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你这样说,我倒真有点好奇。”在停停走走五十六分钟后,就如当年出走象牙塔时的迫切与决绝,我们半分不留恋的逃离了那座拥堵的城。加菲猫的心情因此彻底好转,失婚的阴霾与闹心的红灯,宛如夏日行踪不定的雷阵雨,虽然只是暂时性离开,却也给了她一份寻我开心的闲情逸致:“你是心疼呢,还是好打抱不平吖?”
好心情就像女人的大姨妈,是会传染的。
我拉起靠背,重新挺直坐好,侧头将整块玻璃摇下来,临界五月的风,不似三月那般阴冷也不似七月那般炎热,习习和风中吐纳出春末夏初才特有的温情与依恋,好似谈了一场心旷神怡的恋爱,令人心情无比畅快。
如果中途不再出现任何突发事故,以80码的车速沿着脚下这条康庄大道一路往前,用不了两个钟头,我们就可以回到各自的家。
蜜月之旅就这样仓促且疲惫不堪的结束掉,多少总是存了些不甘心,但人活一世,谁又能做到事事甘心?
菜菜子说得没错,我们不是神仙,将一日三餐过安稳了,就好。
“别以为不说话就能蒙混过去。”
加菲猫双眼直视前方,一只手飞快的拉了我一下,我惊回一身游魂,侧过头一望,只见她脸上爬满了揶揄的戏笑,两只灯笼眼虽有消肿的迹象,却依旧要比往日丑上十倍有足。
心里顿是不美好的咔嚓了一下,忍不住暗自思忖道:男人口中的女人爱折腾,指的必不是我们这种不年轻的老女人。
否则,哪个男人受得住一张这么丑的老脸?
神经就似惊弓之鸟受了莫大的刺激,二话不说便从包里翻出宽边大墨镜,往鼻梁上一架,才稍感几分安心。
加菲猫飞来一记白眼:“亲爱的宝贝,女人的成熟与不成熟,往往就在于对旁人眼光计较的多少。通俗来说,越是不成熟的女人,受外在影响越大。你这样欲盖弥彰,除了将自己的不成熟凸显得淋漓尽致外,对你再无任何好处。”
说完,这位口口声声再无任何好处的女人,已经腾出一只手从扶手箱里摸出一副墨镜,堂而皇之的戴上了。
我实在没忍住,笑得浑身直打颤。
女人就是这样一种可爱的动物,成熟的见解永远是在替别人指点迷津,不成熟的小心机全被拿来替自己做着画蛇添足的小较量。
“笑够了吗?”加菲猫恬不知耻的催促道:“笑够了,就麻烦你给我解疑释惑,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吧。”
“真心话,心疼与正义各占一半。”我收起笑容,懒洋洋的将目光又投去了车窗外:“毕竟,比起你的成不成熟,我更乐于相信不年轻且长期缺乏爱情滋润的女人,情感一定是枯萎的,就跟提前到来的更年期一样,苍白无力,爱而无能。所以,这样的我对姜北笙只有浅尝即止的动心,可不敢天雷勾地火的大爱一场。另外,”我话锋一转,少了情深,多了自嘲:“我不奢求更多,就求你在她们面前说到这段时,别说我哭过就好。虽然在你们面前,羞耻心这个东西我早就丧失得一干二净,但能留一点面子,总是比一点不留要好。你说呢?”
