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红尘 缘大士续吟普安咒
绯花岰的山头，真趣与修灵则正各自抚琴激斗，一阵又一阵的琴音激起狂沙飞舞，飓风大作。
真趣本是逆风而立，又已被逼退至悬崖边上，只见灵犀琴迸发出的旋律卷起一支流沙箭劲射而来，慌忙躲避间一脚踏空落了下去。
修灵则见她坠崖，轮指急奏，试图御风将她捞起，却不见动静。她心头一紧，弃琴蹑云奔向崖边向下探看，大声喊道：“真趣！”匆匆唤来宝琴，御琴向崖低落去。
就在此时，嵌在崖壁之上静候时机的真趣突然御琴而出，腾身一跃，将宝琴翻入怀中，不等修灵则防备，倾尽全力訇弹三声击在灵犀琴身，反将她掀落。
真趣飘然跃上崖端，凝视着脚底万丈冷冷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天真。”
正得意时，她的双脚竟忽然融化，变成了流沙，随之身体亦无法动弹，那流沙倒流向上蔓延得越来越快，转而将她吞没，随风散去。她张皇失措，都未来得及喊叫已成满天沙砾。
修灵则落入悬崖，跌进一堆废墟之中。她爬起来拍了拍身子，发现《流光集》又回到了怀中。四下望去，光景已转，正是危弦嶂。
夜色沉重，天幕只剩下了最后一颗星辰。寂寥的大地上，隐隐传来犹如经诵的琴音。修灵则朝着那声音走去，只见一个女子的背影，正席地抚琴。
“师姐？”修灵则喊道，因她穿着的服饰，以为她是落霞琴门中的哪位弟子。
倏尔，那个女子回眸笑道：“灵儿，这一曲只奏了一半，另有一半，你替我奏完罢。”说着便同琴音一起消失了，只留下她抚过的宝琴幽幽泛着红光。
见了那女子的样貌，修灵则顿时心中一叹。
那女子双眉如两折柳叶微垂，似蹙非蹙，令人眼见犹怜，而她眉下双眼含着秋露潋滟无限，再微微抿唇一笑，哀而不伤，却似是饱含了对人世的悲悯叹惋。
她走上前去，只见那落霞琴通身殷红如血，琴尾处却有旧火灼烧的焦痕。十三徽如同星辰一明一暗，闪烁着流光。光芒已是极暗，似是快要泯灭。
“难道，这是焦尾琴？”她看着琴尾心下想道：“那刚才的女子，莫不是就是红尘大士？”
翻开《流光集》，修灵则对着琴谱，试图寻出恰才红尘所奏之曲。
奇怪，原本三十六支琴曲，偏偏变成了三十五支，最后两页，竟是被撕去的残页，而失去的曲谱正是刚刚被的奏到一半的旋律。
修灵则心头作紧。失去了琴谱，又如何可能补完这一首曲子呢？她只能凝神闭目，细先回想听闻过的旋律，试图在其中寻找线索。
时光似乎在倒流着，景物轮回之中，她又转回到刚刚听见那一曲的那一刻，唤出琴来，跟着耳边的乐声弹奏起来，直到她又看见了不远处那个抚琴的女子回眸一笑。
灵光乍现，修灵则猛地睁开了眼，心下道：这曲子怎会如此熟悉？我竟是听过！又屏息细想，恍然，原来这一曲，正是当初公孙长琴在危弦嶂的战火中抚奏的旋律。
原来是它。虽不知曲名，但它曾带给过她最深刻的安慰，治愈了她最惨烈的伤痛。
凭借记忆，她继续弹了下去，琴弦牵动了情丝，在无垠的天空与大地上勾勒出了她记忆深处的场景。战场，复苏了。
指下，是记忆中的旋律，眼前，亦是记忆中的场景，一切又重来一遍。琴师们与叶玲珑激战伤亡惨重，初离视死如归战死于混沌之中……
眼前的场景早已被鲜血浸染，一片鲜红之中，她不仅看见了那一役，还看见了枫林晚，看见了浣衣院……所有的场景中，满是触目惊心的死亡。
修灵则的十指虽未停歇，却已颤抖不已，她只觉得奏着这一曲，非但得不到丝毫抚慰，相反却越弹越伤心，越弹越痛恨，五脏六腑都似翻江倒海，搅得人肝肠寸断。
忽然“啪”地一声，焦尾琴七弦尽断，修灵则的十指被划出道道伤痕，渗出血来。她看着自己的手，放声悲哭。
天空中，最后一颗星也寂然泯灭了。
就在穹宇顿陷黑暗的那一刻，突然，怀中一暖，有一双手已于背后将她环抱起来，一片温暖中还有丝丝缕缕的烟火仙香传入鼻尖。眼前，所有令人悲伤的画面如潮水退去，渐渐光明重现。
……
修灵则止住了伤心，慢慢抬起了眼睛。
同样的一袭红衣，同样是当初的那个人，正站立在危弦嶂巍峨的山峦前，奏着她刚刚奏过的旋律。他的面容无怨无恨，而双眸中，却有着与红尘大士如出一辙的悲天悯人。
那重重叠叠的诵经之声，在他弹来，并不如何庄严肃穆，反倒生出缠绵悱恻的情绪来。他幽幽道：“这支曲子能够安魂定魄，驱魔避邪，普安十方，祈福苍生，名叫《普安咒》。”
修灵则听着曲子深感安慰，平复了心绪怅然道：“原来红尘大士竟是如此风流袅娜的女子，也不知她经历了什么，才会选择遁入空门……”
“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出去再说？”公孙长琴凝视着她，又笑了笑。
修灵则顿时低头，“如今落霞琴门一派风花雪月，该是你担了琴尊之位，才落得如此吧？”
公孙长琴摇头，“非也，倒是一贯如此。不入红尘，又如何能看破红尘，一如红尘呢？”他见她不语，摇身变去了她的跟前，蹲下身凑过去道：“你放心，本尊可不会和她一般。”
修灵则才退了退身子，又被他一把拽住，听他道：“因为本尊是为你而来的，不为众生，只为你一人。”只见他轻轻一拂袖，便觉身沉眼乏，不由自主便向他怀中倒去。
公孙长琴托住了她的身体，让她睡倒在地，似有不舍地将她的碎发捋至耳侧，才隐去了身形。
***
“师尊？！”飞霞殿上，身侧随侍的一个小弟子正附耳唤霞尊。他的身侧，商王目光也向他扫来。
打了一个哈欠，公孙长琴睁开了困乏惺忪的美眸，探了一眼秘境，“哦”了一声道：“结束了么？第一是……苏浅浅。”
他扭头望向宋楚吟，“商王殿下，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宋楚吟并不理会他的含沙射影，反正襟危坐对众人道：“选妃一事虽是本王的家务事，却也是国事。按列，凡以流光秘境选妃择后，魁首必是天定之人，纵是天子亦不可改之。
本王现在便宣布，纳落霞琴门内门弟子苏浅浅为商王妃，择日入宫！”
众人闻声齐拜道：“恭喜商王，贺喜商王妃！”
公孙长琴对宋楚吟笑道：“当然，本尊的大礼自不会忘记。妙春果，便由浅浅入宫时一起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