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红牡丹之死

“姑娘为何哭泣？”

“我不要，我才不要来这种地方！你们这些贱民！我父王知道，一定会见你们砍成人彘！放我出去！”

“原来如此，姑娘可愿信胡某一回？”

“你是谁？滚开！”

“胡某是这良宵楼的东家，胡青。若姑娘不弃，便称胡某作阿青吧。”

阿青吗……阿青。

“阿青，今天的客人好讨厌啊！总爱对兰儿动手动脚。”

“阿青，兰儿给你做的荷包呢？你怎么可以不戴着。哼！”

“阿青，兰儿成花魁了。以后，就叫红牡丹了。”

“阿青，……”

“胡某，记下了。”

一句话，我记了一世。是什么时候，你开始唤自己公子，我又是何时称自己奴家的。或许，那次长安花灯一别后，我们就是真正的永别了吧。

阿青啊……可我还在等，等你回来再看我一眼。阿青，再唤我一声兰儿可好？其实，这不是骗局对吧？其实，你曾也真心待我……

阿青……阿青……阿青……我终究没能等到啊。

东方已然日出，晨光洒在大地，洒落在尸横遍野的良宵楼旁。在那群倒地的灰衣道士之中，有一抹艳红异常显眼，如同一朵凋零的牡丹花。

夏雨走向她身旁，她美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疲惫的模样，她累了吧。夏雨蹲下来，伸出手想为她合眼，这时却听她喃喃声响，“阿青，别看我。”

远处，那路的尽头一点晨光汇聚之处，一抹青色躬身：“胡某，记下了。”［注1］

*****

不知是否是因为那次红铃哭着跑出梦泽的原因，这几日莫染没有再去陪梦心，反而是梦心天天来找红铃说话。

今日一如既往。

梦泽内殿，弟子休憩的回廊小院门口。一个身着褐色短衫的少年竖在门口，听着院内两个女孩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他看了看手中那一只从赶集回来的梦泽弟子那里拿来的三黄鸡，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一个早上让她们说话的时间，二人就变得如胶似漆，他想插句话都不成。

“唉！去帮忙做晚膳吧……”莫染重重地叹气，将手中的油纸袋放在了房门口。随后就离开了回廊小院，乐呵呵地去帮忙了。

房内，红铃与梦心正坐在床上谈笑。只见那红铃一手捂着肚皮，笑翻在床上，嘴里还问着：“他真的这样？哈哈哈！还有呢？还有呢？”

梦心则捂着胸口笑了几声，而后又锤了锤为自己顺气道，“他啊，我告诉你，他以前最喜欢偷喝酒了。”她说着，还神神秘秘地凑到红铃耳边。

“为什么？”红铃好奇地问。

“嘿嘿，那家伙总是以为能千杯不倒就是驰骋战场的英烈枭雄。可是啊……”梦心突然顿了顿，脸上又露出了一抹俏皮的笑。

“他一沾酒就醉，就算是一点点也不行！”她说着又大笑起来，可是笑没两声又猛烈地咳嗽着。

红铃见状连忙上去为她拍背顺气，嘴里还笑道：“哈哈！他也太逗了。”

梦心闻言眼中一轮，突然问道：“你会喝不？”

“什么？”红铃一愣。就见那梦心起身下床，蹲在了地上，还伸手在床下掏着什么，随后只见她拉出了一小坛香气四溢的酒。

“这是什么酒？”红铃见状，也来劲了。翻身从床上跃下，也笑嘻嘻地俯下身子看着那坛酒。

只见梦心解开了上面系着的草绳，将红布拿开，顿时酒香扑面一下醉了二人。

“十年好酒，浮梦三世。”梦心得意地看了红铃一眼，又从茶几上拿下来两个杯子。待酒落入杯中，梦心又突然道：“这是子染哥哥最讨厌的酒了，他一闻，连喝都不用就会醉。”

“这样。”红铃接过杯子，看着那上头还浮着些许黑色酒槽的酒。扬头，一饮而尽。

梦心抬眼一看，目光一滞，那刚移到嘴边的酒一下全洒了出来。“喂！不是这么喝的！”她看着红铃，嘴里焦急道。

“什么？”红铃一愣，却伸手将杯子倒置，随后递给了梦心道：“我还要。”

“……”望着空空的杯子，梦心陷入了沉思。随后她突然抬头大笑着一拍红铃的肩膀道：“厉害啊！原来你这么能喝！”

