，汗『毛』都竖起来了，锦『色』低着眉眼，不敢说别的：“后宫嫔妃不得私自出宫，私自出宫当然是重罪，我当然知道，我知道。”

卫珩：“欺君之罪，也是重罪。”

欺君之罪，锦『色』干笑两声：“这还用说么，重罪呵呵，当然是重罪。”

这个话题没法继续下去了，眼看着紫宸殿就在眼前了，锦『色』不说话了，只等到了紫宸殿就立即与皇帝拜拜，可还不等她走进紫宸殿，皇帝又叹了口气。

“其实朕这次出宫巡检，”卫珩淡淡道：“还为一事，当年在黄风口，的确曾有一女救过朕的『性』命，她心善面软，在大漠对我极尽照顾，朕想查找到她，报这救命之恩。”

“呃……这多少年的事了，只怕不好查了。”

“那姑娘手上有朕送她的信物，慢慢查总会有眉目的。”

呃……

她可不记得当年在大漠怎么照顾他，救他也是情非得已，锦『色』心虚地嗯了声：“希望皇上能如偿所愿。”

到了紫宸殿门前，还有点不放心，锦『色』站住了：“皇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皇上找到了那个人，你想怎么报答她呢！”

卫珩负手而立，就站在了她的对面：“从前想让她衣食无忧，现在，但凡能做到的，哪怕是摘星星摘月亮，都想给她。”

有那么一瞬间，锦『色』想把这扳指拿出来，举到他面前。

她犹豫了下，差一点点就摊开掌心了。

“依锦贵妃看，若是许她皇后之位，她会不会很高兴？”

锦『色』握紧了扳指，一开口差点噎住，她轻咳了两声，这才将神『色』遮掩过去：“也许，那个人并不想要什么皇后之位，不是什么人都适合当皇后的，皇上三思。”

“嗯，”卫珩示意她进去，“那等朕找到她再说。”

锦『色』点头，心里更心虚了，赶紧进了紫宸殿。

她没有回头，等进了内殿，手心里都出了汗。

扳指被她攥得很紧，她仔细收好了，这才洗漱。

很快，春桃出去打水，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锦『色』追问了，春桃这才埋怨着皇帝，说君王薄情，之前对锦贵妃那般宠溺，刚才还花前月下送到殿前，这会儿招了王窈窕去侍寝。

不说还心惊肉跳，一说皇帝让王窈窕侍寝了，锦『色』更是放心了。

太后这个时候需要安抚，叫王窈窕过去也正常。

反正不需要她侍寝就好，她赶紧睡下了。

可说是睡下，怎么也睡不着。

锦『色』还是把扳指拿出来了，她回想少年时事，几度犹豫着，要不要把扳指给皇帝看看，皇帝的救命恩人呢，有了这个保护伞，以后做什么都能安心吧。

但是，但是，可但是……一旦和皇帝沾上关系了，却不知是福是祸。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把扳指放在枕头下面了，这刚闭上眼睛刚要睡，殿下却忽然传来了一声皇上驾到，惊得春桃连忙迎出去了。

锦『色』也坐了起来。

她披着长发，图凉快身上只有兜衣，听着脚步声往内殿来了，连忙下地。

衣服就挂在屏风上面，还不等她过去拿到，人已经进来了。

锦『色』连忙又返回床上，抓了被子裹住了自己。

很快，卫珩走过屏风，站在了床前。

锦『色』裹着被子，看着他不明所以：“皇上不是招了皇妃去侍寝么，怎么又来紫宸殿了。”

男人目光沉沉，喉结微动。

她下意识更抓紧了被子，见她动作，卫珩背过身去了：“朕没碰她，朕也不信她，不过是做做样子，今天晚上就住紫宸殿了，你歇下吧。”

说着，竟然就这么走了出去。

锦『色』两手还抓着被子，怔怔看着他的背影。

曹骏和春桃正外面忙乎着，看这模样皇帝是要住在外间的榻上，所以说，招了王窈窕过去，就是做做样子，那皇帝来紫宸殿，是为了睡个安稳觉？

国师曾说过，卫珩会死于女子之手，是以他虽女子都有所戒心，不近女『色』。

身边连个宫女都没有，他在紫宸殿住，是因为相信她？

至今，除了她，他好像还没有相信过别人，想着这话，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慢慢滋生。

他从小锦衣华服，却不想一丁点安全感都没有。

锦『色』连忙下地，先把扳指收起来，然后拿过裙子穿在了身上，她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天都快亮了，听着外面一点动静没有了，这才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果然，就连春桃都被撵了出去。

殿里殿外，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锦『色』举灯走了过去，外间烛火昏暗，榻上的那个人侧身躺着，他闭着眼睛呼吸浅浅，似乎是睡着了。

她知道他觉轻，不敢走近，远远地看着他。

还别说，卫珩这么闭着眼睛，去了一身的戾气，他的样貌绝对是一等一的俊美，她竟然觉得他长得好看，锦『色』自己打了个冷战，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把这想法驱逐出脑海，赶紧回内殿要睡了。

等她转身了，灯火稍暗，卫珩睁开了眼睛。

她轻手轻脚往回走，那样子像极了小心翼翼的小兔子，真是可爱。

他一手抚着心口，那里面似乎也揣了只兔子，刚才跳得欢快，幸亏她没有走过来，不然真要忍不住吃了她了。

这一刻，窗外已无星月。

天快亮了，卫珩一丝睡意也无，他只是想，她说得没错，即使什么都不做，有那么个人，光是那么看着，就心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