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出钟 克心障顺利渡妙渊
此时，破开的殿顶上，百里拂雪正俯身看着这一幕，惊骇不已。眼前的另一个自己究竟是谁？那梦中的女子又究竟是谁？而这一团可化作人形的黑气又是谁？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刚才他的所见所闻与眼前这一个白衣拂雪的所见所闻全然不同。
正想着，底下宋连城与修灵则已联手与那团黑气激斗起来。宋连城抚琴连连，而荡出的琴音却转瞬被黑气吸收殆尽，黑气团愈渐增大。
白衣拂雪道：“圣上只奏《清心咒》便可免它扰你心神，有我护驾！”说着，挥剑劈砍气团，气团被驱赶得四处乱窜，又因琴曲调渐渐软绵无力。
修灵则虽已得势，却不知如何才能彻底剿灭，心想：“凡混沌之气总有主宰，若它是拂雪心魔，那么它的掌控者极可能是叶玲珑，不如追随它找到他的踪迹——”于是蓄力一击。
那黑气见绿绮光芒大盛，直向它冲袭而来，竟发出了“哎呦”怪叫声，黑团之中忽然亮起一双血瞳，幻成一个模糊的人形，抬头一看，“嗖”地便往殿顶的空洞蹿去。
此时，百里拂雪正在殿顶，见那黑气欲逃，如何肯放过，唤出开天斧就向那团黑气迎面劈去，那黑气惶恐大叫，随即便被劈成两半，刹那间烟消云散。
修灵则正跟在其后，也跃上殿顶，见拂雪手握巨斧虎虎生威，问道：“你是何人？”
正欲回答之际，却见开天斧缺口缝隙之处狡猾地残留着一条尾烟，惊道：“不好！小雪，快扔了那斧！”
百里拂雪尚不明所以，开天斧中却有“嘿嘿”笑声诡谲而出，随之斧身大颤，一道黑烟已滋滋冒出，缠绕上了他的手臂，飞快地蔓延至他的心口渗入其中。
“啊——！”百里拂雪大吼一声，双眼红睁，举起大斧便向修灵则劈去。修灵则持剑抵挡，同时喊道：“小雪！醒醒！”
彼时，宋连城亦跃上殿顶，忽见眼前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开天将军，一黑衣一白一，一握斧一执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分辨：显然，那个着黑衣的，是与他相熟的陈拂雪；而那白衣拂雪刚刚替他斩妖除魔，又深知往事，绝不似奸恶之人……
“殿下，小雪已被心魔所控，请助我唤醒他！”情急之下，修灵则大呼。
殿下。
小雪。
宋连城猛然一震，心中顿时浮现出万千往事来。而所有的往事里，都有着那个他不能明着宠爱的女子，都是她的音容笑貌，——
“殿下，既然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此恩自然不能不报，不如……殿下来做小雪的师父如何？”
“殿下平日英武谦逊，怎么一同小雪在一起就跟个孩子似地……”
“殿下，我不过区区一个女子，如何能比得江山社稷？灵儿之愿，不过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再无其他。”
……
他，不，她是……修灵则！
宋连城愣怔之间，修灵则已与百里拂雪斗了几个回合，若非因她不断唤他提及二人之间的往事，凭那开天斧的开天之力，她断断支持不住。
眼看又是狠命一斧落下，修灵则脑筋飞转，急道：“小雪！你可……可还记得师姐给你唱的那首童谣？‘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一边说着，一边唱了起来。
百里拂雪听见歌声，果然又是一愣。他似乎想起了记忆中，确有一个师姐给他唱过这首歌。
依旧是天虞山徐徐山风，依旧是绿衣女子回风舞剑，虽然这一个女子与梦中的那个样貌相同，风姿却大不一样。
这一幕的记忆中，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娃娃，而师姐一身飒爽，清甜暖笑，坐在山头拭剑道：“这首歌谣民间叫作《神仙谣》，你且听后面，就知道什么是神仙了。”
