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不是所有敌人都应该被斩草除根。”姜北笙眼中的迷惑在夜灯里渐变清晰,不同常人的思考方式宛若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透着一股神秘,让我情不自禁的被他吸引着:“尤其是在优势与条件都不够明朗的情况下,这种举棋不定且并不准备对你们下狠手的敌人,对付不如加以利用,说不定,妥当的利用还可以让这个敌人自拔来归。”
将别人算计得滴水不漏,那是低等睿智;真正的高级睿智,应该是在险境来临时,懂得自救更懂得如何操作局势。张盛是前者,姜北笙是后者,我没道理放着这么好的军师不用。
“你凭什么肯定,泄露消息的人是个举棋不定、意志不坚的人?”
我从深陷的沙发里挺起后背,问得很严谨。但我的这份严谨落到姜北笙的眼里就成了智商不足的傻子。这家伙,抿嘴轻笑的样子,比他一脸不屑的神情更直白。
“难道不是吗?”既然担了傻子之名,自然不怕问出口的话是傻话,我将自己的不懂很坦然的呈现在这个男人面前:“你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你哪来的依据?”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姜北笙换了个姿势,将两条腿全盘在沙发上,如同一个打坐的僧人般,双手交叠在双腿间,话里自有禅机:“我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的善意已经表露得很明显。”他笑意盈盈的握起一只拳头扣在嘴边:“你还不明白吗?”又补问了一句。
我全然没有头绪,一脸茫然。
如果不是敌人,就不应该与我们作对,既然动手作对,那就是敌人无疑。我不觉得这件事还存有其他可能。
这个结论,我独自思考时,有着踌躇满志毫不动摇的坚定,然一触及那对悠然自得的眸子,我的踌躇满志我的毫不动摇就如风中扁舟,摇摇欲坠。
或许,这件事还真存有其他可能。
坚定变成支吾:“你……接着往下说,我……参详参详。”
“左岚的饭可以天天白吃,但这参详嘛,不能次次都白听。”
苦口婆心说动我,却不趁热打铁将事情一说到底,而是选择像个小人般在半路上卖关子。论阴险,此人当之无愧。
“说吧,”但在我的世界里,再没有比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眼前,却被奸人横插一杠强行盖上一层面纱更痛苦的事,快人快语道:“想让我做什么?”
“呃……”
“等等,”一见这个男人嘴角流露出的得意,我的痛快变成了恐惧,再凝聚成一滴冷汗从后背窝里一路滑下,凉飕飕的瘆人:“先跟你说清楚,违法缺德的事不干,坑蒙拐骗的事不干。”想要不输人后,必须先发制人。趁他的要求还没落音成话,赶紧将自己的要求先提一提。
姜北笙双手各自撑在一条腿上,哑然失笑:“你想多了。”
一个女人若对一个男人说:你想多了。百分五十以上的机率是在指责这个男人光想不做。可要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你想多了。那极有可能真是这个女人想多了。
我哂笑着咳嗽了一声。
幸好毒舌姜北笙没有发扬他落井下石的优良品德,抿嘴起身离开了沙发。我望着他的背影,目光一直追随到客房门口。片刻之后,我的目光又追随他回到了沙发上。
“下个月八号,我们学校七十周年庆,我收到了一张请帖。”举起专程从客房取来的帖子,在我眼前忽高忽低的抖了几下:“按照我以前的性格,这种帖子我一般是置之不理,谁的面子都不卖,不过这一次,出现有一个我不得不参加的特殊理由,所以,我需要你配合我。”
一所大学在世人眼中的地位,无关它名流还是末流,只要它有操办校庆的勇气,尤其是七十年这种意义非凡的符号,它就是名流。名流之子,未必人人都出彩。能够在万千人中有幸被校方记得且不辞辛劳的送来一张邀请函,这是身为学子的荣幸也是荣誉。
像我这种毕业都被延期的人,这样的荣幸与荣誉注定是可望不可及的一件憾事。然我毕生都无法实现的愿望,却只是别人眼中一件可有可无,可去可不去的小事,距离的差异,让我第一次深刻意识到,我跟姜北笙是如此遥远。
“配合你,是指陪你参加校庆吗?”别扭的掩饰掉心底那片失落,眼睛涩涩盯着那张烫金的帖子,巴巴问道。
“不是校庆。”姜北笙很敏锐的扫了我一眼,低头将帖子轻轻翻开,摊在我面前:“是同学聚会。”
我抽了一口冷气:“这种聚会,往好的方面想,是联络感情扩张人脉两不误;往坏的方面说,就是一群傻逼围坐一堆炫富比老婆。以你目前的状况,好的方面你用不上,坏的方面你拼不过。基于这种情况,你带不带我去,丢人现眼都是注定的。你……何必呢?”
我将帖子推了回去,姜北笙不太和善的瞪了我一眼,我咬咬牙,心痛的做出让步:“要不……我陪你参加到校庆结束?至于聚会,你自己解决,成吗?”
“不成!”孙猴子脸说变就变,姜北笙提起请帖往茶几上一甩,坚定的眼神无不在告诉我,这事没得商量。
人不被逼到绝境,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我跟姜北笙的对峙,从客厅一直延续到各自回房。
整整半宿的辗转难眠终于让我明白,我不是个出污泥而不染的人,我跟尘世里最俗的人一样,也是一个可以辜负清高,可以坦然丢脸,唯独不可以丢饭碗的人。
有了这种顿悟,我更睡不着了。摸黑起床,又摸黑走到客厅,才发现沙发上已经坐着一个人。
“你……你也睡不着?”用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冷战,往往算不上冷战。我的主动,让姜北笙吃吃一笑,先前的不愉快就像书里写的一样,被一笑泯恩仇了。
“嗯,你也睡不着?”他若无其事的问道:“为了什么?”
不开灯的房间,有不开灯的好处。
我慢慢走了过去,选在离姜北笙最远的对角坐下:“工作上的事,你呢?”
“生活上的事。”不再剑拔弩张的对话,让我们随和得像彼此的朋友般。
“呃,生活,是挺烦的。”我善解人意道:“或许,可以找个人帮忙。”
“是个好主意,”黑暗中,似乎响起了爆米花翻滚的愉悦声:“你愿意帮我吗?”
“我妈常说,人与人之间不是谁帮谁,是互帮互助。”
“你妈说得没错。”大概是错觉吧,爆米花的声音越来越焦脆:“要不我们就听你妈的,互帮互助?”
“行,”我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那就听我妈一次。”
“嗯,恭喜我们做了个很愉快的决定。”对面的人小小停顿后,又轻轻送上两个字:“睡吧。”
我坐着没动:“不是互……”支支吾吾的话没有一说到底,对面的人站住一顿:“既然毛铆已经知晓你们的计划,我认为,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放弃。不但要放弃,你还要当做没有这回事,镇定自若的与他们来往。因为计划不被付诸行动,就等同不存在。一个不存在的计划,谁都没办法证明它的真实性。至于你想留在统计部,很简单,明天我去找苏芯,让她把这个意思婉转的透露给莫佳。凭莫佳的眼力,他一定有办法既不让莫总怀疑你又能让莫总同意你留下。这个互帮互助,你可还满意?”
满不满意,从来不是我说了算。
被黑色掩护的空气里,流淌着一丝我颇为无奈的苦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