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亡国第四十七天(捉虫)
阳升到了正空, 场外围观的人额都布着一层细汗。
那块头上打量楚承稷一眼,从鼻子里呼出一股气流:“就凭你?”
马寨主上也一派讥诮之『色』:“林当家的,马某瞧着这位兄弟怕连刀都提不动, 若赵逵一个没收住力,出了人命,林当家的可别怨我。”
他看了一眼场外围观的众人,继续煽风点火:“既要举事, 那便能者居之,今日祁云寨,的确叫我马某人不服!”
林尧同楚承稷对视一眼,后者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当着各山头人的, 林尧也不能落了祁云寨的子, 当即就沉声道:“马寨主, 那你可试试。”
他眼底全豹子似的狂『性』和野『性』。
一时间马寨主不免也有分迟疑,他敢今日闹事, 除了手底有赵逵凶猛无敌, 还听到了林尧受伤的风声。
林尧此刻这般笃定, 难不成那小脸还真有两子不成?
视线扫过楚承稷,见他身形在赵逵跟根本不够看, 想到赵逵天生神力, 心底又安了分,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楚承稷在演武场中间仗剑而立, 长发衣袂在浅风里轻轻浮动。
对的块头赵逵看着他扭了扭脖子,一阵骨节声噼啪响,眼底的轻蔑再明显不过,“小子, 爷爷一锤就能把你砸成肉泥!”
楚承稷长眸半抬,只说了一个字:“来。”
赵逵拎起脚边的钉锤,狂吼一声就朝着楚承稷攻来。
楚承稷在身形上已算高的,他比楚承稷还高出一个头,型又壮硕,此刻赤着上身,每跑一步,身上的肥肉和脚的泥地一起跟着颤动。
手中的铁锤带着千钧之力向着楚承稷砸来时,楚承稷灵巧避,赵逵看着笨拙,身形却也异常灵敏,一见楚承稷避,手中钉锤在地上拖曳出深深的划痕,继续向着楚承稷抡来。
这次楚承稷没避,在钉锤拖行时,他一脚踏在钉锤上,愣把钉锤踩得一半都陷入了泥地里。
赵逵只觉握着钉锤的那只手被一股拉力牵扯着猛地往一坠,已脱臼了,还未反应过来,楚承稷已经在他钉锤上借力一踏,整个人跃起,另一只脚在他颚处重重一踹。
赵逵被踹得踉跄着后退好步,整个颚仿佛失去了知觉,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不期然吐出一口血沫来。
演武场外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倒吸气声。
谁都没想到,那看似清瘦温雅的男人,竟然能一上场就让赵逵负伤。
“倒没瞧出来,祁云寨这位军师,武艺也了得啊!”场外有人惊叹。
“武功底子的确不错,可毕竟身形在那儿摆着,硬碰硬,还赵逵稳赢,祁云寨那位军师使出十分力也未必抵得上赵逵三分力,打到后容易力竭。”
懂行的看了一眼场上的情形,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赵逵看着纤尘不染站在对的楚承稷,用舌尖抵了抵方才被牙齿磕破的口腔内壁,伤口处火辣辣的疼,口腔里的血腥味却让他愈发兴奋起来。
“好小子!”他哈哈笑,左手握住软软垂右臂往上一松,只听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响起,他脱臼的右臂就被他送回了原位。
没了钉锤,他双手握拳,光摆出个拳架子,就已虎虎生风。
他手上没了兵刃,楚承稷再同他动手时,便也没用剑,拳脚相交,比的便那股瞬间爆发出来的寸劲儿。
赵逵一双猿臂壮实又粗长,一套通背拳连环砸来,根本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通背拳双拳甩动时牵动后背发力,比一般的拳法手劲儿了数倍不止,哪怕格挡,接了个两三拳,手上就剧痛无比。
楚承稷闪避得游刃有余,仿佛对他出拳的路数熟烂于心一般,甚至还能逮着对方『露』出破绽时还击在对方肘窝处,打到最后,反倒赵逵吃痛,龇牙咧嘴地甩着自己两条手臂,试图卸缠绕在肘臂上的阵阵痛意。
“他『奶』『奶』滴!老子这套通背拳还没人破过!你究竟何人?”赵逵眼底又震惊又茫然。
楚承稷单凭拳脚功夫又同赵逵过了个回合,场外哪怕没正经学过天功夫的众人这会儿也瞧出祁云寨这个军师的不简单来。
马寨主怕自己这边落败,冷了脸『色』喝道:“逵弟!速战速决!”
赵逵正好打回了自己方才弃钉锤的地方,一听到马寨主的命令,咬了咬牙,拔起陷入泥地将近一半的钉锤,指着楚承稷道:“有种别躲,正吃爷爷一锤!”
