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与叶其文1
我叫程小昭,关于我名字的由来,我爸说金庸老先生笔下最中意的女主角是《倚天屠龙记》里的小昭,她什么都好,所以他也给我取名叫“小昭”。
其实我觉得他真正喜欢的是饰演小昭的邱淑贞吧,毕竟他没事就会重温九三版的《倚天屠龙记》。
不过我很庆幸他没给我起名叫程淑贞。
2011年,我刚上高一,很荣幸就读于本市最好的高中,市一中。
那是开学的第三个星期,周末结束,我又要去上学了。
“六点半了,六点半了!”我妈赵玉梅女士正在门外疯狂嘶吼。
我从毛巾被里探头,借着厚重涤纶窗帘里透过来的一束光看了看闹钟,时针指在五和六之间,而且偏向五。
“有本事你别起,没人送你上学!”我妈放了一个大招后悻悻地走开。
我终于成功耗光了她的“蓝”,哦,不对她是坦克英雄。她举着苍蝇拍揍我的时候我深有体会。
我不情不愿地打了个滚儿从椅背上够到校服,凑近鼻尖一闻全是碧浪洗衣粉的味道。
我爸妈经营一家小餐馆,长期与油烟为伍,是极其忌讳我身上也沾染那种味道的,尤其是我爸,他是个很好面子的人。也很担心我被人嘲笑。
我明白他的担忧,可他没见过我二年级时把那个说我不洗澡的小男生胳膊掐的青紫。
吃过早饭我站在玄关处换鞋,我妈替我拿来行李箱和零钱包,我住宿,两周回一趟家。
我妈继续释放技能:“到了学校先把水果和牛奶拿出来,别放箱子底下压烂了,羊角蜜都洗好了,好几块钱一斤呢,先吃那个别等到烂掉。还有核桃啊,我又给你装了一罐,慢慢吃别挤着一天吃完,要不然吃多了上火长口腔溃疡,一打电话说话跟含着个枣儿似的……”
我方已投降认输。
自从我上高中我妈就养成了砸核桃的习惯,“咔咔”砸一晚上,把核桃仁装在塑料广口瓶子里,让我拿到学校去补脑。
我是个很大方的人,零食怎么分都成,可唯独广口瓶子里的核桃,谁要也不给。
“别跟我爸吵架行不行?”我坐在鞋柜上换鞋。
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我妈只是把刷的很香的回力鞋放在我脚边,“小孩子家家,管好你自己吧。”
我揪着鞋子后面的小尾巴一脚蹬,“好吧,陛下就此别过,贫僧西天取经去辽!”
我托着行李箱出门,不用回头都知道我妈正冲着我COS哈士奇呢。
“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好好学习,考试不准跌出前三——”
“知道了——”
“看着点车——”
“知道了——!”
辗转了两趟公交一趟地铁,到达学校门口我抬腕看表:七点五十分。手表特意调快了三分钟,真实时间为七点四十七分。
我边走边抬头看了看校门口对外的横幅:为努力学习走进来。
走进来之后,再回头还有一道朝里的横幅:为振兴中华走出去。
就是这两道横幅,闹得我既不想走进来,更不敢走出去。
八点钟上课,我拖着行李箱一路小跑,滚轮划过柏油地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响音,进去教室预备铃响起,是《永不磨灭的番号》。
我刚坐好,历史刘夹着岳麓一进来。历史刘是个三十不到的小青年,戴个方型的小眼镜看着挺和乐,虽然刚上课两个周,但他早不跟大家客气,特意免了“请安”那一套。
历史刘授完新课,又从古中国穿越到古罗马带大家温习学过的内容。
年轻的老师还没有沾染上老教师那股子刻板劲儿,一堂课讲下来总要留出几分钟扩展大家的知识面,为的是响应素质教育的号召。
最后两分钟,历史刘像《新闻联播》主持人,一边收拾讲台一边问大家:“同学们我个人是票友哈,那我问问大家,你们知道戏曲艺人入行前要先拜谁吗?”
全班安静,只有一点交头接耳的声音。
“唐明皇,”我斜靠在桌子上,手里夹着根考试必备,拽到下一秒像雪茄一样递到嘴边吸一口,“他老人家也是票友!”
我不知道,就在我说“唐明皇”的时候那个叫叶其文的男生刚好在班主任的陪同下走到教室后门,他借着门板上那块狭长的玻璃使劲观察我。
后来他讲起对我的第一印象,即他当时的心理活动:这女的,怎么拽的跟许文强似的。
班主任先进来教室,拍着巴掌示意大家安静:“刘老师,占用你几分钟时间,我给大家介绍位新同学。”
闻声我才把视线从窗外的大柳树挪到讲台。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叶其文,他穿蓝白色的夏季校服……好一副斯文败类的……帅气模样!