“彼此彼此。”加菲猫露齿一笑,我回眸偷觑,眸中快速闪过一丝迟疑,隔有半晌之久,才开口试问:“你呢?一个星期之后,真跟魏思明把婚离了?”话一出口,见她神情并无半点异样,这才放心大胆继续追问:“昨晚喝酒的时候,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
加菲猫语调平缓,情绪稳定。
我笑了笑,再无半分顾忌,将心里话直言不讳的讲了出来。
“我跟蚊子不同,既不想劝离也没心思劝和。你怎么决定,都是你的事,不影响我的立场。但我知道的,我也不愿意保持缄默。”
加菲猫认同了我这个说法:“昨晚我就想透了,离婚的事,当然是魏思明主动打电话告诉你的,哪有你无缘无故去追问的道理?是我一时慌神,才口不择言冲你发了脾气。不过,今天早上我已经道过歉了,一件事,我可不会道两次歉。”
“这回你还真猜错了。”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散发:“电话是我主动打的。”
“呃?”加菲猫吃了一惊:“这种事,我们之间一般只有蚊子才会做,没想到,你去北京才呆了几天,就被她带歪了。啧啧啧,真是好的不学坏的一学就会。”
“你又猜错了。”忽然之间,我发现斗猫也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蚊子会打电话问东问西,那是因为她有一颗长姐的心,我打电话纯粹只是想找个本地靠山,两码事。”
“所以呢?他的狡辩有说服力吗?”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倒不认为他在狡辩。”我从车门储物格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加菲猫:“喝吗?”
加菲猫摇摇头,我仰起脖子喝了几口润好嗓子后,才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小姑娘是不是年轻漂亮,他没说,但确有其人就对了。至于今后能不能领进门,这个决定权貌似还在你手里。”
“呃,看来,他确实没有添油加醋。但这有区别吗?”加菲猫不无调侃道:“你们中文系的怎么比我们师范类的还爱咬文嚼字?孔乙己学多了吧?”
“我们之间,用得着在这方面彼此攻击相互伤害吗?”我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别忘了,在会计和营销学人的眼里,师范类等同于中文系的一个旁支,你我是不分家的。更何况,我是学传媒的。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你们到底是有多不待见我的专业?从我毕业至今,一次都没说准过。”
“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加菲猫突然乐了:“不过,这种事还真没必要较真,我瞧你自称中文系的高材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哼,中国古话有云:居要好邻,行要好伴。我是近墨者黑,被你们带偏的。”
“我看你是不知好歹才对。”加菲猫半踩刹车降下车速后,将方向盘往左一打,车子立马从主干道驶离了出去:“如果你当年稍微有出息一点,不是一听传媒两个字,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我们怎么可能帮着你一起掩耳盗铃,说你是中文系的?”
“别想打岔开溜。”我望着越来越近的汽车城,眉心顿了一下:“怎么上这来了,不会是想换车吧?”玩笑道。
“你不是一直说这车子与我目前的经济地位不相符吗?”
“呃,我是……”
“当初魏思明贷款买这台车,”我刚支吾了三个字,加菲猫的情绪突然变了:“说好是家庭共用,可从我拿到驾照后,他就再没摸过方向盘。我一直不主动提离婚,是因为这台车在。呵,女人有个时候真是很可笑。譬如我,每次一发动车子,就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些过往,自己把自己感动到狠不下心离婚。但是狐狸,昨天晚上我见到那个女孩了,年轻,漂亮,乖巧,完全不似我。”
“也对,再找,自然是要找与我完全不一样的。毕竟,他舅舅当初特嫌弃我的不漂亮不乖巧,所以才不情愿给我开绿灯。”加菲猫吸了一口气,略有哽咽,我的心猛地抽出了一下:“猫猫……”
“我没事。”加菲猫勉强的笑了笑,笑过之后,突然沉默了,等她再开口时,隐忍的哽咽仍在:“昨晚,那女孩陪着他父母和舅舅一家人在隔壁包厢吃饭。虽然魏思明没在,但狐狸,我心里仍然难受。你说说看,这像什么事?我们感情再失和,却也还是夫妻呀。可他父母来了,却住在舅舅家,而他,自始至终也没跟我提过半句。你说,他还当我是一家人吗?”哽咽变得急促起来:“我不要再自欺欺人,也不要再留着这破念想。五号那天,我会开着新车来这里跟他离婚。”
不要再自欺欺人,不要再留念想,一边流泪一边讲出这种话的女人,往往都在口是心非。
我很想把这个道理告诉加菲猫,可舌头突然重似千斤,最后唯有一叹:“你想清楚了,就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