楚承稷这次的确没躲,他运起内力抬剑格挡,巨的碰撞力震得剑身都豁出了个口子,迸裂的剑身碎片擦过楚承稷侧脸,留一道浅浅的血口子。
乎瞬间,他抬脚用了十足的力道踢在钉锤把上,脚劲儿比手劲儿更足,赵逵只觉虎口剧痛,踉跄着后退时,手上连钉锤都握不住了。
定睛一看,竟虎口裂了,此刻正往外冒着鲜血。
不等他回过神来,膝盖窝又被人死命踹了一脚,膝盖骨仿佛都要被那一脚踢碎了,他膝窝一软便跌跪在了地上,一枚泛着寒光的缺口长剑直指他咽喉。
赵逵忙道:“不打了,不打了,老子不你对手!”
楚承稷站定后也觉喉间翻起阵阵腥甜,这具身的机能毕竟比不得他自己的身,这一战还勉强了些,他将血沫强咽了回去,剑锋指着赵逵咽喉,『色』在阳光却显得有些苍。
演武场内外一片死寂,过了许久才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祁云寨一介军师都能有如此本事,卧虎藏龙之辈只怕不在数!”
“不然怎么能从盘龙沟手里抢走那批朝廷的兵器!肯定还有过人之处的!”
“峡口寨仗着一个赵逵行横霸道多年,这回可算踢到铁板了!”
楚承稷对阵赵逵,这一战委实凶险,林尧在场外都替他捏了他一把汗,此刻见楚承稷得胜,当即就对峡口寨寨主道:“马寨主,如何?”
马寨主在众人的议论声里脸上青红交加,冲着林尧低头抱拳:“马某人惭愧,一切听凭林当家差遣。”
林尧冷声道:“按照以往的江湖规矩,马寨主当自断一臂才得以服众,如今我祁云寨既决定举事,便也按照军中规定来,马寨主同赵逵,各罚军棍一百,编入行伍后,马寨主撤其军职,贬为小卒!”
峡口寨众人才被杀过威风,脸赵逵那样天生神力的都在对方军师手底败阵来,余的一些小喽啰哪里还敢闹事,自听从祁云寨的吩咐。
这也算杀鸡儆猴了,其他山头的人见识过了峡口寨的场,对接来的编队半点异议不敢有。
马寨主和赵逵被人按在刑凳上罚军棍,祁云寨的人先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军棍实打实地往他们身上招呼,十军棍打去后,负责行刑的汉子头上都给打出一层汗来。
马寨主疼得受不住,哭爹喊娘告饶,哪还有半点威风可言。
反倒赵逵许脂肪厚,皮肉结实,愣一声没坑。
编列军队有条不紊地行了去,楚承稷见这边稳定了,才不动声『色』离。
林尧瞧出他在场上时脸『色』就不对劲儿,把手上的事交给武庆后,就赶去看楚承稷。
楚承稷避人后,果不其然吐了一口血。
林尧惊:“程兄!”
楚承稷用手背拭去唇边的血迹,“寨主勿忧,不过一口淤血。”
林尧有些懊悔道:“峡口寨那赵逵,天生力无穷,程兄和他对上,只怕受了内伤,我让赵叔给你把把脉?”
“没什么碍,休养两日即刻。”楚承稷听到那块头的名字,眸『色』微敛:“那人名唤赵逵?”
林尧知道楚承稷起了惜才之心:“正,我曾同他粗略交过两次手,单论蛮力,此人只怕难逢敌手。不过他虽凶悍,倒也不杀手无寸铁的弱民,之以为峡口寨效力,据闻他刚山那会儿化不到缘,又不忍抢流民吃食,马寨主舍了他一顿饱饭,他为报恩才入了峡口寨。程兄今日竟能胜了他,委实叫我眼界!祁云寨若能得此人,往后就多了一员猛将。”
楚承稷点头:“要让他死心塌地为祁云寨效力,想来还得寨主去游说一番。”
在为人处这一块,林尧素来游刃有余,当即就道:“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他欲出门时,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对了,程兄,咱们若举事,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这军中也得有个番号才方便制旌旗。”
楚承稷道:“举事先不对外宣扬,朝廷剿匪的三万军围困在两堰山,闵州告急调兵令来剿匪军却不为动,朝廷那边只会比我们更急,且耗上日,让沈家和李家较量着。我们举事的消息若在此时传了出去,倒帮沈家找了一个违抗调兵令的理由。”
林尧再一次为楚承稷的谋略深感佩服,他们借着剿匪军围困之势,先把各山头的势力拧成一股绳,等朝廷和沈家斗得两败俱伤,他们再高举旗,那时候就他们向朝廷捅刀子,而不受制于朝廷了。
林尧神『色』间难掩兴奋,各山头的势力收编来了,可粮草的问题还没解决,他道:“阿昭听说在后山修索桥运粮一事后,说之帮寨子里修栈桥的那老者倒跟她提过,索桥费时费力,运送物资的话,改修索道更省事些,不过要连在两山崖之间运输重物,一般铁索的可不行,咱们现在山都困难,找铁匠只怕也来不及打造了。”
楚承稷听林尧说林昭从一个老者那里得知的,神『色』有些怪异,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只道:“粮草一事,我再想想法子。”
林尧点头:“那行,今日练兵我先让武三叔替你顶着,你回去好生休养一日。”
楚承稷离去后,林尧回演武场去看看编队情况,一百军棍已经罚完了,马寨主被打成了个血人,被人拖去时还在哎哟哎哟地惨叫。
赵逵倒条汉子,全程一声不吭。
林尧为了收买人心,带着老夫去给他看伤,谁知赵逵见了他头一句话就:“林当家的,你们寨子里军师领兵吗?”