说着，她又为红铃倒了一杯。就这样，二人你一杯我一杯，本来就不多的三世酒一下就空了。可是红铃还喝不过瘾，嘟着嘴眼里不舍地看着空空酒坛子。

见状，梦心上前把她拉了起来，就往院外走去。“跟我来，我知道梦泽有一处地方藏酒！”

红铃闻言脸上立马就露出欣喜的表情，她点点头，也跟着梦心一同跑了出去。就这样，在梦心的带领下二人东穿西窜溜入了一栋三叠的楼内。

就在二人进去的那一瞬，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女人又咬牙撑起自己的身体。倚着墙，又一点点潜入小院回廊最后一间禁闭的房中。

“这是哪里？”一入楼内，红铃就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

这是一条无比幽长阴暗的小廊，只有那木制的墙壁上挂着的白烛散发着点点幽幽的烛光。然而这木制的墙壁已经有些腐朽，肉眼可见的白色小虫还在里面钻动。

“镇魔塔。”梦心看着那一扇扇铁门道。随后又觉不妥，便扭头对红铃说道：“我们要去的不是这里，在往里走有一个石窟。里面是藏酒的。”

红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里很奇怪，似乎不是什么镇魔塔。但是梦心说的话，应该不错。于是她又道：“谢谢你梦心姐姐，你真好。”

梦心牵着她的手突然一震，眼底的那丝红光又飞快地逝去。她走在前方，笑着说：“红铃，子染哥哥他幼时砍竹，手里磨了很多茧子，冬天的时候又长了冻茧，需要注意。”

“？噢。”红铃疑惑不已地看着梦心那笑得灿烂的脸，她依旧是那副俏皮模样。

“还有，他不能吃辣，你若是要寻他乐子给他喝酒就行。还有，他要强的很，你别逆着他。还有，他不喜欢被人怜悯，你若要帮他别被他看出来。还有，他……”

红铃跟着梦心，听着她一路上唠唠叨叨地讲着，一下入了迷。不知多久，突然她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居然这么认真的听人讲话讲了这么久。也不知为何，这条路似乎一下变得很长。

二人说着，石窟却到了。梦心走到石窟前，红铃看着她一身碧绿的背影。“红铃，若哪天子染哥哥带你去了沧海。你……让他在那片竹林里站一刻。记清了吗？”她背着一脸懵的红铃，认认真真道。

“梦心姐姐为什么不自己去跟他说？”红铃问。

“恩呵，”她却干笑了几声道：“我托着这副病恹恹的身子去哪里啊。傻瓜，你记清了吗？”

“记清了。”红铃点头。

“那进去吧。”梦心侧开身子，在已经打开门的石窟前让开一条通道。她看着红铃，又笑出了声：“还不进去选自己喜欢的？”

“好！”红铃一听立马欣喜万分，连蹦带跳地一头扎入石窟之中。一入石窟，她就立刻拼命晃动着自己的鼻子，她环顾四周惊喜地喊道：“梦心姐姐，这里的酒更香诶！诶？”

她盯着眼前的一排排的酒坛，眉开眼笑地回头看向外面时。却发现不知何时那门又关上了。她疑惑万分，扑到门上却发现门竟然推不开了。她有些害怕，嘴里大喊着：“梦心姐姐，帮红铃开开门，这门怎么关上了？诶？”

长长的小廊的尽头，石窟的木门还不断传出一阵阵拍门的声音，那石窟内的女孩惊慌地一遍遍喊着，“梦心姐姐，开门啊！开门啊！”

那惊慌失措的声音还在背后传来，梦心闭上眼眼泪却这样流下了脸颊。她甩了下脑袋，拼命地先前方逃去，在离开楼阁的那一瞬，她背后的那排排铁门突然发出一阵阵诡异的骚动，咆哮声如洪水般淹没了女孩惊恐的呼喊声。

她却还在跑着，直到身后的楼阁被抛至身后，直到它变成远方一个模糊不清的点。

另一边，在厨房被煤熏成黑脸的莫染终于将饭给蒸好了。他身旁一个身穿白衣的梦泽弟子见他一副功成身退，看淡生死的模样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莫染抬眸看了她一眼，她又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却丝毫不掩饰自己在憋笑的样子。

莫染眼角抽了抽，郑重地在她面前放下了扇子，大喊道：“小爷我，干?完?了！”随后，又重重地迈起脚步向房外走去。

天，阴沉沉的。山中的天气也很是多变，乌云如万马奔腾般从远方一眨眼就翻涌到头顶。风也开始刮起，带着桑叶飘落到少年的眼前。

莫染伸出手，落叶便落在了他的手上。他抬头看着那黑压压的云，心里顿时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