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心上人。
说出这三个字时, 章郢心底微微一动,竟有一丝说不出的暖意蔓延上来。
从前,都是她口口声声说他是她的心上人,那时的他『性』格孤傲, 不喜向人表『露』心意, 也不奢求情爱。
她用这三个字,整整温暖了他三年。
如今, 他说, 她是他的心上人,真心实意,绝无半分诓骗。
看着李昭允膝头的小姑娘, 一股难言的心疼蔓延上来, 他知道自己亏欠了她, 可他也没有办法, 于他而言, 人活着,并不仅仅只有爱情,可于她而言,他似乎就是她的全部了。
李昭允静了许久,看了看章郢,又看了看沉睡不醒的妹妹, 心底除了微微憾然,竟忽然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惆怅和宽慰。
这么巧吗?
他抬眼看着自己的好友,淡淡道:“这么说, 元微,这些年,都是是你一直在照顾她?”
章郢薄唇微微一抿,无声点了点头。
李昭允忽然苦笑,竟是觉得荒诞。
他那时候,真的以为妹妹摔下悬崖死了,他当日不曾派人下山查看,可是过了半个月之后,整个皇宫都因为长宁公主的消失变得冷清起来,他路过凄清无人的宫殿时,才忽然感到一丝锥心的难过。他亲自去了崖底,只看到一些零碎的骸骨,他这才知道,原来崖下野狼出没,时常有人被吃掉,李昭允以为,钰儿是被野狼吃了,尸骨无存。
这明明是最理想的结果,□□无缝,不会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是李昭允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后来她回来了,得知她没死后,那份歉疚又变成了另一种——她从未吃过苦,这三年流落在外,过得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是不是因为遭遇不好,所以回来之后,才变得如此极端冰冷?
原来不是,原来她遇见了章元微,也有被好好珍爱。
李昭允抬眼凝视着章郢,“这些年来,多谢你照顾她。”
章郢心底五味杂陈,垂目不言。
李昭允话锋一转,又问道:“所以,三年前她回到长安,为什么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孤以为是因为自己,原来竟是因为你?”
章郢:“……”
他也没想到,她会这样极端。当年他让她活下去为自己报仇,是怕她想不开,却不曾想,她将复仇作为了生存的动力。
隔了半晌,章郢道:“殿下与臣都有责任,谁都逃不了。”
屋内二人沉默对视,一时都有些无言。
若无这先后之事,她又怎么会过得这样不好?
这回,李昭允也沉默了,隔了许久,他又道:“你待她是真心的么?”
章郢不假思索道:“是。”
李昭允眯眼打量他半晌,问道:“那孤问你三个问题。”
“殿下请说。”
李昭允想了想,问道:“第一,你既然待她是真心的,她又如此爱你,那么如今既然已经认出了她,为什么不能哄她开心?”
章郢:“……”
这要怎么回答?他亦有难言之隐,如此尚未与她相认。
李昭允接着问道:“第二,你与她一同生活三年,又可知她最喜欢吃什么?她最喜欢玩什么?她不开心时,又喜欢做什么?”
章郢沉默。
他不知道,她在他跟前,向来乖巧温顺,喜欢吃他喜欢的,喜欢陪着他玩儿,不开心时,又喜欢黏在他什么,非要他哄她开心。
李昭允见章郢如此,深深地皱了皱眉,显然是有些不满,他不过是随便询问一下,怎的,这些问题都答不上来,还口口声声是钰儿的夫君?
他勉强沉了沉『性』子,又『逼』问道:“最后,她今后如何,你可有想要好好弥补?”
章郢这回迅速答道:“今后她无论在哪,我都会尽量陪在她身边,保护她平平安安。”
李昭允淡淡道:“孤的妹妹,所要的不仅仅是平安。”
“我会为她治好身子,会让她重获自由。”
“不够。”
章郢袖中手紧了紧,抬眼道:“我将来,还会告诉她我是谁,她深陷权势,我会想办法将她慢慢从里面带出来,绝不让她陷太深。”
李昭允冷淡了眉眼,依旧道:“还是不够。”
他慢慢将膝上的青钰挪开,起身站了起来,走到章郢的面前,伸手指了指他的心,慢慢道:“这个东西,你给不给?”
章郢胸口一窒,盯着李昭允,墨瞳深沉,一眼望不见底。
他笑着不说话时,通身气势凛冽,若是旁人定会胆战心惊,可李昭允是昔日的储君,他对章郢的凝视视若无睹,负手淡淡道:“元微,孤拿你当好友,孤虽然亏欠了她,但在她的事情上,孤不能让步分毫。她是孤的妹妹,她是什么『性』子,孤万分清楚,当年孤伤害了她,她宁可自损一千,也要伤孤八百,她是个真『性』情的女子,你若牵挂太多,不肯拿真心待她,孤便劝你早日放手,否则爱她,远比不爱她更伤人。”
“这一颗真心,你得给她十成十。”
“你若不肯,孤现在便能将她叫醒,告诉她真相。”李昭允回神,落睫道:“孤当初就是牵挂太多,才选择了牺牲她,她实在禁不起第二次被抛弃了,你有平西王府,孤知道你也不容易,但……”
“我愿意。”章郢忽然打断他。
李昭允蓦地转身,脸『色』微变,“当真?”
