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流言帝王之心
打从那日之后, 弘曦还是每日过来“进学”,胤禛则默默地将房里的佛经重新收了起来,父子两人心照不宣, 这个坎就此也算彻底揭过了去。
没几日, “牛痘”试验功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暑热刚过去不久,午后空气中尚存些许热意。小院里诺大的梧桐树,弘曦哥俩此时正各躺一方小榻上纳凉, 这会听一旁的人说起时, 弘曦眼中蓦地一喜, 瞬间便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同一旁的弘晖两人对视一眼。
既然消息已经大范围散了出去,那便证明皇玛法已经有了实施此法的决心。
皇玛法积威深重, 又兼权柄赫赫,他老人家一旦定决心要做某事,鲜少有不的时候。
果然没几日的功夫, 待众人回程之时, 紫禁城中一道道诏令已经发了出来。
以牛症医人症,从古至今无有此事, 消息一经散步,紫禁城内外很快便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大街小巷内便是寻常贩夫卒也能就此说出道个一二。
距离城门处不远的一处『露』天的小食摊上, 几名衣着明显破旧的中年男子围坐一桌,看打扮瞧着像是附近村子里外出寻活计的汉子们。
明显着茶渍的餐桌上,几个大老爷们统共只点了壶热茶,配着一盘小小的花生米便开始侃起大山来。其中一个略显憨厚地黑男人率先开口道。
“哎哎, 哥几个,你们听说了吗?朝廷真要用这畜生身上的玩意往人身上使啊?这……唉,也不晓得能不?”
“啧, 这能不能是一回事,我咋听说这从牛身上来的玩意,种了咱们这脑袋瓜子还得长出个角来!”
对略显消瘦的男子伸手捏了颗花生米塞嘴里,听罢撇撇嘴,摇着头一脸不赞同道。
“啥,长角,这不妖怪了吗?”
听这里,其余几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可不是嘛,这畜生底是畜生,哪有把畜生身上的病灶往人身上移,这不铁定『乱』套吗?”
得众人的重视,消瘦男子微不可见地挺了挺胸膛,继肃着张脸,一本正经道。
其余几人不由纷纷点头。
“皇玛法也不容易啊!”
马车内,弘曦掀开帘子,看着周遭三三两两聚作一团的民众们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
弘曦原本以为,这回有他们两位皇孙的先例前,这等明显降智的流言大抵是不会出现了。没想,这才哪哪啊,民间便已经传了这般。
况且………
这般速度,略显摇晃地马车上,弘曦微微垂眸,背后倘若没个推手,他却是半点不相信的。
“大哥,你说他们这是何必呢?这般同皇玛法作对可能有什么好处不?且牛痘一事,子孙后代之益处,弟弟不信他们就瞧不见?”
狭窄的车厢内,弘曦拖着巴,看着对满脸不可思议道。
对座着的弘晖微微摇头,不慌不忙地执手将一杯散着热气的香茶往弘曦手边推了推,这才缓缓开口道:
“弘曦可知,这天花之汉人,人染者致死率为十之三四。”
弘曦点头,早前他也是仔细查过数据的,可这跟致死率有什么关系吗?还有为什么单说汉人,弘曦神情依旧疑『惑』。
弘晖则继续不紧不慢道。
“然弘曦可知,这些之满人可就大不相同,按来说,咱们满人马背上赢来的天,素质武功比之汉族之人当是更胜一筹才是,然事实却并非如此。”
弘晖抬眸,盯着弟弟的眼睛认真道:
“满人之中,倘有年人无意沾染此症,致死者可达十之八九。”
话音落,弘曦不由惊地瞪大了眼睛,不可否认,来这个时代,他虽知满汉有别,可有些时候难免意识受原先影响,起码他研究这些时,从未有将满汉分离,各计算的时候。
所以哥哥的意思是?
有些人宁可将这个炸弹时时留着,便是伤吾之三四也要去你之□□?弘曦瞳孔微张。
一刻便听弘晖又道:
“况且,此事一旦能,皇玛法的威严必然要更进一步。这历朝历代,素来君弱则臣强,反之亦然………”
弘曦点点头,他以前有听损友提过,这封建皇朝的士大夫们,别看嘴上说的多好听,其实最爱的莫过帝王垂手治。
这才能让他们有发挥的余地,然他没记错的话清朝,可是君主集权最厉害的朝代。
“另外还有一点………”说话间弘晖执起手中的茶盏,微微啜了口才对着弘曦道:
“有些人,不拘利益如何,天然便是不愿打破已有的规则。”
传说中的老古板,卫道士吗?
弘曦撇撇嘴,想九叔口中那群那些胡子一大把,整天有事没事喜欢刷存,动不动就祖宗礼治的。
“真想不通,皇玛法是怎么受的了那些人的?整天之乎者也,思想僵地跟不流动的石灰泥一般?”