我看见他的目光在班里稍作流连便停留在窗户这边——我感觉,他在看我。目光相撞的瞬间,我的肾上腺激素分泌的哗啦哗啦。我赶紧避开他的眼睛将视线下移,看到他拎着书包的右胳膊有微微腾起的青筋。
真是健康的模样。
无疑这样一个男生的到来要在我们班引发一阵,甚至多阵骚动了。
我的同桌汪明妤现在就又骚又动,她不停地用胳膊肘顶我:“天呐,简直是大幅度提升咱们级部的颜值平均分,开学快一个月了,我还没碰上一个这么顺眼的呢。这个简直是,空气中稀有气体一样的存在嘛!”
不过汪明妤同学在学完“摩尔质量的计算”之后,很自觉地说话不再跟化学沾边。
她迅速整理着两鬓屈指可数的秀发:“我感觉他在看我。程小昭你说他是不是在看我?”
汪明妤总是把我的名字念的很快,听起来很像“程咬昭”。
我有点中二,又深受八点档的影响,所以我总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说话做事不由自主带着些自命不凡和特立独行。
尽管我同意汪明妤的观点,但是当时我故意全盘:“你让他理个平头试试,他那个刘海挡脸挡了一半。诺,你看他手里还拿着手机,一看就不是好学生,整个一自律会整改对象嘛。”
谁料汪明妤同学不仅完全没理我,还发出一连串的哎呦:“军训自律会招人我怎么没去呢!”
我很无语,当初是谁说,打死也不做老师的狗腿子。
我低头替她无奈了一会,再一抬头看见的却是班主任瞪圆的眼睛,他老人家威严的像只大狼狗。还是那种感觉,我感觉他在看我。
我们班主任是教政治的,行动做派很有领导样子,因为长得白,人送外号“白无常”。
白无常两腮的肌肉垮下来:“程小昭,汪明妤,就你们两个话多!”
哦,原来不是错觉。
我和汪明妤一齐垂头,胳膊一动不动垒在桌子上,规矩的可以直接拍摄中学生标准坐姿宣传画。我的脸颊有些发烫,当着新同学的面被点名,的确有点丢人。
估摸着班主任的眼睛恢复正常大小我才敢抬头。
“哒哒哒”粉笔敲击着磨砂材质的黑板,讲台上那只斯文败类正在写下自己的名字。
“叶其文。”我在心里将他的名字默念了两遍,嗯,这个名字一听就很有省领导的调调。
我盯着黑板上纹路清晰的粉笔字看了很久,这男生的字真是漂亮,刚劲有余还有股大家闺秀的灵气。
此时历史刘看了眼黑板上对比强烈的字体,夹着岳麓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我叫叶其文,这是我的名字。”男生指着黑板上的名字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很高兴能跟大家做同学,以后请多多指教。”
“其文,你去那里坐。”班主任指着教室中间阳光明媚堪称楼王的位置说。
其文?叫这么亲切,难不成是白无常的亲戚。
那个位置空了这么久就是留给他的?
在竞争激烈的实验班,美色除了能蒙蔽“楼王”周围那两个女生的双眼并不能蒙蔽其同学的双眼,尤其是我,我很气愤地小声声讨:“这个男生起码一八五,怎么去中间的位置坐?别人还要不要看黑板了,呵,不要脸的关系户!”
是因为刚才被班主任点名心生不悦,也是为了掩盖刚才对视的那阵心慌,我故意这样说。
谁料软柿子一样的汪明妤居然为了那个刚进来三分钟不到的叶其文对我发起了攻击:“程咬昭,又不挡着你,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谁跟你说人家是关系户了,就算人家是关系户那也是人家家里有本事。”
“……”
对于她这种“三观随着五官走”的不耻行径,我只能深表鄙视,并赠以白眼。
可是下一秒,我就看见叶其文拎着书包径自走过“楼王”去到最后一排:“老师我想去最后一排。”
最后一排单着个张辰东,他就过去跟他做了同桌。
班主任见状也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阻止。他也知道自己不对吧。
“看看,看看人家这觉悟!”
好吧,我选择闭嘴。
下课铃敲起,是纯音乐《采蘑菇的小姑娘》,汪明妤就着小蘑菇对我说:“这男生看着挺安静的,我猜他学习应该不错。”
我闻言“嘁”了一声,侧起身子去看右后方的叶其文,试图寻找出一点他成绩不错的证据,哪怕他从书包里拿出来副眼镜也算。
不过没有,因为叶其文一点也不近视。
我看了他很久,只看见他将书包里的书拿出来慢慢地在桌面上摆好,这个人大概有强迫症,摆书像砌墙一样仔细。最后见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本蓝红相间的《牛津字典》。
我很小声地叨叨:“带这个干嘛,必备三千五都背不过呢。”
汪明妤趴过来说:“看吧我就说他学习不差吧。”
我不置可否,刚要回身,叶其文却突然抬头,目光相撞之后,他给了我一撇意味不明的笑。
我心里“咯噔”一声,开始怀疑我刚才诋毁他的话他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