林尧眼皮跳了一跳:“自然。”
那些杀人如麻的恶棍,都会被分到楚承稷手底去,这伙人留不得,先训着他们,等上了战场,他们将会最锋利的一把武器。
赵逵咧了咧嘴,被楚承稷踢过的颌这会儿还火辣辣地痛着,他道:“老子跟了马寨主三年,还了他当年的一饭之恩。现在老子想去你们军师手底,老子谁都不服,就服他!”
林尧看着赵逵眼底升起的狂热崇拜之『色』,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用再做什么来收买这家伙了。
***
秦筝在打谷场制瓦胚,寨子里的老弱『妇』孺们听说要烧青瓦,得闲的都过来帮忙,秦筝手把手教他们如何制瓦胚。
这个苦累活,把黄黏土均匀地裹在瓦桶上,完整地取泥胚在阴凉的空地上晾着就行,说没什么技术含量,可若在瓦桶上裹黏土裹得不严实,取泥胚时就容易裂或松散,看似简单,却也需要点经验和耐心。
秦筝指导了一上午,这样的手艺瞧着不算什么,放在山,那也祖祖辈辈保守相传的手艺,外人去学,不拜个师,瓦匠师傅不得教。
寨子里的人与其说来帮忙,不如说来学艺的,一个个都铆足了劲儿学,一个上午来,基本上都做得有模有样了,到了饭点都不肯回去。
自秦筝无意和林昭提过一嘴姓秦后,制瓦胚的『妇』人们觉得叫她“程夫人”疏离了,称呼她“程娘子”又不能表示敬意,便一致唤她“秦师傅”。
在古代,“师傅”二字,算对匠人很尊敬的称呼。
在秦筝看来,不管称呼什么,左右不过都一个名号,她倒不纠结这些,不管别人叫她“程夫人”、“程娘子”还“秦师傅”,她都浅笑着回应。
让秦筝意外的,卢婶子提到的那个王家姑娘也来制瓦胚了。
在此之,秦筝跟寨子里多人其实都不熟,通过今日教她们制瓦胚,才熟络起来了。
抵出于女人的本能,那位王姓姑娘全程低着头,只时不时地偷偷打量她,却还让秦筝注意到了。
她并不认得对方,还何云菁去放瓦胚时,走近秦筝,瞥了那王姓姑娘一眼,神神秘秘对秦筝道:“那妮子在你和阿昭被水匪抓走的二天,就经常去你家院子外晃悠,八成对你相公有意,你当心些。”
说起来,秦筝跟何云菁只有之缘,对方突然同她说这些,秦筝还挺意外的。
见秦筝不说话,何云菁也知道二人之的交集都不算愉快,她不自在地扣着手上的泥道:
“你救过寨子里的人,这点良心我还有的,看不惯她装一副乖巧怕事的样子,却老在人后编排你了匪窝被那些渣滓如何糟蹋罢了。从她也在林哥跟献殷勤,被我带人抽过次耳光才老实了。”
秦筝跟何云菁道了谢,何云菁看着她如画的眉眼,突然就不好意思来,“我之误会过你对林哥有意,对不起。”
二当家死后,她算在朝夕之间尝遍了人情冷暖,寨子里个人都能欺负到她一个孤女头上来。
最难的时候,却从处处看不惯她的王娘一直护着她,何云菁慢慢也知道自己以有多讨人嫌。
这声道歉来得有些迟,秦筝看着眼的姑娘,只觉得她也挺可爱的,笑道:“既误会,都过去了,没什么的。”
眼见林昭走过来,何云菁没再同秦筝说什么,匆匆离去了。
林昭担心秦筝受欺负,过来一句就:“阿筝姐姐,她没为难你吧?”
秦筝摇头:“没有,我瞧着何姑娘变了许多。”
说起这个,林昭神情也有点复杂起来:“二当家死后,她的确过得挺难的,不过也比以更凶了,谁惹她不快,她一个巴掌就能招呼过去,若不王娘护着她,她得被不人欺负。”
秦筝迟疑道:“她同你兄长……”
林昭摇了摇头:“二当家死后,她就再也没来找过我兄长。”
一时间,秦筝倒也有分唏嘘,那个被二当家捧在掌心里的姑娘,一夕之间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