弘曦随意地把玩着腰间的玉穗子,神情很是不以为然。
弘晖微微见此不由摇头失笑。
“这棋子用途如何,关键看的还是这执棋之人的手段。便是方才这些人倘用的好了,未尝不是一柄利刃。”
“更何况,三弟………“
弘晖微微垂眸:
“这“礼”之一字,咱们满人实太重要了。”
弘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道论起政治敏锐,他便是八匹马赶不上家小哥哥。
“可如今这般流言,也不晓得会不会影响牛痘的推广?”这可是他付出了这么大代价才弄出来的。可不是只服务王贵族的。
想这里,弘曦意识往身后『摸』了『摸』,反应又如火烧了一般,飞速将手收了回去。
这么丢份的事,还好家大哥不知道。弘曦悄悄抬眼看了眼对的小哥哥,见对方神『色』无异常,好似没有注意方才的情景,这才悄咪咪地松了口气。
然弘曦不晓得地是,再他目光移开的瞬间,弘晖缓缓执起杯子,遮掩了唇角的笑意。继又笑着开口道:
“三弟放心,皇玛法恶天花已久,此次绝不会轻易放过。”
隔着马车,弘晖抬头看了眼紫禁城的位置,带着些许笃定道。
“不出为兄所料,皇玛法那里很快便要有大动作了………”
弘曦心想也是,这才逐渐放心来。
***
一行人刚回府不久,弘曦便被老爷子遣来的内侍接皇宫中。
御房内,康熙爷放手中的折子,看着底如往常般活泼好动的孙,唇角不觉『露』出几分笑意,片刻后眉『毛』微拧,刻意作出一副恼怒模样道:
“呦,玛法许久未瞧,只听说咱们弘曦庄上还挺乐不思蜀?”
呵呵,这语气听着咋这么不对呢,弘曦嘻嘻一笑,起身后当即巴巴地凑了上去,小拳头一往来人肩膀上捶打着。带着稚气的小童音甜腻道:
“这庄子便是千好万好,只单单少了皇玛法这一条便是大大的不好了。庄子上这么久,孙了想皇玛法了,皇玛法瞧孙这可不是瘦了吗?”
“唉‘’弘曦掐了一把腰间的小肉肉,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孙晨起穿衣裳时这腰带松了人许多呢!”
这语气这模样,说的跟真的似的。
康熙转过头来,打量了眼对方略有些鼓起的小肚子,看着一旁叫嚣着个憔悴的小孩,眉心狠狠地跳了跳,便是一旁的梁九功,这会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原谅他老奴才头昏眼花了,他怎么瞧着,这衣带子可真真合适的很呢!
梁九功不觉狠狠『揉』了『揉』眼睛。
然事实证明,弘曦软乎乎地一通撒娇还是很有用的,老爷子本就没多大火气,如今更称的上是和颜悦『色』。
一旁梁九功见此心里不由默了默,听说洋人们手里有些个好东西,他这个老不中用的有空也得整一个戴戴。
爷孙俩亲近了一阵子,殿内的香炉子时不时地泛起几缕白烟,半响康熙才仿若无事般开口低『吟』道:
“朕这回可是听你阿玛说,说是是弘曦你调皮捣蛋往牛棚里跑,这才恰巧染上了症状?”
来了来了,弘曦打从方才起便时刻警惕着这句,这会不觉暗打起精神,上却撅撅嘴,坐一侧,还带着些许恼羞和不道:
“也不是调皮捣蛋,这不是好不容易出去了,瞧着哪哪新鲜嘛!玛法也晓得,孙阿玛整日里管的可严了。”
说罢,弘曦悄悄抬眼,试探的看了眼一旁的康熙,有些小心翼翼道:
“刚才那个,家里阿玛已经罚过孙了!这一回错,可不兴两头讨!”
康熙不觉摇了摇头,失笑道:
“你那阿玛倒是有份狠心,这些时日弘曦佛经抄的可舒坦?”
一听佛经俩字,弘曦几乎立马苦了一张脸。仿佛碰上了什么不堪回首之事,然另一头心里却微微吐了口气。
看来便是他年龄再小,皇玛法心中也不是没有怀疑的。还好这件事除了他们父子三人再无旁人知晓。甚至连额娘,为了不被旁人察觉什么,他们三人也径遮掩了过去。
若非如此,以皇玛法的敏锐………弘曦上苦着脸,心里却不断庆幸着。
有些事阿玛不愿耗费时去深究,但不代表皇玛法不会,不说旁的,他从哪里能找出一本记载有牛痘的籍呢?
托这么些年伴驾的福,弘曦这才稳住情绪,只苦着张脸,小嘴巴巴地吐槽着老爹的狠心,康熙爷只一旁乐呵呵的听着。
出宫门的那一刹,弘曦『揉』了『揉』有些发软膝盖,不觉间,脊背已是一片汗意。
俗话说天子一怒,浮尸千里。
弘晖所料不错,明明实验有,然朝中接二连三暗戳戳的反对。甚至民间流传着地各『色』流言,已是让如今的康熙爷尤为愤怒。
勤政殿,半夜里,仍是一片灯火通明。
就见康熙执着笔,立案旁正认真写着什么,众内侍恭立侧,不着一声,一片寂静中,上首之处蓦地传来句略显低沉的声音。
‘’梁九功,你来说说,是不是这些年朕委实宽纵太过,这才让有些人今日般猖狂无忌,嗯?”
“陛您这话说的,您仁以待人,上文武大臣,黎明百姓,有哪个不夸的呢?”
梁九功知不妙,忙不迭俯身重重跪,哪怕谄媚之语,神『色』语气却极是认真恭谨。一旁的众内侍忙紧低着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陛您一代仁君,宽宏大量,若真说错,也是那些个没眼见的不是。”
“哦,是吗?”
最后一笔大字写完,康熙爷蓦地扔掉手中的羊毫笔,明灭的灯火中,竟是丝毫看不清神『色』。
独独能看的是康熙手边,几乎占了半边案的宣纸之上,一个大写的“杀”字,带着数不尽的肃杀之气。
梁九功垂眸,复又把脑袋狠狠地低了去。