“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修灵则继续唱着，而其身后，宋连城抚琴伴奏，眸中流淌着怀念的目光。
百里拂雪的眼前，白衣拂雪在歌声中渐渐变成了修灵则原来的模样。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向他，举着开天斧的手缓缓落下，嘴唇翕动，哼唱出了最后一句：“我是神仙……师，师姐？！”
修灵则见他终于摆脱了心魔，欣喜不已，激动奔上前去将他搂入怀中，只当他还是个六岁的娃娃，摸着他的脑袋，“小雪！”
百里拂雪亦笑容明媚，紧紧抱住她喊道：“师姐——！”
第一次觉得胸口的女子是如此娇小柔软，百里拂雪顿时一僵，火红着脸松开了手。他看着自己已变大的手掌，怔在了原地。他只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却不知为何如此慌乱。
修灵则抓过他手看了看，又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脸，骄傲道：“原来小雪长大是这个样子，可真正配得上大将军的样貌了！”
原来，这就是长大的感觉。百里拂雪不知所措道：“师姐……”
“灵儿……”身后，宋连城也唤她，似有无尽的不舍。
忽有琴音盘桓而来，修灵则仰头倾听，知是公孙长琴的《共情》之曲。只觉朦胧睡意袭来，她一下便睡了过去，再无知觉。
***
乾明殿，铜钟自鸣十二下，钟罩缓缓升起，百里拂雪从中走出，见殿内已聚集了数人，无一不向他望着，却只怔怔唤：“师姐？”
木北辞上前搀他，欣慰道：“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想必是在境中见了灵师妹，还唤师姐呢！小雪，恭喜你通过玄默！咱们这就去找你师姐！”
两人正要走时，宋连城快步拦下，“木兄且慢，拂雪刚通过玄默，想必师尊与你们有话要叙，本王带他去寻灵姑娘便是，正巧，也有话要与她说。”
木北辞见是羽王开口，若是推拒反而容易令人生疑，便答应了，自与师尊等人留在殿内。
风尽歌一声不吭望着师遥似要滴出水来的阴沉脸色，心知公孙长琴与修灵则在玄默中必有作为引起了他的注意，正掂量是否先将此事道出，却闻遥尊大喝一声：“不可能！”
“发生何事？”秦雨霂一惊，先一步问道。
遥尊连连摇头，“玄默试炼，我门之中最优秀的弟子从入境至出境至少也需十二个时辰，而这个娃娃既不会操琴，剑术也只知皮毛，却只用了十个时辰，这不可能，定有人相助！”
他抬头盯着风尽歌道：“风尊的女徒儿从未习过玄默曲……也绝不可能破钟而入，在此世上，能奏《玄默》者，无非师旷本人及琴门代代琴尊而已，怪哉怪哉！”
“那他究竟算不算通过了玄默的考验？”宋清欢道。
师遥颔首：“按玄默之境千百年的规矩，入境者只要能够出境，无论过程如何都算通过。先祖师旷说过，‘心若污浊，圣人亦不能救；凡能救者，皆有一念尚存。’这一念，便是正念。”
正又想说什么，有一人已飘飘然入得殿中，音随步移，“既如此，遥尊又何必庸人自扰，早早替风尊收了这个‘破烂’才是……”
先闻其声，师遥眸光一闪，脸色更沉，“听闻霞尊一路游山玩水，本尊只当你还要迟到十天半月，倒不曾想此次来得甚早……莫非……是霞尊提前破了本尊钟罩？”
公孙长琴讪笑，“本尊哪有那个本事？又不是大罗金仙神通广大，况玄默琴曲乃是师旷口传秘谱，难不成本尊是个老不死的，有师旷本人亲传亲授？”
一席话说得师遥无言以对，心下道：“也是，纵然霞尊道法高深，且成日闲来无事在各门禁地瞎转悠，但也绝不可能知道玄默秘谱，想必是自己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