“当真。”章郢绕过他,在榻边坐下,低头看着沉睡的青钰,眼眸微颤,俯身碰了碰她的额头,嗓音低沉沙哑,“今日是最后一次置她于险境,从今以后,她的险境都由我来化解,我还想将来和她继续去过好日子,殿下不知道吧,臣暗中托人在南乡县又置办了一处别院,就是等着将来和她一起,重新在那里有个家。”
当年的家被毁了,他知道,她一直也想有个家。
阿绪同他说过,第一次见她,是在那棵木棉树之下,她望着满树鲜红发呆。
章郢脑仁作痛,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声。
其实说这么多,如今的险境都还没有化解。
他起身,敛去了所有不恰当的表情,淡淡问道:“殿下是答应稍后就将她交给谢家?她若真被活捉,届时定不会好过,殿下可明白?”
李昭允颔首,拂袖叹道:“此次计策,是孤与子初一同谋划,但其初衷,只是为了『逼』退钰儿。这些年来,孤刻意与你,以及整个平西王府拉开距离,就是为了让你们独善其身,也好替孤在明面上谋划,只是子初暗中与你母亲联系,孤都未曾料到这一点,竟拖了宗扈下水,还瞒着孤要杀钰儿。”
有时候,看着满腔热血、义无反顾的臣子,君王其实是无能为力的,李昭允只能用权宜之计,至少能先保住钰儿的『性』命。
李昭允看向章郢,“这么说,你是来救人,那么元微可有对策?”
章郢微微一笑,“万事俱备,只看殿下。”
……
宗府外,宗临趴在树梢头,不住地探头望着那一堆黑压压的将士,而将士最前面,那高踞马上,一身黑甲之人,不就是他哥吗?
宗临有些着急,便拿了石子悄悄弄出动静,吸引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一副熟面孔,心底暗暗一喜,上前去把那人往暗处一拽,在那人拔剑之前嬉笑道:“是我。”
那将士愣了,诧异道:“宗公子?您是来找我们将军的?”
“兄弟果然够了解我!”宗临嬉笑着一捶他胸口,勾肩搭背道:“我刚随世子爷过来,正巧看见他了,我们兄弟已经许久不曾叙旧了,要不周兄帮我去传个话,帮我把我兄长叫出来?”
那将士迟疑道:“您为何不自己去?又不是敌人,将军肯定会见你。”
“这不是谢家那铁面将军谢定琰也在嘛?他是什么德行,整个青豫地带都知道,此人生『性』多疑,我就算是世子爷的侍卫,突然蹦出来,他也不许我与我兄长单独说话,如此还有什么意思?”宗临笑着勾了勾他的肩,软磨硬泡道:“周兄不过是举手之劳,这回若是帮了我,我在我兄长跟前替你美言几句如何?”
那将士脸红了红,不好意思道:“还是算了,实在是不妥……”
宗临变了脸,冷哼道:“你要是连这点忙都不肯帮,上回你掩护我偷酒之事,事后东窗事发我都没有把你供出来,你信不信我马上就给你捅出去?”
那将士这才面『露』纠结之『色』,过了许久,缓缓地点了点头。
……算了,这一回就豁出去吧。
宗临这才满意地笑了。
他之前看世子爷慌张地骑马往这里赶,察觉到了不对,也疯了似的追在世子屁/股后头,世子赶路到了一半似乎想起什么,便吩咐他立刻掉头去公主府邸,故意弄出动静,大张旗鼓地将小公子阿绪接出来,引宋祁亲自过来阻挠,他再故意激怒宋祁一番,故意暗示宋祁长宁公主此刻『性』命危机。
宋祁一定来不及赶来救长宁,那么他会做什么?
他会传信回京,凭借他对“文喆”的敌意,肯定会大肆渲染文喆谋害公主之事,只要他将消息透『露』出去,将长宁公主与章谢二家死你我活的事情说出去,便能消除皇帝的疑心,只要还能维持住皇帝的信任,这一切便不会轻易降罪到长宁的身上。
宗临『摸』了『摸』下巴,不得不说,他家世子爷果真是诡计多端。哪怕当时十万火急,他也思考好了对策和退路。
只是……
宗临唉声叹气起来。
到底要拖什么时候,夫人和世子才能相认啊!他整日这么鬼鬼祟祟的,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